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利民
越是寒冷天氣,雪花落得越勤。就如一生最寒冷的際遇中,總會凝結(jié)出一些直入人心的美好。冬季并不能將一切凍結(jié),比如那些流淌的風,比如那些充滿希望的心,都在冰封雪蓋中生機盎然。
女兒學校的門前,有一個賣冰糖葫蘆的中年女人,在她的三輪車上,一根橫著的圓木靶上,插滿了紅紅的冰糖葫蘆。她穿著一件綠色的舊軍大衣,頭上裹著一條藍色頭巾,臉上洋溢著暖暖的笑。孩子們都愿意買她的冰糖葫蘆,我問女兒為什么,她說喜歡阿姨的笑。
后來知道這個中年女子身世很是悲慘,不說她那些種種艱難的經(jīng)歷,只是在如此寒冷的風中雪里,她的臉上能露出那么燦爛的笑,就足以讓人心生欽敬。有一個雪天,路滑,放學時間,車流如織,雖然開得緩慢,還是有許多學生在路上橫跑。那中年女人沖過去,抱起一個滑倒的孩子放在路邊,自己卻被車蹭了一下,倒在地上。幸好車開得很慢,女人并沒有受傷,她從地上爬起,撣掉身上的雪,笑著告訴那個孩子以后過馬路要小心。而她身后的那些冰糖葫蘆,像一串串紅紅的火。
記起幾年前的一個雪夜,我們的車拋錨在一段土路上,透過茫茫夜色,依稀看見左前方有隱約的燈光。車上的幾個人凍得直哆嗦,我便同另一個人冒著大風雪去燈光處求救援。走了近二十分鐘,雙腳已凍得麻木,雪花紛紛撲打在沒有知覺的臉上。那是一個小小的村子,我們敲開了村頭一戶亮燈人家的門,說明了情況,那個憨厚的年輕人立刻跑出了門,而老大爺和老大娘開始抱柴火燒火。我們坐在熱乎乎的炕上暖了一會兒,就見年輕人已帶了七八個小伙子回來。于是我們坐著一輛農(nóng)用拖拉機上了路,到了公路上,我們的人幫著把車用繩索拴在拖拉機上,就這樣把車拖到了村里。
大家進了屋,便聞到一股香味,原來大鍋里已燉了鍋滿滿的酸菜和豬肉,這讓饑腸轆轆的我們大為感動。至今仍記得那一夜的雪花,坐在滾熱的炕頭上,看著外面朦朧的飛雪,覺得充滿了溫暖的情趣,渾然忘了剛才的寒冷。特別是鄉(xiāng)親們的笑臉,讓人心里熱乎乎的,就像面對自己的親人。
越是嚴寒的時候,越能體會到溫暖的可貴。其實只要心里溫暖了,便會感覺到那每一片雪花,都蘊含著讓我們怡然的種種。常聽有人說,萬千的雪花構(gòu)成了冬季的寒,那是因為沒有真正走進雪。去年冬末,和幾個朋友去山上拍雪,在一個山谷里,便看到了震驚的一幕。只見高高的懸崖頂上,已堆積了很厚的雪,如墻聳立。忽然,那雪便轟然而下,一時間如瀑布縱貫,驚天動地。約一分鐘后,積雪傾盡,我們卻依然沉浸在那一瀉的氣勢里。是的,所有雪花的積累,也會爆發(fā)出如此的輝煌,蘊含著如此的力量。人生之中的挫折磨難亦是如此,是一種沉重,也是一種積累。面對飛雪的瀑布,心中似也燃起熊熊的火焰,激情滿懷。
我更愿意相信,每一片雪花都是冬季里那些不甘寒冷寂寞的心緒,都是那些充滿溫暖和希望的心靈在飄飛。忽然想起,女兒學校門前那個賣冰糖葫蘆的中年女人,在被車撞倒在地上的時候,頭巾飄落,發(fā)上戴著一個雪花狀的卡子。在飛舞的雪花中,那個發(fā)卡一下就擊中我心底最柔軟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