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藍的眼睛》中的母愛與成長主題探究

李 珂

（周口師范學院 院長辦公室，河南 周口466001）

20世紀是美國文學史上一段群星閃耀的時期，其間誕生了包括威廉·福克納、歐內(nèi)斯特·米勒爾·海明威在內(nèi)的多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在那個性別差異明顯的時代取得輝煌成就的女性注定是鳳毛麟角，而托尼·莫里森就是美國為數(shù)不多的女性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于1993年奪取諾貝爾文學獎的托尼·莫里森1931年出生于美國中部俄亥俄州的一個小鎮(zhèn)，家境貧寒，父母均生活在社會底層：父親是一個極為普通的藍領(lǐng)工人，而母親只是一個白人家里的黑人女傭?？梢哉f年幼的莫里森親眼目睹了非裔群體在白人主流社會里生活的點點滴滴，從而對非裔群體的移民生活有了獨到深刻的理解，這也為其后來的文學創(chuàng)作奠定了堅實的素材基礎(chǔ)。托尼·莫里森創(chuàng)作頗豐，截至目前共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最藍的眼睛》（1970）、《秀拉》（1973）、《所羅門之歌》（1977）、《柏油孩子》（1981）、《寶貝兒》（1988）、《爵士樂》（1992）、《天堂》（1998）、《愛》（2003）。這些作品通過關(guān)照非裔移民，以莫里森獨到的觀察、寬廣的想象力與無比細膩的手法，展現(xiàn)了美國非裔群體生活的斑斕畫卷。小說《最藍的眼睛》作為莫里森的處女作，雖然稱不上是巔峰之作，但關(guān)注非裔群體的主題和批判現(xiàn)實的風格為其整體創(chuàng)作特色開啟了先河，震動了文壇。尤其是該小說在關(guān)注非裔群體在美國生存困境的同時，格外關(guān)注了青少年的成長問題以及透射的母愛思想，傳遞了最深沉的非裔聲音。

一、《最藍的眼睛》故事概述

小說《最藍的眼睛》講述了發(fā)生在20世紀四五十年代美國的一段家庭悲劇。故事的主人公佩科拉·布里德洛夫是出生在俄亥俄州一個小鎮(zhèn)的11歲黑人少女，長得又丑又黑，大家都不喜歡和她玩耍，甚至都討厭她，就連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喜歡她。年幼的佩科拉心里極度壓抑，非常苦悶，夢想擁有一雙白人孩子那種漂亮的藍眼睛，以改變自己在世人眼中的形象。但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佩科拉卻是屢遭不幸，各種歧視像幽靈一樣困擾著她，令她的生活越發(fā)的痛苦。后來有一天竟被酒醉的親生父親強奸，之后生下一個死嬰，從此佩科拉的精神開始恍惚，離自己曾經(jīng)的夢想越來越遠。但正是在這種錯亂恍惚的世界中，佩科拉如愿以償?shù)赜辛艘浑p美麗的藍眼睛。

二、《最藍的眼睛》——扭曲的母愛與成長

美國黑人長久以來低微的社會地位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們在文學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聲音淹沒”現(xiàn)象，這也是一直占主導地位的“白人優(yōu)越論”思想廣泛傳播的結(jié)果?！蹲钏{的眼睛》正是非裔社會代言人莫里森關(guān)注現(xiàn)實而寫出的一份種族宣言書，從逆向控訴著萬惡的種族不平等。這本小說源于作者真實的生活體驗，更源于其豐富的想象力。在和朋友的一次談話中，朋友無意發(fā)出了一句“我要是長著一雙藍眼睛該有多好啊”的感慨，讓敏銳的莫里森抓住了這一“火花”，結(jié)合自己享受過的浪漫母愛和正在付出的真摯母愛，塑造了一個令我們“怒其不幸，哀其不爭”的黑人女孩形象佩科拉。作者通過四季輪回的精妙形式一方面展現(xiàn)了黑人女孩不同時期的生活畫面，描述了其每況愈下的悲慘境況以及整個非裔群體的困境遭遇，另一方面從深層次揭示了造成這一切悲劇的社會思想根源以及黑人孩子經(jīng)歷的扭曲母愛現(xiàn)象。佩科拉經(jīng)歷的母愛是扭曲變異的，而小說中另一人物及故事的敘事者克勞蒂亞經(jīng)歷的母愛則是和諧完美的，盡管如此，佩科拉的悲慘經(jīng)歷還是給以克勞蒂亞為代表的其他多數(shù)青少年帶來了不小的陰影。因此，我們可以從多個方面關(guān)注小說中的母愛和成長問題。

（一）夢魘的母愛

母愛是人世間最為偉大的一種親情，不知得到過多少名人志士的謳歌贊頌。但是，這種傳統(tǒng)卻在小說《最藍的眼睛》中被徹底顛覆，在這里我們看到的母愛是暴戾的、扭曲的、異化的，或者說是完全缺失的。讓我們審視一下佩科拉的母親波琳，可以說波琳完全已經(jīng)被“白人至上主義思想”同化了，雖然她自己是黑皮膚的非裔群體之一，但在她看來其骨子里流的亦應(yīng)該是白人的血液。不過這種現(xiàn)象的形成不是天生的，而是波琳和丈夫喬利來到他們夢寐以求的北方時才慢慢形成的，之前的波琳是一個對愛情和生活充滿渴望和享受的“正?！狈且崤浴５搅吮狈街?，波琳開始越加遭受周圍人們的譏笑和侮辱，從而回想到自己的跛腳和丑牙，變得更加不自信，迫切希望自己成為看過的電影里的女主人公即白人女性，既長得漂亮，又深受白人丈夫紳士般的愛撫；而且對影片里出生的藍眼睛嬰兒喜歡有加，希望自己也有一個長著藍眼睛的胖娃娃，因而在第一個孩子出生時，波琳非常失望，因為孩子與她的想象完全不一樣。一個對自己相貌都沒有自信的女性對孩子也是缺乏愛心的，尤其是經(jīng)歷了“白人優(yōu)越論”思想洗禮的波琳更是如此。不過，她還是對另一孩子的出生充滿希望，她曾經(jīng)鼓勵自己說，不管下一個孩子長得怎么樣都會疼愛她的。但是孩子出生時醫(yī)院里的白人實習醫(yī)生的嘲笑話語“她們生起來很快，也不感到疼痛，就像下馬駒兒一樣……”再次擊潰了波琳的尊嚴，也徹底摧毀了其殘存的一絲絲母愛。因而在其看到佩科拉像一個“介于小狗和死人之間”的小黑團時，竟然說出“上帝啊，她真是丑”，可見波琳對佩科拉的母愛從開始就是缺失的。從那時起，波琳幾乎放棄了她應(yīng)有的母愛，開始把精力完全投入到其做女傭的白人雇主家里，指望在“白色的世界”體現(xiàn)自己的價值。隨著佩科拉的逐步成長，得到的母愛并沒有絲毫的改善，反而異化得更為嚴重。佩科拉的母親波琳在白人家庭做女傭的生活使她對白人世界有了一種崇拜之感，而對自己的親生女兒，這個黑人女兒有著某種厭惡感。在白人家庭中，佩科拉不小心打翻了熬果醬的鍋，母親馬上一陣暴打，結(jié)果嚇哭了小主人，此時波琳沒有去關(guān)心佩科拉是否受傷，而是迅速奔向白人小孩子，并抱在懷中，好像白人小孩是自己的親生孩子。除了社會外界因素的影響，這種彼此之間的蔑視與排斥也造就了其對自身的菲薄。佩科拉母親的舉動是異乎尋常的，為了心中想要的上層生活，她可以不顧母女之情。因此，可以說，佩科拉的成長過程是不完善的，她缺失了人類普遍共有的偉大無私的母愛，這也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佩科拉性格的畸形與殘缺，總是顯得與人不一樣，往往受到別人的討厭與排斥。

（二）虛幻的成長

通常來說，母親是孩子成長的培育者和保護者，孩子成長過程中有了母愛的滋潤與呵護，往往會茁壯成長，自信樂觀，健康向上。面對殘缺扭曲的母愛，佩科拉的成長注定會充滿坎坷與荊棘，且其不幸遠遠超出了常人的想象。從一開始，佩科拉在母親乃至整個生活環(huán)境中得到的就是仇恨與恐懼，記憶中更多的是母親的拳腳相向與惡語相加。也許純粹的暴力對于年幼的孩子來說只是身體的疼痛與對母親的恐懼而已，還不會相信母親完全不愛自己，但可悲的是佩科拉從母親身上看到了對自己的討厭甚至憎恨，根本沒有純正的關(guān)愛，這種意識對年幼的孩子來說打擊幾乎是致命的。佩科拉也覺得這一切都源于自己的膚色與眼睛，因而極度想擁有一雙可人的藍眼睛。這種意識伴隨了佩科拉成長的每一階段，她無時無刻不在想象藍眼睛白皮膚的事情，并認為一旦自己擁有了藍眼睛母親就會喜歡她，甚至其他小朋友也會不再討厭排擠她。正是出于這種怪異幻想的驅(qū)使，佩科拉的成長是非常虛幻的，沒有自己明顯的主體意識。在小說中有一個平淡而引人深思的場景：佩科拉去一個小商店買東西，在來到小商店之前，佩科拉可謂興高采烈，滿臉歡笑，因為她是去買瑪麗·簡糖果，其糖罐包裝上有個長著一雙漂亮藍眼睛的女孩。此時的佩科拉絕對是“真實”的自我，一路暢想自然界的美好與生活的幸福?？墒钱斔哌M小商店的門口時，白人店主竟然無視佩科拉的存在。這一個“無視”的行為一下子把佩科拉的愉悅幸福擊打得千瘡百孔。佩科拉開始懷疑自己，用現(xiàn)實的眼光審視自己，她從店主“藍色”的眼睛當中看不到自己的影子，自己仍然像以前一樣丑陋，一樣被社會所輕視。這樣佩科拉從小積淀的敏感與脆弱受到重擊，內(nèi)心一下子跌入冰窟窿。悲劇之人其不幸命運似乎總是沒有盡頭，佩科拉的命運如此坎坷。有一天其父親竟然在酒醉后強奸了她，之后佩科拉生下一死嬰，從此，佩科拉精神崩潰，常常處于恍惚中，而在這種恍惚中佩科拉總算實現(xiàn)了夢想——真的擁有了一雙其母親和她共同渴望的藍眼睛。故事至此，我們不由得嘆息佩科拉的成長過程是多么悲慘，盡管像克勞蒂亞等其他擁有健全母愛與和諧成長環(huán)境的非裔孩子依舊過著平靜的生活，但是佩科拉的命運經(jīng)歷注定會在他們的心靈掀起不小的波動，使他們在陰影中思考未來與命運。

三、結(jié)語

《最藍的眼睛》看起來似乎是一個美國非裔女孩的人生悲劇，實則乃托尼·莫里森隱喻現(xiàn)實的一個引子：展示了20世紀四五十年代美國社會中，以佩科拉為代表的非裔小女孩在“白人至上”的主流文化觀念主導下不僅外在生活悲慘，更重要的是她們內(nèi)心世界的虛無或者說“主體意識”的湮滅，是非裔女性群體的最大悲劇。通過這個作品，我們不僅看到了佩科拉經(jīng)歷的扭曲母愛和異化成長過程，更看到了其深刻的社會根源。作者通過這個作品希望非裔女性以“史”為鑒突破自我、認清自我，表達自我意識，早日擁有一雙“自己”的眼睛，不管其顏色如何，重在能夠用它看世界，并自由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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