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底層

Tzvi Twersky

NBA球員經(jīng)過重重阻礙最后在聯(lián)盟闖出一片天地的故事并不鮮見，但這些故事在格雷維斯·瓦斯奎茲面前就都相形見絀了。

2004年9月25日，當格雷維斯·瓦斯奎茲在華盛頓里根國家機場出現(xiàn)時，這位來自委內(nèi)瑞拉首都加拉加斯的青年不知道自己會以怎樣的方式被人迎接。他只曉得自己在母親生日那一天選擇背井離鄉(xiāng)的理由：他要在馬里蘭州羅克韋爾市的籃球強校蒙特羅斯基督高中完成學(xué)業(yè)。他還明白，要實現(xiàn)這一點需要經(jīng)過多少阻礙：最起碼，需要申請I-20的簽證，以便讓他擁有在美國讀書的授權(quán)，可結(jié)果卻被拒簽。即便如此，他也預(yù)料不到抵達時的場景，以及他所能收到的禮遇。

“我見他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大衛(wèi)·阿德金斯說，“你壓根就沒2.03米！”現(xiàn)供職馬里蘭大學(xué)校隊管理層的阿德金斯當時是蒙特羅斯高中主教練斯圖·維特爾手下的一名助教。

他同時也是負責(zé)招攬瓦斯奎茲的人：瓦斯奎茲先是受到一位DI聯(lián)盟的教練推薦，而后一位名叫馬塞·尤基里的知名球探再次舉賢，馬塞現(xiàn)在是丹佛掘金的總經(jīng)理并且剛剛拿下NBA年度經(jīng)理人獎項。而那一天，負責(zé)接待這位比宣傳中更加矮小的后衛(wèi)的，正是阿德金斯。

隨后這兩人都笑了，遲疑也好，出于和善也罷，兩人發(fā)笑的原因相去甚遠。阿特金斯，作為曾與國際球員打過交道的老資歷教練，認定這個走在柏油路上的球員不可能是個2.03米的前鋒，盡管他的球探報告上白紙黑字寫著這一點。至于瓦斯奎茲，他的笑聲帶著初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緊張感。他會笑是因為，這真的是兩人所能交流的唯一方式了。

“他曾以為我2.03米，但我當時只有1.9米，而且比現(xiàn)在要瘦小得多?！蓖咚箍澱f，“而且我對任何事都一無所知。”

在他們將行李塞上阿特金斯的現(xiàn)代化最新款路虎攬勝之后，一位在蒙特羅斯供職會講西班牙語的女性加入他們，并在一路上充當翻譯工作，當車子掛上前進擋之后，瓦斯奎茲的全新人生也正式啟程了。幾乎不會說英語的瓦斯奎茲剛剛踏上美國顯得有點土氣，但他將很快打破不會講西拔牙語的阿特金斯心中所有的顧慮，別管他的身高了，蒙特羅斯這一回算是找到了對的人。

“我本打算帶他去哪轉(zhuǎn)轉(zhuǎn)都行，但他卻只想去麥當勞?！卑⑻亟鹚股钋榈鼗貞浀?，“當時差不多正下午，我們坐下來吃飯。他只咬了一口，或者兩口，然后就看著我說，‘我們什么時候訓(xùn)練？我就說‘好吧。一般來說我們在試訓(xùn)球員前會給他一天安頓的時間，但我們直接就去球場訓(xùn)練了，在那之后他就再沒停下過?！?/p>

2013年3月20日，瓦斯奎茲證實了阿特金斯對那天的回憶，那是在他初到華盛頓的9年之后，現(xiàn)在這位控球后衛(wèi)已經(jīng)長到1.98米，對英語的熟練程度如同他對比賽的掌控一般嫻熟。他和麥當勞的金色拱橋招牌也漸行漸遠。26歲的他穿著浮夸的淺色運動服，打著暗色細皮帶，頗有科比的風(fēng)范。他現(xiàn)在固定在新奧爾良倉儲區(qū)一家名叫“Root”的餐廳吃飯，那里菜色豐富，菜單上的名字甚至?xí)屔弦淮拿绹镜厝水a(chǎn)生困惑。他蹣跚學(xué)步的小兒子，小格雷維斯，會到場觀看幾乎每一場黃蜂的主場比賽，他會帶著孩童的天真，在這片原本是大人才能獲準進入的區(qū)域肆意玩耍游逛。瓦斯奎茲前面的桌上擺著餐前果冰甜點，以凈化他的味蕾；撒著番茄醬和草莓芥末的七分熟牛排即將出爐。

在他享受這頓美味晚餐前的一個小時，瓦斯奎茲正站在新奧爾良黃蜂球場上，親眼見證安東尼·戴維斯在終場前補籃絕殺波士頓凱爾特人。87比86的這場勝利讓黃蜂戰(zhàn)績提升到羸弱的23勝46負，但這勝利足以讓興奮的黃蜂老板兼NFL圣人隊老板湯姆·本森來到更衣室進行了一番即興演講以示慶祝。去年從NBA官方手上購買了黃蜂所有權(quán)的本森，深情并茂地表達他激動的心情，描繪著他所認為現(xiàn)在這支鵜鶘隊所擁有的美好藍圖。盡管瓦斯奎茲并不太滿意自己的表現(xiàn)：13分7籃板6助攻——他這三項的賽季平均數(shù)據(jù)分別為14.1、4.4和9.2——但他也覺得自己是本森的球隊長期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部分，他也很“愛”新老板的這份熱情。

現(xiàn)在，這場比賽已經(jīng)被瓦斯奎茲遠遠拋在腦后了，但這至少曾讓他借以展望了一下未來的宏圖。而此時此刻，就在健壯的瓦斯奎茲慢慢享受著他的牛排的時候，他也愿意拿出自己在加拉加斯那危險的街道曾經(jīng)生活過的童年往事與客人分享：這些經(jīng)歷會讓他的大部分隊友震驚；這是一段能鍛煉一個男人，讓他最終以實現(xiàn)夢想告終的童年經(jīng)歷。

截止到2010年，委內(nèi)瑞拉出產(chǎn)過兩個NBA球員：在兩個賽季里合計出場82次比賽的奧斯卡·托雷斯，以及90年代隨休斯頓火箭贏得了兩個NBA總冠軍的卡爾·埃雷拉?；@球以外的其他方面，棒球在過去和現(xiàn)在都只是消遣罷了。格雷維斯這獨特的名字是由父親的名字格雷里奧以及他母親的名字艾維斯組合而成。他大概7歲時加入了當?shù)氐囊粋€棒球聯(lián)賽。當他9歲時，這位煩躁的中外野手意識到，他已經(jīng)準備好嘗試另一項更快節(jié)奏的運動了。

“當你在小聯(lián)賽打球時，沒人把球打到中外野，”瓦斯奎茲說，“所以我總是很無聊?！币驗檫\氣，或是父愛的預(yù)見性，格雷里奧開始帶格雷維斯去看加拉加斯當?shù)貙I(yè)的籃球隊科科德里洛斯的比賽。年少的瓦斯奎茲馬上被籃球你來我往、不停移動的特點所迷倒。在比賽過后、回家之前，他的父親會去放松一下，格雷維斯則會再演一遍剛剛球場上所發(fā)生的事情。他11歲的時候，父親為他在一家當?shù)厍蜿爤罅嗣?，而當時已經(jīng)和他爸爸離了婚的媽媽，則允許了小瓦斯奎茲在狹小的兩居室公寓門后立起一個小型籃筐。

“看到我前面兩顆牙齒的那條小縫隙了沒？”瓦斯奎茲說著指了指，“我以前在我的房間和哥哥玩一對一。有一次他要去洗澡時，告訴我不要自己在那里玩。但我還是那樣做了，我以為自己是邁克爾·喬丹，躍起扣籃，然后籃網(wǎng)和我的牙齒交錯在一起了。我失去了一顆牙——然后我父母花好多錢帶我去看牙醫(yī)（笑）。”

當時瓦斯奎茲在籃球方面并沒有看家本領(lǐng)，但13歲的他并不在乎。他打球比賽不是為了成為職業(yè)球員，而是因為他對籃球的真誠熱愛，他經(jīng)常會打到凌晨2點或他的爸爸生氣才肯停下來。

黃蜂的主教練這樣評價道，“大多數(shù)來自海外的球員，尤其是南美人，都擁有這樣的特質(zhì)。我在圣安東尼奧時和吉諾比利共事過，我覺得在談及比賽時，他和格雷維斯會有一些相同的舉止。那些人會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打球——他們真的只是喜歡籃球。無論是在體育中心，還是在周末的時候去打街頭籃球——他們都會想方設(shè)法參與到球賽中去。”

實際上，如果瓦斯奎茲沒有一絲對籃球的感覺，他早就放棄了。畢竟，這會讓他的童年過得更輕松。

“要打籃球，就得去黑幫區(qū)那邊?！蓖咚箍澱f。請花一秒鐘思考下在加拉加斯“黑幫區(qū)”的意義吧，這個城市光在2012年就有超過100名警察被殺，與之相比芝加哥的市中心簡直像田園詩里的伊甸園。

“為了讓我媽同意我去打球，我會告訴她我在職業(yè)球隊打球的球場里打，然后我會去平托·薩萊納的街道，與那里最好的球員對抗。”瓦斯奎茲在周圍的鄰居貧困潦倒的情況下專心打球，這可不是一句危險就可一筆帶過的。他去每天下午6點的訓(xùn)練時，需要走12個街區(qū)到最近的地鐵站，然后在那里坐上巴士；為了去體育館，他不得不穿越強盜和謀殺犯聚集的重重雷區(qū)。如瓦斯奎茲這位虔誠的基督徒所說，事實上，他從未經(jīng)歷過任何實際傷害是由于上天的眷顧——以及次數(shù)繁多的疾跑。

“在夜間，我會從地鐵站跑回我家?！蓖咚箍澱f，“我從來沒有在任何地方自在地散步過。我習(xí)慣跑過這些街區(qū)，滿頭大汗地回到家。有幾次我坐公交車時，一個持槍的小偷偷走了各類東西，手機和錢。但我當時只是個小孩，所以我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他偷的?！?/p>

他不滿足羅列自己去打籃球時所要闖過的距離，于是用另一個例子說明了這段經(jīng)歷的艱辛。當格雷維斯十幾歲時，他來到加拉加斯圣馬丁區(qū)的學(xué)校，那里正位于這座城市最混亂的地區(qū)下方。有一天，他住那里的一些朋友跟他叫板，讓他留下來打球。瓦斯奎茲稍有猶豫，他們就開始質(zhì)疑他的男子氣概?！拔沂菗臅心脴尩娜藖砜次覀兇蚯颍俏以谀睦锒紩芟氪蚯?。”瓦斯奎茲說，“有一次我一上場，他們就問，‘那白人男孩是誰？他打得不錯！我在那里獲得了尊重，并不是我敢去那里打球，而是我打得很好?！?/p>

恐懼，又或者是缺乏恐懼，讓瓦斯奎茲來到美國的時候很是自在。這就是為什么他能在任何環(huán)境中舒適地打球，并讓自己在蒙特羅斯出名。

“在加拉加斯的艱難生活是他從未感到被認可的一部分原因?！卑⑻亟鹚谷绱苏f道，他曾在蒙特羅斯與他稱為“金童”的少年一起努力糾正跳投和籃球基礎(chǔ)知識?！八麜恢睉?zhàn)斗，（在訓(xùn)練時）直到他不能呼吸。他的工作理念是永不知足。而且他也有這種天賦?！?/p>

“他無所畏懼，”斯圖·維特爾說。待在蒙特羅斯的兩年里，瓦斯奎茲和維特爾情同父子，瓦斯奎茲最終也以全額獎學(xué)金來到馬里蘭州。直到今天，維特爾還在自己家里為瓦斯奎茲留了一間房?！八缓ε氯魏稳?，也不怕接受挑戰(zhàn)。他會盡全力工作，直到實現(xiàn)目標。”

即使蒙特羅斯算得上是不錯的籃球經(jīng)歷，但這里畢竟不是馬里蘭州，也不是ACC。但對于這位后衛(wèi)而言，在夜間比賽的飛躍只能讓他回想起這一路走來的艱辛不易?！盀槭裁次以诖髮W(xué)不會怯場呢？”當瓦斯奎茲被問到這個問題時，曾在大四時入選全美第二陣容的他說，“我親眼看過有人被殺，也看過人們偷東西回家。這是很艱難的簡歷?？催^這些后，在杜克的主場打球根本不算什么?！?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06/23/qkimagesklanklan201310klan20131021-2-l.jpg"/>

杜克大學(xué)的一些人把這種無所畏懼的態(tài)度形容為自大的謙遜，也正是這種態(tài)度幫助瓦斯奎茲好好比賽。正如維特爾所評價的“在四年期間日復(fù)一日地把這份拼勁帶到比賽中?！币彩沁@種態(tài)度，讓他在2010年被灰熊被選中之后的新秀賽季大部分時間里，毫無瑕疵地進入季后賽節(jié)奏，對抗圣安東尼奧馬刺和俄克拉荷馬雷霆。

“我看著他隨孟菲斯征戰(zhàn)季后賽時，我看見了一個毫無畏懼的孩子，”最年輕的NBA主教練威廉姆斯說。2010年6月，他被黃蜂雇傭，近18個月后，他們又以昆西·龐德塞特交易來了瓦斯奎茲。“他就是有決不放棄的精神，而這種信念很容易感染給隊友?！?/p>

上賽季，當他作為黃蜂球員首次亮相時，瓦斯奎茲展示了他的腳步，提高了他的各項數(shù)據(jù)，同時與賈里·杰克瓜分在一號位上的上場時間。這個賽季，杰克走了之后他在總助攻數(shù)上引領(lǐng)全聯(lián)盟。他的發(fā)揮為他贏得了克里斯·保羅般的贊譽。那么，除了韌性以外，成就這位委內(nèi)瑞拉英雄的成功關(guān)鍵在于什么呢？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正是他的身高。

“當他在籃下的時候，他可以命中大多數(shù)人投不中的球，”威廉姆斯說，“他真的很狡猾。他會讓你倚靠住他的臀部，一旦你這么做了，他就能以控球后衛(wèi)所能完成的最好的方式完成進球。他不是羅德·斯特里克蘭或者托尼·帕克，但沒有多少大個球員能會打出格雷維斯在籃下的表現(xiàn)?！?/p>

“像韋斯布魯克這樣的人，運動力比我高出50%至70%”瓦斯奎茲說，“所以他能做到我無能為力的事。但我也能做到他無能為力的事。我不害怕任何其他控衛(wè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