鄧宏春,馬月華
(1.景德鎮(zhèn)陶瓷學院,江西 景德鎮(zhèn) 333403;2.景德鎮(zhèn)市湘湖鎮(zhèn)雙鳳小學,江西 景德鎮(zhèn) 333403)
戴乃迭,著名英籍翻譯家,原名 GladysTayler,1919年出生于北京,在那里度過了七年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1937年考入牛津大學學習法文,并遇到了她一生的愛人楊憲益,他的才華以及對祖國的熱愛,深深打動了戴乃迭,童年時對北京的美好記憶也使她更加熱愛中國文化,于是改修中文,成為該校歷史上首位中文學士。1940年,戴乃迭不顧母親的反對,毅然和楊憲益回到戰(zhàn)火紛飛的中國,并結為夫妻。后來加入重慶國立編譯館,正式開始了職業(yè)翻譯生涯。新中國成立后兩人加入外文出版社,夫妻倆珠聯(lián)璧合﹑完美翻譯了大量中國古典名著以及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為弘揚中國文化,使中國文學走向世界做出了杰出的貢獻。此外,不可忽視的是,戴乃迭作為《中國文學》雜志的主要譯者,也獨立翻譯了大量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并且譯作以“熊貓叢書”的形式在海外發(fā)行,《邊城》便是其中之一[1]。
《邊城》是我國著名作家沈從文創(chuàng)作的一部中篇小說,作品以湖南湘西為創(chuàng)作背景,以翠翠和天保及儺送兄弟倆的愛情悲劇為主線,充分體現(xiàn)了湘西的鄉(xiāng)土美、愛情美以及人性美,被譽為中國當代鄉(xiāng)土小說的杰出代表,在中國文學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同時,《邊城》也被翻譯成了英文介紹給國外讀者,但是對英譯本的研究目前還很不夠。有鑒于此,本文擬從翻譯倫理角度對戴乃迭《邊城》譯本作一探討。
倫理是人與人之間處理相互關系的規(guī)范和準則。翻譯作為一項跨語言跨文化的交際行為,涉及到原作者、譯者、譯文讀者、贊助商和批評家等各種主體間的關系,必然需要受到翻譯倫理的制約和指導。首個從翻譯倫理視角探討翻譯研究的是法國翻譯理論家安托瓦納·貝爾曼(AntonieBerman),他反對翻譯中的 “我族中心主義 ”,提倡尊重和突出原作和原作中的語言和文化差異,通過譯介他者來豐富自身。隨后,安東尼·皮姆(Anthony Pym)提出了文化間性的概念,從翻譯行業(yè)職業(yè)倫理角度開展翻譯研究。韋努蒂(Venuti)1998年發(fā)表了專著 《翻譯的丑聞:存異倫理初探 》(The Scandals of translation:towards an ethics of difference),認為西方過于歸化的流暢性翻譯,忽略和抹殺了源語的異質(zhì)文化,他提出了差異的倫理 (ethics of difference),倡導抵抗式翻譯 (resistant translation),尊重異質(zhì)文化,從而消解英美語言和文化霸權主義,建立真正平等民主的文化交流。
2001年,《譯者 》期刊推出???《翻譯倫理的回歸 》(The Return to Ethics),收集了16篇探討翻譯倫理的文章,皮姆作為特邀編輯寫道:“翻譯研究已經(jīng)回歸到對各種倫理的探討?!逼渲校兴固芈?(Chesterman)在他的文章“Proposal for a Hieronymic Oath”中提出了翻譯倫理的五種模式,即再現(xiàn)倫理 (ethics of representation)——再現(xiàn)原作者和原作的意圖,服務倫理 (ethics of service)——服務于贊助商,交際倫理 (ethics of communication)——與他者即目的語文化的交流,基于規(guī)范的倫理 (norm-based ethics)——滿足譯入語文化的規(guī)范,承諾倫理 (ethics of commitment)——遵守翻譯職業(yè)規(guī)范。該文是迄今為止對翻譯倫理研究貢獻最大的一篇杰作[2]。翻譯倫理模式的闡述,擺脫了傳統(tǒng)譯論關于“忠實”討論的局限,擴寬了譯者對“忠實”的理解層面,也提供了多角度的、更客觀地審視文學翻譯作品的途徑。
在文學翻譯中,切斯特曼提出的翻譯倫理五種模式表現(xiàn)得很充分很明顯。但是,這五種倫理,譯者不可能同時遵行,他只能主要遵從一種或幾種倫理模式?!哆叧恰酚⒆g本中,作為在中國生活了近六十年的英國人,戴乃迭會遵從什么樣的翻譯倫理模式?限于文章篇幅,筆者擬以《邊城》中文化詞的翻譯為例,來探討戴乃迭的翻譯倫理思想。文化詞語是指蘊涵社會文化含義的詞語,與一國的政治、經(jīng)濟、歷史密切相關,所以文化詞語的翻譯策略能很好地折射出譯者的文化態(tài)度和翻譯思想。
例1 且知道祖孫二人所過的日子,十分拮據(jù),節(jié)日里自己不能包粽子,又送了許多尖角粽子[3]19。
戴譯:Moreover,knowing that she and her grandfather lived in too humble a way to make Zongzi for the festival,he gave them a bund le of pointed Zongzi*
*Glutinous rice wrapped in palm leaves,often stuffed with sweetmeats,always eaten during the Dragon Boat Festival.[4]29
例2 老伯伯,你翠翠長得真標致,象個觀音樣子[3]25。
戴譯:Uncle,your Emerald’s grown into a fine girl,a regular Guanyin*
*The Goddess of Mercy.[4]38
例3 儺送美麗得很,茶峒船家人拙于贊揚這種美麗,只知道為他取出一個諢名為 “岳云 ”[3]10。
戴譯:And Nuosong was such a fine-looking boy that the Chatong boatmen nicknamed him Yue Yun.*
*Son of Yue Fei,a brave patriotic general of the Song Dynasty,who fought against invaders.Yue Yun is presented on the stage as a handsome and courageous young fighter.[4]7
分析:在上面的3個例子中,分別出現(xiàn)了物質(zhì)文化詞“粽子 ”、宗教文化詞 “觀音 ”和歷史人物文化詞 “岳云 ”,這是極具中華文化特色的詞匯,需要在翻譯時著重向英語讀者傳達。戴乃迭先是采用了音譯,然后在后面加上注釋對這三個文化詞進行具體的說明,有利于英語讀者了解中國的端午節(jié)民俗、宗教信仰和歷史人物,完美地再現(xiàn)了源語文化和作者的意圖,因此可以說譯者遵從了再現(xiàn)的倫理。
例4 “[…… ]‘八面山的豹子,地地溪的錦雞 ’,全是頌揚你這個人好處的警句!”[3]25
戴譯:“[…… ]‘Brave as a panther,handsome as a cock’,that’s you!”[4]48
例5 “我要個能聽我唱歌的有情人,卻更不能缺少個照料家務的好媳婦。我這人就是這么一個打算,‘又要馬兒不吃草,又要馬兒跑得好’,唉,這兩句話恰是古人為我說的!”[3]25
戴譯:“I want a sweet heart to listen to my songs,but I need a good wife who’ll manage my household well.I want to eat my cake and have it.That’s me!”[4]47
例 6 “伯伯,你到這里見過兩萬個日頭 ”[3]68。
戴譯:“You’ve seen many summers here,uncle.”[4]69
分析:在例4中,出現(xiàn)了具體的地名 “八面山 ”和 “地地溪”,這在原文中是當?shù)厝耸熘牡孛藗冇冒嗣嫔降谋有稳菽腥说挠赂?,用地地溪的錦雞來形容男人的英俊。對于英語讀者來說,這兩個地名過于陌生沒有什么意義,戴乃迭舍去了地名不譯,而是直接傳達出了“像豹子一樣勇敢,像錦雞一樣英俊”的內(nèi)涵,令讀者容易接受。在例5中“又要馬兒不吃草,又要馬兒跑得好”是一句俗語,表達的是“想要同時得到不可能得到的兩種事物”的意思,譯者借用了英語諺語“eat my cake and have it”,傳達了相同的內(nèi)涵,使譯文顯得流暢自然。在例6中,作者用“日頭”指代日子,“兩萬個日頭”表達了儺送對老船夫的尊重和敬佩。譯者采用了“summer”指代時間,達到了同樣的效果。另外,“summer”在英國是一年中最舒適的季節(jié),也使英語讀者很快聯(lián)想到莎士比亞著名的十四行詩《我能否把你比作夏天 》(Shall I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很好地照顧了他們的閱讀習慣,給人以美的享受。從以上3個例子來看,戴乃迭在面對文化內(nèi)涵不太強的文化詞時,充分考慮到了英語讀者的閱讀習慣和感受,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遵循了譯入語文化的規(guī)范,所以也遵循了基于規(guī)范的翻譯倫理。
此外,20世紀80年代,中國文學出版社推出一套 “熊貓叢書”,旨在向國外推介中國文學作品和文化。戴乃迭作為主要譯者,選擇翻譯了大量現(xiàn)當代中國文學家的作品,并以“熊貓叢書”形式在海外出版,得到了良好的接受。《邊城》譯本作為“熊貓叢書”之一,使作者沈從文以及湖南湘西的獨特鄉(xiāng)土文化在海外得到了推介,應該說譯者戴乃迭出色地完成了翻譯贊助商中國文學出版社交給的任務,很好地遵循了服務倫理。
戴乃迭是英國人,對中國文化也浸染頗深,這樣一位具有雜合文化身份的翻譯家在獨立翻譯中國文學作品時,會有什么樣的文化態(tài)度,會遵循什么樣的翻譯倫理呢?通過對《邊城》文化詞翻譯的分析,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戴乃迭尊重和認可中國文化,同時她還充分照顧英語讀者的閱讀習慣和感受,出色地完成了傳播中國文學和文化的任務,因而在再現(xiàn)倫理、基于規(guī)范的倫理和服務倫理之間達到了完美的平衡,對當下我們向海外推介中國文學作品具有重要的翻譯倫理意義和啟發(fā)。
[1]楊憲益.我有兩個祖國——戴乃迭和她的世界[Z].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
[2]駱賢鳳.中西翻譯倫理研究述評 [J].中國翻譯,2009(3):13-14.
[3]沈從文.邊城 [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1.
[4]Yang,Gladys.Trans.The Border Town and Other Stories[M].北京:《中國文學 》雜志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