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那
媽媽用她的智慧讓我明白:婆媳之間難免有沖突。遇到問題,最重要的不是爭勝負,而是如何盡可能地實現(xiàn)雙贏。
不為我考慮的婆婆
我和婆婆一直氣場不和。
早在戀愛時,她就曾跳出來反對我和梁衡在一起。后來結了婚,我和她的關系也不冷不熱,所幸沒有住在一起,才免去了諸多矛盾。
可是,前不久,我懷孕了。得知消息,婆婆第一時間打來電話,她老人家要御駕親征來照顧兒媳婦。
我很不歡迎婆婆的到來,可又確實沒辦法。我懷孕之后反應非常厲害,什么都干不了,沒有一個人在身邊照顧,還真不行。
沒過幾天,婆婆提著大包小包來了。剛一見面,我們都客客氣氣地維持著表面的熱情。但我的耐心很快受到了挑戰(zhàn)。
首先是早晨的清夢被攪了。從婆婆來了之后,我便再也沒有睡過一個懶覺。她老人家每天早晨6點不到就起來刷洗打掃。更不靠譜的是,家里明明有洗衣機,她還非得用搓板洗。就這樣,天天拂曉時分,我都會準時在她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和噼噼啪啪的搓衣聲中醒來,完全睡不好覺。梁衡也受不了他媽每天這么折騰,可無論我們怎么說,老太太依然本色不改。我和梁衡,只能大眼瞪小眼地干生氣。
早晨不讓睡覺,到了飯點,也基本吃不到可口的飯菜。
梁衡是四川人,和我結婚以后,本來被我潛移默化得不那么嗜辣如命了。可自從婆婆來了,他這個好習慣完全被打破。家里的餐桌上,左一盤辣子雞、右一盤水煮肉,不用吃,看一眼就覺得辣氣沖天。梁衡吃美了,我卻不高興了,婆婆難道不知道孕婦不能吃刺激食品嗎?我冷冷推開飯碗,翻開孕婦指南給她看,婆婆“撲哧”一聲笑起來:“別聽書上瞎咧咧,我懷梁衡的時候沒少吃辣子,我這個兒子有什么不好的?”
咦,婆婆竟拿梁衡來說古,他們是四川人,吃點辣子或許沒事,可我是河北人啊。淮南之橘,到了淮北就是枳,她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也不站在我的角度想想。
有理講不通,索性罷飯。雖然梁衡又專門給我買來了小籠包,可我還是越想越氣。婆婆哪里是來伺候兒媳婦的,完全不顧及我的感受??!我越想越委屈,抱著電話就給老媽訴苦,說到悲憤處,不自覺哽咽了。電話那端的老媽,到底和我連著心,沒聽幾句話,就給我吃了一顆定心丸:“閨女別傷心了,媽這兩天就去你那里?!?/p>
一聽這話,我立即心花怒放。哈哈,老媽要來了,這個家,從此咱就有了堅強后盾,看老太太還敢不敢欺負人。
媽媽怎么自降為女仆
對于老媽的到來,婆婆明顯不歡迎。不過,這是我的家,她到底不能說什么。只是到了晚上安排床鋪時,她的幺蛾子來了:“我一個人清靜慣了,睡覺最怕吵,如果親家和我一個房間,我一準失眠的?!?/p>
我氣不打一處來,兩室一廳的房子,媽媽不和她一個房間,還能睡在哪里?
梁衡看我著急,趕緊站出來:“你和媽媽睡臥室,我睡客廳。”
一聽梁衡睡客廳,婆婆一下子提高了嗓門:“你白天上班,晚上再休息不好,哪里有精神工作啊!不成不成,實在不行,我去睡陽臺,讓親家母睡我那個房間吧。”
“你媽這是故意叫板呢,既然她這么說,索性就讓她去陽臺睡?!钡绕牌懦鋈ベI菜時,我對著梁衡發(fā)脾氣。老媽不高興了:“怎么說話呢,你婆婆身體不好,怎么能讓她睡陽臺,還是我去吧,你們都別爭了。”
我當然不同意,可老媽很固執(zhí),無論梁衡和我怎么勸,還是堅持搬了被子到陽臺的行軍床上去睡了。
夜深了,看著客房依稀的燈光,再看看黑漆漆的陽臺,我心里那個堵??!本來叫老媽來和我同仇敵愾呢,誰知一進門就先被婆婆來了個下馬威。不行,這口氣,我一定要爭回來。
琢磨了半宿,我想出一條妙計——第一步,先從廚房奪權。老媽廚藝一流,以后我家的餐桌,就沒婆婆什么事兒了。
第二天早晨,剛起床,就看到老媽在廚房忙得正歡。當下我那個高興啊,果然是母女連心,我還沒說呢,老媽就已經(jīng)心領神會了。
梳洗完畢一落座,我卻暗暗一驚。餐桌上除了我愛吃的小菜,也擺了梁衡他們家鄉(xiāng)的地道小菜。更讓人生氣的是,老媽一邊給婆婆盛稀飯,一邊還笑嘻嘻問人家她做的四川小菜合不合口味。
本來想讓老媽在餐桌上替我報一箭之仇,誰想她老人家竟自降身份為仆人。瞬間,我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婆婆顯然很享受這種感覺,一頓飯,吧啦吧啦地說個沒完。其實她能說什么啊,無非是老家那點兒事,東家長西家短。往常她嘮叨,我和梁衡都裝聾作啞,今天卻不同,老媽饒有興致地聽著,不時還插上一兩句。婆婆越說越興奮。我偷偷在桌子底下拽媽媽,示意她不用搭理那個得意忘形的老太太,老媽卻任我怎么做小動作,都笑瞇瞇地做親家的忠實聽眾。
氣不過,我扭身回了房間,老媽是來同我一起PK婆婆的,怎么能剛開始就混淆了敵我界限。
老媽認敵為友
餐桌上混淆敵我界限不說,日常生活中,老媽更是有點認敵為友。
來了沒多久,她就同婆婆一起去逛街了。從梁衡嘴里得知這個情況后,我好不著急——人生地不熟的,老媽能去哪兒啊。我正百爪撓心時,房門開了,笑逐顏開的婆婆雙手空空在前,老媽卻提著滿滿一籃子蔬菜跟在身后。
我急赤白臉地拉過媽媽:“你怎么能到處亂跑呢?”
老媽笑著拂開我的手:“你別說,今天還多虧親家母了,到哪里都是她指路。你說都是同齡人,你婆婆怎么就比我強這么多呢?”
聽了這話,素來自命不凡的婆婆瞬間眼睛笑成一條縫,她最喜歡高高在上的感覺,媽媽的恭維,無疑令她樂開了花。
我沒好氣地瞥她一眼,當個向?qū)Ь偷靡獬蛇@樣,要是當上全家人的領導,尾巴還不得翹到天上去?要說也怪媽媽,沒事和她瞎膩乎啥??!可是,老媽壓根兒不聽我的話。不僅和婆婆一起上街購物,過了沒幾天,她又拉著婆婆一同加入了小區(qū)的秧歌隊。每天早晨6點不到,兩個老太太就手牽手地下樓去鍛煉,這下我和梁衡倒耳邊清靜可以睡個懶覺了。可看到媽媽和婆婆親密的樣子,我心里還是有點不舒服。
不過,老媽和婆婆關系融洽,家里的氣氛連帶著也好了起來。
梁衡心情大好,我卻仍有點不平衡。貌似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實際上還不是我媽委曲求全換來的?雖然她來了沒多久,婆婆就將陽臺的行軍床收起來,讓老媽搬到了客房,可歸根結底還是她的仁厚感動了婆婆。自從老媽來到家里,里里外外的衛(wèi)生婆婆不用管了,還有一日三餐的飯菜,也基本都成了媽媽一個人的事兒。
婆婆偶爾也下廚,雖然現(xiàn)在也知道顧及我的口味不再一味辣子宴,可她做的菜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就這手藝,我媽卻一個勁地贊了又贊,還很真誠地要拜婆婆為師,學幾道地道的四川菜呢。
婆婆明顯被我媽哄高興了,盡管我老爸來了幾次電話讓她回家,還是被婆婆再三地挽留下來了。后來,老媽必須得回去時,婆婆一直送到火車站,臨分手還紅了眼眶。
生活不是爭勝負
送走了老媽,我等著婆婆現(xiàn)回原形。孰料,她不知不覺已經(jīng)變得不那么討厭了。
老媽走了之后,婆婆的晨練并沒有終止,借秧歌隊老太太們的光,我們家清晨的搓板聲和刷洗聲再也沒有響起。
清晨的好夢繼續(xù),餐桌上的變化也有了。
媽媽跟婆婆學會了幾道四川菜,作為回報,她也教會了婆婆幾個我們家鄉(xiāng)的特色菜。婆婆每次做得都特認真,常常我一邊吃她一邊在旁邊追著問:“怎么樣怎么樣,正宗不正宗?”
雖然婆婆的手藝不如老媽,可我怎么好意思說不正宗呢。這份肯定極大激發(fā)了婆婆的熱情,現(xiàn)在,幾乎每隔兩天她就要專門給我做個家鄉(xiāng)菜。我的胃口爽了,心情自然好。心情一好,我和婆婆竟然也能有說有笑起來。
這些變化,一一說給老媽聽,電話那端的老媽,明顯松了一口氣:“哎,這樣看來,媽媽的辛苦總算沒白費?!?/p>
聽著老媽舒心的笑,我的眼睛熱乎乎地濕潤了。
其實,老媽走了不久我就明白了,她那么辛苦地付出,不是為了巴結誰,而是為了委婉地引導婆婆適應我們的生活。如今回頭看婆婆的變化,我更是臣服于老媽的智慧。如果她只是像一般媽媽那樣為護著閨女和親家母斗,不僅我和婆婆的矛盾會激化,就連我和梁衡的關系,可能也會受影響。
雖然受苦受累,但媽媽為這個小家的長治久安所做的一切,無疑是高明的。而老媽的這份苦心,也極好地啟發(fā)了我:婆媳之間難免有沖突。遇到問題,最重要的不是爭勝負,而是如何盡可能地實現(xiàn)雙贏。
有了老媽的成功經(jīng)驗,我也發(fā)現(xiàn)了,搞定婆婆還真不是什么太難的事。甚至我都不用像老媽那樣事必躬親地辛苦,沒事的時候只需夸夸婆婆的能干,偶爾再幫她捏兩下肩膀和胳膊,老太太就笑成了一朵花。
到大胖兒子生出來,我和婆婆的關系就更上了一層樓。看到她那么大年紀了還搶著照顧孩子,心底里也不自覺地翻騰起疼惜和感動的小浪頭——想想還是老媽說得對啊,都是一家人,瞎較什么真??!婆媳之間很多矛盾,都是彼此太較真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