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開槍

阿爾弗萊德

這其實是個圈套。

一

僅僅四十八小時，約翰尼·肯德爾就從警察淪落成了逃亡者。在月夜雪地里追緝一個搶酒的醉鬼時，他扣動了扳機，一連開了三槍，只是因為他看到對方舉起的手中有個閃閃發(fā)亮的東西。同事拉辛警官打落了他的槍，一腳把它踢開。等待他的，是大陪審團的審判。

可是，他卻迅速辭了職，駕車向西逃去，跟他一起的，是他的未婚妻桑迪·布朗。但即便如此親密，他也還是在汽車開出三百英里后，才愿意談論此事。

“他是個老酒鬼，游手好閑。他砸破了櫥窗，偷走了杜松子酒，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那個胡同，拼命喝起來——我看到他時，他正喝酒，我不知道怎么會把它看成——一支手槍，或是一把刀。我——射出第一顆子彈，就知道那只是一個酒瓶，也許我對自己很生氣，也許是恐懼，我不停地射擊?！彼澏吨c著一根煙，“他不是個酒鬼就好了，我厭惡酒鬼……”

桑迪是個文靜的姑娘，很少質問她的愛人。她個子很高，很瘦，一頭深褐色的頭發(fā)像男孩一樣剪得很短，她的笑容讓男人們神魂顛倒。現(xiàn)在，她坐在約翰尼身邊，說：“他還是死了好。如果他在那個胡同里喝醉了，一定會被凍死的。”

“但是，我朝他開了三槍，他只是偷了幾瓶酒，我卻殺了他?！?/p>

“你以為他有武器?！?/p>

“沒，我沒這么想。拉辛說他認識一個警察，被一個舉手投降的人開槍打成了殘廢，我當時就想到了這個。他的動作讓我想到了這個?！?/p>

“留下來吧，接受調查?！?/p>

“讓他們正式解聘我？不，絕不！”約翰尼打開窗戶，讓寒冷的空氣吹過他的金發(fā)，一言不發(fā)地開了一會兒車。他很英俊，還不到三十歲，在此之前，他的舉止總是很沉穩(wěn)。“我想我不適合當警察，”他最后說。

“你適合做什么？像這樣一直逃跑？”

“我們會發(fā)現(xiàn)一個可以留下來的地方，我會找到工作，然后就結婚。你瞧著吧?！彼曋饷娴难┱f。

二

他們留下的那個鎮(zhèn)子叫七星湖，到處都可以看到冰凍的湖面旁邊，矗立著的一排排舊別墅。有條泥巴路跟高速并行。這里離本州最大的城市只有一小時路程，但它現(xiàn)在只是一個避暑勝地而已。或許，高速路建成以后，這里能發(fā)展成一個時髦的小鎮(zhèn)吧。

“就這兒了?！奔s翰尼說。他厭倦了奔波。

“整個湖都結冰了。”桑迪很不喜歡這里的冷空氣。

“我們又不游泳?！?/p>

最后，他們決定暫時住在附近的一家汽車旅館，租兩間相鄰的房間。因為桑迪在結婚前不愿與他同居。早晨，約翰尼出去找工作，桑迪則去找合適的公寓。在約翰尼找到第三家店時，那人悲哀地搖搖頭：“這里沒人在冬天雇人，除了警長?！?/p>

約翰尼又試了兩家，才到警長的辦公室里去。

警長名叫昆了·達德，他說話時總是叼著一支廉價雪茄。

“真的，我需要一個人。冬天我們總是雇人沿湖邊巡邏，看守那些別墅。人們把一些值錢的東西留在那些舊房子里過冬?！彼f。

“還沒找到人？”約翰尼問。

“上星期之前，有過一個人?！边_德警長沒再解釋，而是反問他的資歷：“干過警察這一行嗎？”

“我在東部警察界干過一年多?！?/p>

“為什么離開呢？”

“想旅行?！?/p>

“結婚了嗎？”

“只要一找到工作，就準備結婚?！?/p>

“這份工作每周只有七十五元，而且是夜班。如果你干得好，夏天我會繼續(xù)雇用你。你只需要開車圍著湖邊轉，檢查那些舊別墅，別讓孩子們闖進去，就行了?！?/p>

“遇到過麻煩嗎？”

“啊，沒什么嚴重的事，”警長說。“沒什么是你應付不了的吧，你是個大個子哎……”

“必須帶槍嗎？”

“當然！”

約翰尼想了想?！昂冒桑以囋嚢??！?/p>

“很好。你要填一些表格。我要和東部的警察局核對一下，但這并不妨礙你立刻開始工作。我這里有支手槍。今天晚上就可以開始了?！?/p>

約翰尼勉強接過左輪手槍，這跟他以前使的不是一個牌子，但它們非常相似。一摸到冰涼的槍，他就想起雪地里的那個晚上。

三

回到汽車旅館，他滿懷期待地告訴桑迪此事，她卻只是盤腿坐在床上?！凹s翰尼，一個星期還不到，你怎么能這么快又拿槍呢？”

“我不會用它的。我保證?！?/p>

“如果看到小孩子鉆進別墅，你怎么辦？”

“桑迪，這是工作！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工作！每周七十五元！我們可以結婚了。”

“我們怎么都可以結婚。我也在超市找到一份工作?！?/p>

約翰尼凝視著窗外，遠處山坡星星點點地積了些雪：“我已經(jīng)接受了這份工作，桑迪。我以為你是站在我這邊的。”

“我是，我總是站在你一邊的。但是，你殺過一個人，約翰尼。”

“不會再發(fā)生了?！?/p>

他走到床邊吻她，他們的嘴唇只輕輕碰了一下。

那天晚上，達德警長帶他圍著湖巡視了一圈，教他怎么發(fā)現(xiàn)闖進別墅里的人。晚上非常冷，他穿著自己的衣服，只有警徽和手槍表明他是警察，但他一下子就喜歡上這份工作了。

“每隔一小時巡邏一圈，別太刻板了，以免別人掌握你的規(guī)律。當然，也要檢查沿途的酒吧。周末會有許多少年去喝酒，他們喝醉后經(jīng)常闖進別墅?！?/p>

他們默默地開了一會兒車，約翰尼屁股上的手槍沉甸甸的。最后，他決定說實話。

“警長，你與東部警察核對時，會發(fā)現(xiàn)的。我值勤時殺過一個人。就在上星期。他是個酒鬼，搶了家酒店，我以為他帶著槍，就打死了他。我辭職不干，是因為他們要審判我?！?/p>

達德警長撓撓頭皮：“啊，我不會因此對你有什么不好的看法的。記住，在這里，你可能面對的最危險的事，就是幾個喝醉的少年。對付他們并不需要手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