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與黃兒

■童言

一個夏季的傍晚，夕陽把天空涂成淡淡的琥珀色。年過花甲的李婆走在田間小路上，忽聽一陣呻吟，只見路邊草叢里有一只受傷的小狗崽，鮮血正從前腿淌出。

李婆起了惻隱之心，把小狗崽帶回家，給它敷藥、包扎，小狗崽終于痊愈了，從此留在李婆家。一年后，它變得威武強壯，因為它全身披著棕黃色的毛，李婆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黃兒。

黃兒真是聰明乖巧，李婆沖它喊“趴下！”它立即會趴倒在地，李婆喊“起來！”黃兒即刻讓身體直立。它不僅為李婆捉了不計其數(shù)的老鼠，還曾協(xié)助李婆捉家禽。那是春天的早晨，李婆將籠中的一群小雞仔放出來覓食，可傍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抓不回一只小雞，黃兒見此，就抻著繩索往前躥，躍躍欲試地想要幫助李婆，李婆就把黃兒解開了，只見黃兒一個猛撲，按住了一只小雞，但只是輕輕地用下巴摁著，直等到李婆來取走小雞。

然而，一場潛伏的厄運臨到了黃兒。這一年，村里忽然流行起了狂犬病，許多人家的瘋狗將人咬傷。一股恐怖瘆人的氣息彌漫了村莊。這天，李婆發(fā)現(xiàn)黃兒突然變得異?？裨?，易于激怒，嘴里還流著口水。李婆戰(zhàn)戰(zhàn)兢兢，就將黃兒帶到了田地里，栓在一顆大樹下，留下些食物后，便離開了。凡是狂犬病發(fā)作的狗，一般都不會活過十天。

誰知第二天夜里，忽然狂風(fēng)大作，傾盆大雨降下。這場大雨連下了三天三夜，一直把李婆困在家里無法出來。

雨終于停了。清晨，李婆拄著拐杖，向田間踱去。只見田里的玉米倒了一片又一片，許多棵小樹被連根拔起，雨水匯流成河，向低地流去。當(dāng)李婆走近那棵大樹時，卻發(fā)現(xiàn)黃兒不見了，只剩一條繩索。

黃兒是在雨夜掙脫了繩索，跑掉了。它并沒有得什么狂犬病，只不過是因為偶爾消化不良，才出現(xiàn)了些反常癥狀。那晚，暴雨交加，黃兒胡亂逃竄，迷失了方向，漸漸離開了村莊一帶，越走越遠(yuǎn)，過起了流浪、乞食的生活……

但它從未忘記李婆，它一心想著如何回到李婆身邊……

那是兩個月后的一天中午，李婆正在廚房做飯，忽聽一陣犬吠，緊接著跑進(jìn)來一個瘦弱的身影——是黃兒！只見它瘦得皮包骨頭，全身多處有傷痕，背部還有脫落的皮毛，那都是遭遇人類追殺時留下的。

李婆喜出望外，而黃兒也親熱地沖李婆吠叫，好像在說：“主人我回來了，我終于回來了！我再也不離開你了！”孤寡老人和自己的愛犬團(tuán)聚了，很是欣喜。

此后，黃兒陪伴李婆又度過了三年整的時光，直到這天，年近七旬的李婆因病離開了人世。

那天一大清早，左鄰右舍就聽到一陣凄厲的狗吠，趕來，看見李婆靜靜地躺在床上了。黃兒正伏在李婆身邊，用舌頭舔她的臉頰，好像要把她喚醒似的，黃兒的眼眶里分明閃著淚花。

李婆入土為安了，墳?zāi)棺湓诖逋庖粋€小山坡上。

誰也沒有料到，黃兒竟然跑到了墳旁為李婆守墓，不吃也不喝，一連幾天都不離開。

村民們驚訝極了，試圖把肉塊仍給黃兒引它走，但黃兒絲毫不動聲色。

這時候，天是森冷的蟹殼青，枯草和樹木都冷得不再說話，整個山野一片荒涼。

“黃兒，李婆已經(jīng)死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了，你還這樣守著有啥用呢？”

“黃兒，你都守了這么久了，趕緊走吧！你可以換個主人，為另一個主人效勞??！”

但是黃兒兀自趴在地上，無動于衷，耷拉著耳朵，神情呆滯，像一個失去了親人的孩子。

人們沒有想到，黃兒這樣一守，就守了六年的時間。

秋去春來，春去秋來，六年里，除了覓食，黃兒不曾離開李婆的墳?zāi)?，直到它因衰老而死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