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荃
上路嘍!
寇志松一聲喊。
我們大家跟著喊:上路嘍!
“上路”是忌諱語。死人出殯,活著的人才喊“上路了”,可我們太興奮了,就忘了忌諱,剛上烏奎高速公路上,大家都激動地喊了起來??苤舅砷_車,他把音響開得震天響,我們四個人跟著車載音響唱著歌曲《今天是個好日子》。四個破鑼嗓子高低不齊,都扯著嗓子猛吼,脖子上的青筋鼓得很高,就像蚯蚓在跳舞。歌聲一浪掀過一浪,猶如滔天巨浪,要把我們屁股底下的雪佛蘭轎車掀到天上去。
是呀,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怎能不興奮激動瘋狂。我們四個男人,年齡最大的寇志松五十八歲,最小的齊建國五十六歲,我和郭福鑫五十七歲,終于實現(xiàn)了醞釀了幾個月的計劃,自駕游到江西去。
我們四個男人是從光屁股到高中的同學(xué),又在同一個城市工作,關(guān)系很好。出門的時候,各自的老婆一再叮囑安全,可這會兒,我們早把老婆的叮囑扔到了遙遠的戈壁灘上了。瘋狂呀,興奮呀,就像小時候放炮過年一樣。
俗話說,五十五下山虎。我們都是過了五十五的年齡的人了,被老婆稱為“老男人”。可我們不服呀,我們認為這正是下山老虎發(fā)威的年齡。尤其重要的是,我們終于逃出了老婆每天管制的牢籠,徹底解放了。
“解放區(qū)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qū)的人民好喜歡……”
大家唱著,聲嘶力竭地唱著。唱出了老男人的心聲,唱出了老男人的豪氣,唱出了自由解放的快樂和幸福。
從新疆奎屯出發(fā),到江西九江,大半個中國,行程一萬多公里,這是個宏大的計劃。計劃是郭福鑫提出來的。我們的小學(xué)同學(xué)阿毛在江西九江做生意,是大老板,他給郭福鑫打電話,邀請我們?nèi)ネ?。郭福鑫心動了,想利用年休假出去玩一下。我要到威海開會,剛好可以趁機一游。齊建國就是一個每天都夢想出去玩的野貨,巴不得每天流浪呢!寇志松的老婆在成都一家私人醫(yī)院當醫(yī)生,想利用這次自駕游看看老婆,給老婆帶夏季的衣服。郭福鑫一說自駕游去江西,大家一拍即合,舉雙手贊成。自駕游對我們四個來說,新鮮刺激,都沒有經(jīng)歷過,我晚上睡覺做夢都在想,自駕游是多美妙的事呀,走一路,玩一路,無拘無束,開心幸福。我們決定,四個男人好好玩一把,瀟灑一回。
從奎屯到烏魯木齊二百五十多公里,我們唱了二百五十多公里,還真忘了我們的年齡,比年輕人還瘋狂呢!大家心情好,就沒有感覺到累。到了拐向烏魯木齊的岔路口時,大家不唱了,寇志松把車停了下來。
寇志松問,去烏魯木齊?
郭福鑫問,去烏魯木齊干啥?
上學(xué)時,郭福鑫一直是我們的班長,這次自駕游,他又是組織者和領(lǐng)導(dǎo)者。出門的時候,大家商量好了,一切行動聽他指揮,不準私自行動。
寇志松吭哧了半天,才說,我想去女兒那里看看。
我和寇志松的女兒都在烏魯木齊工作。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想順便看一下女兒??蛇@沒有在計劃之內(nèi)。我們都看著郭福鑫,等他定奪。我想,你寇志松要看你的女兒,我也可以乘機看一下我的女兒,你說我不說,跟著搭順風(fēng)車??晒v蔚降讻]有答應(yīng)。他不會答應(yīng)的,因為他的兒子不在烏魯木齊。他說已經(jīng)給哈密的王林打過電話了,晚上住哈密,要是往烏魯木齊一拐,市內(nèi)堵車,一堵幾個小時過去了,下午就不能準時趕到哈密了。當然,郭福鑫還是滑頭,怕得罪人,就安慰寇志松說,回來的時候再進烏魯木齊,給他和我看女兒的時間??苤舅陕犃斯v蔚脑?,就說他開累了,想休息一下。我知道寇志松是心里不舒服了,可誰也沒說他,怕破壞了剛才的好心情。郭福鑫說,齊建國,你開一會兒,等你累了,我換你。
我不會開車,他們?nèi)齻€人都有駕照,還有私家車。出門前我們?nèi)齻€人開了個會,定了出發(fā)的日子,用誰的車,還有費用、旅游路線等事項??苤舅墒窍聧徆と?,廠子破產(chǎn)了,因為他是老工人,年齡也大了,可沒到退休的年齡,照顧他看大門。開會那天,他值班沒來參加。我們商量自駕游用寇志松的車。他們?nèi)齻€人輪換開車,我不開車,也不能閑著,掌管大家的一路吃住,當會計??苤舅陕犝f他出車,就提出了條件,他只掏吃住的錢,其他的費用我們?nèi)朔謹?。我們同意了。這小子真滑頭,算得精明。吃住能花幾個錢,一路上加油、加氣還有過路費是很高的??晌覜]法說,我沒車,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
寇志松坐在我旁邊,我看他臉色陰沉,像要刮風(fēng)下雨了。果不其然,他朝開車的齊建國和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郭福鑫發(fā)飆了。
你倆他媽的就是能,心疼你們的好車,讓我出車。寇志松滿肚怨氣地說,火藥味沖鼻子。
郭福鑫急忙扭轉(zhuǎn)身子,看寇志松滿臉烏云,就笑了,解釋說,我不是給你說了嘛,我老婆要上班,兒子每天要開車送她。
寇志松說,你老婆不是退休了嗎?
郭福鑫笑嘻嘻地說,沒正式通知退休就不能不去呀,咋說也是領(lǐng)導(dǎo)干部家屬,不能搞特殊吧?
你是班長,忽悠我吧??苤舅蛇€是牢騷滿腹。
郭福鑫笑著說,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齊建國敏感得很,沒說他,他倒沉不住氣了,急忙解釋說,寇志松,我的車可真是不在家,老婆他弟弟開走了。
寇志松有些煩了,行了行了,啥也不說了。
寇志松這么一說,車里就陷入了沉默??苤舅砂杨^扭向車窗外,目光盯著急速流動的戈壁灘。我看著寇志松,心里想,你小子也是的,你出個車咋啦,又沒有虧待你,你個性也不要太強了。從小到大他個性就強,別人超過他,他就生氣。上高中的時候,第一學(xué)期我比他個子矮,排隊站在他前面,第二學(xué)期開學(xué)時,我比他個子高了,上體育課排隊的時候,老師讓我站在他后面,他不愿意,問老師為啥讓我站在他的后面,老師說我比他高。他不信,就和我比個子,結(jié)果我比他高半個頭。同學(xué)們都笑了,他狼狽地低下頭不說話了。
郭福鑫打破了沉默,說每人拿出兩千元錢交給陸野草,用完再交。郭福鑫和齊建國分別給我兩千元,寇志松沒給錢。我說,寇志松,你的錢呢?
寇志松說,等你們的用完了,我再給。
郭福鑫沒回頭,說,也行。隨后又補了句,反正早晚都要交。陸野草,現(xiàn)在加上你的錢是六千元,你記好賬,錯了我們不管。齊建國邊開車邊逗我說,錯了你墊上,和我們沒關(guān)系。
他們這樣一說,倒提醒了我。你們都賊得很,錢在我身上,丟了我賠。我也不是傻瓜。靈機一動,一個想法冒出來了。我把剛收的錢退給了郭福鑫和齊建國。他倆不明白,問我為啥把錢退給他們。我說先用我的兩千元,用完了,我再問你們要。要不然裝在我身上,我也害怕丟了。他們笑了,都說我滑頭。我說,你們有房有車,都牛逼,讓我當冤大頭,我不干。笑聲中,郭福鑫和齊建國就收下了自己的錢。郭福鑫當場表示說,可以,你的用完了,就問我要,我的用完了,就問齊建國要,最后是寇志松的。
寇志松突然說,我不是不愿意給錢,是錢不在身上,在箱子里,放后備箱了不好拿。
郭福鑫說,行了,大家知道了,就這么定了。
中午兩點了,該吃飯了,可誰也不說話。我說,柴窩堡的大盤雞有名,咱們?nèi)L嘗,咋樣?
寇志松翻了我一個白眼,說,你條件還挺高的,吃個拌面行了。
郭福鑫說,就是,到去托克遜的岔路口吃拌面,晚上住哈密。我給王林打過電話了,讓他安排吃住。
寇志松說,八百多公里,行不行呀?
他雖不明說,但我心里明白,他是心疼自己的車。我沒車,但我知道車就是男人的情人。
郭福鑫說,咱們?nèi)齻€輪流開,誰累了就換一下。晚上不開車,白天就要多跑點。
我們走的是312國道,來到一個三岔路口,也就是去托克遜的岔路口,時間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多了,我們沒有去托克遜,而是在路邊的小飯館吃了拌面,四個人花了六十元。飯后,大家上車,我沒有急著上車,而是在旁邊吸煙。齊建國跟我開玩笑說我過煙癮呢,我故意說,車上不讓吸煙,只好下車吸了??苤舅煽戳宋乙谎郏瑳]說話。他們在車里等著,我故意慢騰騰地吸煙,有滋有味地品嘗,吸完煙才上車。到哈密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了。
我們的朋友王林在哈密地區(qū)當副書記,他在賓館的門前迎接了我們。進了包廂,一桌很豐盛的菜肴等著我們。郭福鑫被王林安排在上座,寇志松急忙坐在郭福鑫的身旁,我和齊建國自然就坐在了下位。王林說了熱情洋溢的敬酒歡迎詞,一再表示老領(lǐng)導(dǎo)郭福鑫和朋友來了,一定要吃好。郭福鑫滿臉笑容坐在那里,儼然一副老領(lǐng)導(dǎo)的派頭,說著王林當年當基層工會主席的故事。當年郭福鑫提拔了王林,如今,王林比郭福鑫級別高,是地區(qū)的領(lǐng)導(dǎo)了,但是在郭福鑫面前仍然很謙虛,畢恭畢敬。王林站著聽著郭福鑫的話,不停地點著頭說,多虧老領(lǐng)導(dǎo)提拔,感謝老領(lǐng)導(dǎo)。王林的話,讓郭福鑫感到了榮耀和自豪,他坐直了身體,靠在椅子后背上,不動聲色地微笑著,好像聽下屬匯報工作似的。王林說完,雙手端著酒杯給郭福鑫敬酒,郭福鑫坐著和王林碰了杯,只是抿了一下,王林一口喝完。我嚇了一跳,王林在我們那里任職的時候,有胃病是不能喝酒的。如今見了老領(lǐng)導(dǎo),他豁上了。王林給我們敬酒,寇志松直呼王林的名字,說著套近乎的話,王林皺了一下眉,笑著什么也不說。我看到寇志松一口喝完了,王林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下。我又嚇了一跳,寇志松有糖尿病,今天也不要命了。王林給我敬酒的時候,我站了起來,說,謝謝王書記。盡管我倆很熟,但人家是地區(qū)級的領(lǐng)導(dǎo),還有他帶來的市委辦主任和史志辦主任,我都不能直呼其名,要懂得酒場和官場的規(guī)矩。齊建國和王林不是很熟悉,自然很恭敬地喊著王書記,喝完了杯中的酒。場面上很熱鬧,王林敬完酒后,市委辦主任和史志辦主任紛紛端杯,給郭福鑫敬酒的時候,喊著老領(lǐng)導(dǎo),給我們敬酒的時候,說著朋友。都是故鄉(xiāng)人,大家聊天很投機,一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才結(jié)束。
出了包廂,來到大廳,王林安排給郭福鑫單獨開了一間房,寇志松看王林給郭福鑫單獨開了房間,就說他開車很累,也想單獨睡。王林眉頭皺了一下,但很快就舒展了,讓市委辦主任再開一個單間??苤舅蓸返闷嶎嵢ボ嚴锬脰|西。望著寇志松的背影,我有了不屑的感覺,什么人嘛,也不看看自己,還要攀比。我看王林看我,急忙說,我和齊建國住一間就行了。王林對我笑了笑,然后說,你們早點休息,路上挺辛苦的。王林和我們握手告別走了后,我特意看了一下吧臺上的房間價格,乖乖,三百八十元一間。
回到房間,齊建國說,寇志松有些過分了。我心里也不舒服地說,他就那慫樣,也不撒泡尿照照,看大門的,把自己當成市委書記了。齊建國笑著說,你小子也太損人了。剛才在酒桌上他不讓你說話,總搶白你,我有些看不慣。我說,他喜歡人來瘋,就讓他瘋吧。齊建國說,王林真可以,管吃管住,要是一路上有這么幾個人,咱們就省錢了。我說,是呀,要是咱們都是中央下來的,吃住就不用愁了。齊建國笑了說,我就盼著你到北京去,讓咱同學(xué)也沾沾光。我說,行呀,等我當了國務(wù)院院長,給你弄個生活秘書干干。齊建國頭一歪,瞇著眼睛說,行了吧,要是你當了國務(wù)院院長,秘書還不都是十八歲的姑娘,還能想到我?我說,八寶山我肯定想到你,放心吧,咋說咱也是同學(xué)呢。齊建國說,你小子壞吧。我躺在床上,有些樂呵呵地說,我這輩子是沒希望當國務(wù)院院長了,能到八寶山就是夢想了。齊建國大笑,說,你好好想著咋去八寶山吧,我洗澡去了。
喝多了,我躺在床上,沒想寇志松對我的無禮,倒想王林的熱情。一晚上四個人住宿就花了一千多元,要是我們自己,打死也不會這樣干的。
早晨,王林陪我們吃了早餐,大家戀戀不舍地握手告別。王林說,回來的時候別忘了打電話,我等你們。我們答應(yīng)著,上了車,離開了賓館。
出哈密的路上,寇志松開車,我和齊建國還是坐在后面??苤舅珊凸v卧谡f王林的仕途經(jīng)歷,談得興致勃勃。我不想插話,看寇志松那得意樣,心里有些煩,就瞇著眼睛睡覺。齊建國也不說話,眼睛望著窗外看風(fēng)景。到了戈壁灘,我的煙癮上來了,又不好意思說,就想了個辦法,說,早晨豆?jié){喝多了,方便一下吧。郭福鑫說,停下吧,大家都方便一下。寇志松邊停車邊嘟囔,就你們的事多。車停下后,沒想到他和大家一樣下了車,對著戈壁灘撒尿。當然了,還是他們先上車,等我吸完煙,車才開著往前走。
上車后,寇志松看大家不說話,就放碟子。都是老歌,《南泥灣》、《大海航行靠舵手》、《十送紅軍》等歌曲,勾起了我們對過去的回憶。大家跟著音響唱著,車里的氣氛開始活躍起來。
車到柳園的時候,是中午一點半。柳園是新疆和甘肅的分界線,出了柳園就來到了甘肅的地盤上。柳園是戈壁灘上的一個驛站,有很多小飯店。寇志松提議拍照,大家在一起合了影。到了吃午飯的點了,郭福鑫說趕到敦煌吃飯。大家沒意見,就上了車。下午三點多趕到了敦煌,跑了三百五十公里,我肚子餓得咕咕叫,在街上找飯店的時候,我指著路邊的酒店說,咋不停車呢,這不是酒店嗎?
寇志松說,現(xiàn)在是旅游季節(jié),酒店的飯貴。
郭福鑫說找個便宜的。
寇志松說,那里有個農(nóng)貿(mào)市場,咱們?nèi)ツ抢铩?/p>
我想說那里的飯能吃嗎?環(huán)境那么差,還沒說出口,車就進了農(nóng)貿(mào)市場。農(nóng)貿(mào)市場很小,里面有幾家小飯館,人很少。好幾家小飯館,因為不是吃飯時間,店主都開始午睡了,沒飯,只有一家飯館開門營業(yè)。老板拿了菜單問要什么菜?寇志松拿起菜單翻了起來,看了半天,指著菜單問郭福鑫,就要這個吧?郭福鑫看了一眼說,行,就要四碗肉絲面。齊建國看了我一眼,沒說話,但我知道他想說什么。我笑了笑,沒說話,心里想,摳吧,大家省錢。老板看著我們問,你們不點菜?寇志松說,點啥菜,我們還要趕路呢。老板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去了廚房。每人一碗肉絲面,四個人花了三十二元。吃完飯,我拿出小本子認真記了賬。錢不能糊涂,錯了我就得賠。
四點鐘離開敦煌,去阿克塞哈薩克族自治縣的新公路在施工,我們只有走戈壁灘上的便道,七十多公里的路程,我們走了兩個多小時。路很難走,坑坑洼洼不說,土霧彌漫,一輛車走過,掀起一片土浪,什么也看不清楚。本來是齊建國開車的,這段路上,寇志松非要開車。我心里明白,寇志松心疼他的車,別人開車他不放心。齊建國就和寇志松換了位置??苤舅砷_得很謹慎,車速很慢,左拐右拐,搖晃得我有些頭暈。外面塵土飛揚,車里沉默寡言。車子就像一只疲憊的爬行動物,一扭一拐地往前爬。
好不容易走出了土路,來到了平整的柏油馬路上,看到了縣城的輪廓,大家心里有了希望。寇志松停下了車,說,換一下,太累了。齊建國自告奮勇要來開??苤舅蓡?,晚上住在哪里?郭福鑫展開地圖看了看說,咱們住在海西州行不行?大家說行。為了趕路,只能這樣了。
離開阿克塞哈薩克族自治縣,我們行駛在戈壁灘上新修的公路上。新公路正在修,一段讓走,一段不讓走。在茫無人煙的戈壁灘上爬行,路上很少有車,他們?nèi)齻€人輪換開車,快到海西州大柴旦鎮(zhèn)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新修的路沒有路標指示牌,結(jié)果我們迷了路。停車下來問了施工人員,得知跑錯路了,多跑了三十多公里的冤枉路。因為多跑了冤枉路,寇志松的嘴就像八十歲的老太婆,牢騷起來沒完沒了,我心里煩躁得想脫下臭襪子塞到他的嘴里。他說的最多的話是他不該開自己的車,聽得我們?nèi)齻€心里涼涼的,誰也不說話,只能忍受著他的嘮叨。過溝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眼睛都冒著火,好像要和誰拼命一樣??此臉幼樱覀冎挥谐聊?,車里空氣壓抑沉悶。郭福鑫看他不高興了,就主動說,我來開一會兒。他倆就換了一下位置,寇志松坐在副駕駛上,不停地指揮郭福鑫左拐、右拐,一點兒也不放心別人開車。
終于走到了好路上,戈壁灘上漆黑無邊,車子就像一只奔跑的狼,在車輛稀少的柏油路上狂奔??吹铰放屏耍懊婢褪谴蟛竦╂?zhèn)。到達大柴旦鎮(zhèn),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了。早晨在新疆,中午在甘肅,晚上就來到了青海,一天三個省,我們成了神行太保,日行千里呀。
大柴旦鎮(zhèn)有酒店,酒店我們是不敢進的,住宿費太高,只有尋找小旅社。突然看到一家旅社門前亮著招牌,我們的車就停在了那家旅社的門前,下車進去問了,老板說只剩下一個四人間,每個床二十元。我們跟著老板上了二樓,看房間,條件太差了,只有床,其他什么也沒有。老板說,你們要是昨天來,這房間也沒有,全讓石油鬼子包了,他們在這里勘探石油。我們互相看看,半夜了,不想跑了,就住吧。滿屋汗酸味和臭鞋子味,我想開窗戶跑跑臭味,可一打開窗戶,外面的夜風(fēng)冷颼颼地沖進來,我渾身冷得打哆嗦,急忙關(guān)上窗戶。誰也不說話,心里都明白,條件太差,不是一般的差。老板跟在后面問,住不???這么晚了,也只有我這里有床了,不信你們?nèi)フ艺铱??我們還是沒說話。來這家旅社之前,我們已經(jīng)順著街道找了,都掛著“客滿”的牌子。郭福鑫對老板說話了,你去開票吧。老板一聽喜笑顏開,說,拿身份證登記一下。旁邊有飯館,你們還沒吃飯吧?我們跟著老板下了樓,我開票登記住宿,他們?nèi)齻€出門去了飯館。
飯館里有人在喝酒,穿著紅色工作服,一看就是搞石油的人。我們要了米飯,點了三個素菜。菜的味道難吃不說,米飯還是夾生的,我吃了幾口,實在難以下咽,就不吃了。他們?nèi)齻€也沒胃口。四十元錢白花了,沒辦法。我看是用高壓鍋做的飯,怎么會不熟呢?突然想到這里是高山地區(qū),沸點低,不到100℃水就開了。我第一次嘗到了高山上飯不熟菜不香的滋味了。
查了一下資料,大柴旦鎮(zhèn)位于柴達木盆地,海拔在二千八百米到二千八百四十米之間。按說海拔不高呀,可我們都感到了頭疼,高山反應(yīng)很厲害?;氐椒块g,沒電視,只能睡覺。一晚上沒睡好,就是頭疼。
早晨五點多,天還沒亮,我就醒了,剛坐起來,他們?nèi)齻€也都醒了。都說頭疼。郭福鑫說,走吧,離開這里。大家都贊成,洗了臉,出了旅社,像被追的逃兵一樣,離開了大柴旦鎮(zhèn)。一路奔波,在德哈令吃的早飯,然后離開德哈令,直奔青海湖風(fēng)景區(qū)。
短短的一條街,店鋪很多,大多數(shù)是賣藏飾和紀念品的店。我看看,問問價格,很貴,也就沒買。不買東西,就拍照片,玩唄,好不容易來一趟。
寇志松在飯店門前喊。我進了飯店,郭福鑫說,大家都餓了,點了一盤牦牛肉、一盤大盤雞、四碗米飯。我說沒意見。等了一個小時飯菜才端上來,盡管肉不是很爛,但我們就像餓急的狼一樣,看誰的筷子頻率快。顧不上說話,全是啃骨頭的聲響,每個人嘴上都是油乎乎的。我想喝酒,但他們都不喝,我只好忍了。不到半個小時,每個人的面前都是骨頭和空碗了。旁邊幾個桌子上的人看了我們幾眼,低聲議論著,我知道他們議論什么,肯定說我們是餓死鬼。吃完了,一結(jié)賬一百四十多元,超過了我們的伙食標準??烧l也沒說貴,擦著油乎乎的嘴出了飯館。
因為游客少,沒有把門的,也就不用門票了。聽說旅游旺季門票每人一百多元,這意味著我們又節(jié)省了幾百元錢。走在通往青海湖水的水泥路上,大家興致很高,說著牦牛肉好吃,就是有些不爛,要是再爛一些,味道肯定會更好。
站在湖畔,望著湖面海拔三千多米的浩瀚湖水,大家卻沒有高山反應(yīng),心曠神怡,一路的疲憊和煩惱都沒有了。聽說五月份在這里可以看到萬只海鳥,還可以撿鳥蛋。我沒有看到萬只海鳥的壯觀場面,也沒有撿到鳥蛋,只看到了湖邊的水里一塊白色的鵝卵石,有些像鳥蛋,比鳥蛋大,挺好玩的,我就拿上了。聽說湖中有水怪,我沒看到,也怕看到,萬一把我拉進湖中,那可麻煩大了。離開湖畔,我們來到了敖包,圍著轉(zhuǎn)了一圈,撿了石頭放在敖包上,這是蒙古人的做法,我也學(xué)著做了。
他們照相的時候,我看到了一間小屋,就獨自走了過去。屋里很暗,是藏族人供奉的地方,沒有電,點著酥油燈。一個老者,看不出年齡,他竟會漢語,聊了幾句。他說他是從甘肅來的,一個人住在這里四年了。我嚇了一跳,再仔細看他,還是看不出年齡。我當時想,要是我在這里住四年,肯定瘋了??伤麤]有半點瘋癲的神態(tài),一切正常??粗堇飻[設(shè)的供奉,我突然明白了,他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心里很純凈,就像青海湖水一樣。他的信念和虔誠支撐著他待在這里。我做不到,因為我心里有太多的私心雜念。
很想和他細聊,但沒有時間,聽到他們喊我,我彎腰對著老人說了一句藏語:扎西德勒。出了門,他們在朝我招手,我急忙奔了過去。我說了那個老人,寇志松不以為然地說,就你話多,跑那里瞎聊什么。我看了他一眼,心里說,你懂什么,看大門的。隨后望見有兩個藏族女人,走一步,然后趴下磕一下頭,遠遠地朝拜而來。我望著朝拜的女人,她們看上去有四十多歲,衣服已經(jīng)看不出顏色了,全是土灰。我拿出了照相機,郭福鑫也咔嚓咔嚓拍照。
上車后,郭福鑫說,這些人圍著湖拜一圈,要一兩個月呢。
我說,你怎么知道?
郭福鑫說,我來過,這里一年四季都有朝拜的人。她們認為自己有了罪惡,就來這里拜,當然也有祈求幸福的人。每個人拜的原因不一樣,就像漢族人到廟里拜佛一樣的。
果然,我們離開青海湖,在去西寧的路上,碰到不少一走一拜的男人和女人。他們朝拜得很認真,走一步,然后趴到地上,胳臂和腿伸得長長的,滿身都是土,頭發(fā)也是亂糟糟的,好像多少年沒洗頭一樣。
我們看到了一個很滑稽的朝拜人。這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不像別人那樣走一步,趴在地上一次,他是走幾步,才趴在地上一次。當我們的車從他身邊過去的時候,我在后車窗看到他跑了幾步,然后在地上趴一次,然后又跑幾步,再趴一次。
我說你們看,那個朝拜的人多有意思。
齊建國看了,哈哈笑了起來,說,這不是糊弄人嗎?
郭福鑫說,這樣的人心不誠呀。
寇志松說,神經(jīng)病,有那個時間還不如賺錢呢,瞎搭功夫。
大家一路談?wù)撝?,說著笑話,氣氛很活躍。下午七點多時到了西寧市區(qū)。雖然中午吃了肉,但顛簸了一路,到了西寧市,還是有了饑餓感。沒有找到漢族人開的飯館,滿街都是清真飯館。大家想吃饃饃,卻只有餅子。點了幾個素菜,其中有油炸花生米,這是價格最低的菜了。
菜端上來了,齊建國逗我,你不喝酒嗎?
我看著齊建國說,你喝不喝?
寇志松以為我問他,就說,喝啥酒?我不喝。
郭福鑫說我,你要是想喝,就喝吧。我們開車不能喝。
我問老板有什么酒?老板說,沒有酒。
我問,能不能喝?
老板看著我,好一會兒才說,外面有賣的。
老板是回民,說了一句巧妙的話,我聽懂了,是默許我喝酒。我出了飯館,來到小賣部。我這次出來前就想每到一個省,買一包當?shù)爻龅臒熁蚝纫幌庐數(shù)爻龅木疲瑳]想到在西寧,我的計劃流產(chǎn)了。賣貨的人對我說,當?shù)夭怀鱿銦熞膊怀鼍?。我只好買了一瓶青島啤酒。出了小賣部,我心里想,這錢就不記賬啦,算我自己的消費。但我沒想到的是,飯店跑堂的服務(wù)員看我拿著一瓶酒進來,就到吧臺的老板面前嘀咕。我不知道他們在嘀咕什么,就朝服務(wù)員招招手,服務(wù)員就走了過來。我問服務(wù)員說,有沒有開瓶器?
服務(wù)員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個不高,對我說,沒有。我說,有沒有酒杯?小伙子又說沒有。
齊建國說,用碗喝。
我對小伙子說,你拿個碗好嗎?
小伙子說,沒有。
齊建國樂了,對小伙子說,你可以說有。
小伙子很認真地說,這個真沒有。說完,扭頭走了,不理我們了。
我們哈哈笑了起來。大家想起來趙本山和小沈陽的小品《不差錢》,剛才的對話太有意思了。
笑完之后,寇志松說,人家不讓你喝酒,你看誰喝酒了?
我看了一下,都是吃面的,沒有喝酒的。有小菜,喝酒多好。坐了一天車,腰酸腿疼的,喝酒解乏。我說,老板沒說不能喝酒呀。
齊建國就逗我,沒酒杯子,沒碗,看你咋喝?
我心里賭氣,就用牙咬開了瓶蓋,直接對著瓶子喝了起來。還別說,一口啤酒喝下去,心里舒服多了。
我喝酒的時候,別人都在看我,老板和店員也在看我。我不管,只管大口喝酒。大概他們看我們是外地人,滿口的新疆話,沒人敢來管。吃完飯,結(jié)賬的時候,老板說,你把酒瓶子帶走吧。我說,空瓶子可以賣錢。老板說,我們不要,你還是帶走吧。結(jié)了四十多元飯錢,出門的時候,我拿著酒瓶子對老板說,這瓶子可以賣五分錢呢。老板說,你慢走,就再也不理我了。
出了飯館,我把酒瓶子扔進了路邊的垃圾箱。
郭福鑫說,你不懂規(guī)矩,人家這里的飯館不能吸煙喝酒。
寇志松說,我怕人家找麻煩,還好,沒人找麻煩。
齊建國開玩笑說,你差點兒惹大禍了。
我說,怕啥,老板沒說不能喝酒。
郭福鑫說,出門在外,還是小心為好。
齊建國說,東北虎西北狼,一聽我們就是新疆來的西北狼,人家不想惹事。
寇志松說話有了硬度,就你事多,不是吸煙就是喝酒。
我聽著有些不舒服,就搶白了他一句說,我自己的錢,又沒讓你掏錢。
寇志松反擊我說,你讓我掏,我還不掏呢!
郭福鑫急忙勸說我倆,好啦,別吵了,上車找住的地方。
大家上了車,我閉上眼睛不說話,裝作喝多了。
早晨七點我們就離開了西寧,向?qū)氹u出發(fā)。過了一個小縣城,我們拐進了一條山路。走山路是我們的本意,可以不掏過路費。沒想到,為了節(jié)省過路費,我們跑了幾十公里的糟糕路。天一直下著雨,把山路沖斷了,詢問當?shù)厝耍數(shù)厝烁嬖V我們一條便道,我們就拐上了便道。便道開始還可以,后來就不行了,過往的都是大型載重卡車,把路壓壞了,到處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漿路。車走得很慢,就像一頭肥豬一樣哼哼著往前走。
寇志松的情緒壞透了,嘴里不停地嘮叨著,這路能走嗎?這是啥路嘛!
郭福鑫說,沒有其他的路,只能走這條路了,開慢點就行了。
兩人正說著,突然車下傳來咯噔一聲響,寇志松急忙停車,開門下去看車。郭福鑫也下了車,他倆圍著車轉(zhuǎn)了一圈,看看車底下,也沒看到啥。上車的時候,我看到郭福鑫坐到了駕駛員的座位上,寇志松拉開車門對齊建國說,你到前面去,我睡會兒覺。齊建國就坐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寇志松就坐到我的身邊,抱著肚子閉上了眼睛。
走了一段路,郭福鑫說下車方便一下。雖然外面還下著雨,但沒有剛才大了。我們下了車,寇志松沒有下車。解手的時候,郭福鑫對齊建國說,等會兒你開。
齊建國說,你不是開得好好的嗎?
郭福鑫說,你的經(jīng)驗比我多,這種路我開不來。再說了,你沒看寇志松心里不舒服嗎?
齊建國說,你看車都沒人樣了,全是泥,他肯定心疼呀。
郭福鑫說,所以你來開,千萬不要出事了。要是車出事了,咱們咋辦呢?這荒山野嶺的,車壞了還沒地方修呢!
齊建國說,好吧,我來開。
我聽出來了,齊建國也不是很情愿的,但是我也希望他開,畢竟他以前是單位的小車司機,開車有經(jīng)驗。
五十公里的便道,我們走了六個多小時。這六個多小時里,寇志松的臉一直陰著,誰也不理。他不說話,我們也不說話,這段路糟糕,車里的氣氛也很糟糕,和外面的天一樣,陰得透出水來。好不容易走出了這段難走的路,我們來到了山區(qū)的一個小鎮(zhèn),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多了,大家也都餓了。進了一家路邊飯館,點菜的時候,我問他們?nèi)齻€點什么菜,他們異口同聲地說,你看著點吧,實惠點兒。我心里明白,實惠不就是便宜嘛!今天他們情緒不高,不愿意點菜,我好不容易撈個點菜的機會,當一次家吧,點好吃的,反正是攤錢。老板是個中年婦女,看上去也就四十多歲,胖乎乎的。老板說,有肉,有素菜,你們看要啥子?我點了兩個菜,一個大盤雞,一個素炒青菜。點完后,老板到院子后面殺雞去了,我們就坐在那里喝開水。
寇志松問,點的啥?我餓死了。
我說了點的菜。
寇志松說,要啥大盤雞,點兩個素菜得了。
郭福鑫也說,是呀,隨便吃一下得了。
我心里不舒服,就說,讓你們點,你們不點,我點啥,你們吃啥!
寇志松說,你非要吃肉嗎?
我說,是呀,我在家一天兩頓肉,現(xiàn)在我三天才吃一次肉。你們要不吃,我自己吃。
郭福鑫聽了我的話,就說,點就點吧,下次注意就行了。
我沒說話,心里想,下次誰愛點誰點,老子不伺候了。
誰知,當大盤雞端上來后,他們剛才還懶洋洋的樣子,突然就像注射了興奮劑,兩眼都爆著綠光,太像餓狼了。誰也不怕燙,誰也不怕辣,嘴里吸溜著,筷子不停??苤舅勺炖锕菊菊乐?,肉上的油從嘴角流下來也顧不得擦一下。郭福鑫用筷子扒拉著,選的都是精肉。齊建國沒有那么講究,只要是大塊的,夾上就吃。我肯定不會客氣的,只要是肉,管它大小,吃一塊是一塊,不能吃虧了,小骨頭我也不吐了,囫圇咽下去,卡嗓子,我就吃土豆塊,土豆帶著骨頭就下肚了。我要了瓶啤酒,喝酒的時候,看到他們?nèi)齻€一個比一個吃得歡暢,讓我想到了豬在搶食吃。我看到他們面前堆得骨頭比我的多,心里格外不舒服。憑啥呢?攤錢是一樣的,我不能吃少了。我一手拿著酒瓶子,一手拿著筷子,夾了一塊雞肉就塞進嘴里。看著他們爭先恐后的樣子,我心里罵道,你們不是不吃肉嗎?怎么見了肉都忘了東南西北了?人啊,摳就摳吧,還他媽的虛偽。
出了小飯店,看到路邊有洗車店,寇志松說要洗車,我們就下了車。等洗完車,寇志松圍著車子仔細看,突然驚叫,這是咋回事?
我們都以為出事了,圍過來看,看到前車門的下邊出現(xiàn)一道輕微的劃痕??苤舅烧f,咱們來的時候沒有吧?劃得這么厲害。
我看了一下,哪有那么厲害,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真有點大驚小怪了。郭福鑫看著沒說話,齊建國仔細看了一下,用手摸了一下,說,沒事。
寇志松不愿意了,說,要是你的車,你能說沒事嗎?
齊建國一聽這話,知道來者不善。我看得出來,他不想和寇志松抬杠,因為剛才是他開的車。齊建國就說,這樣吧,等咱們回去了,去我朋友的修理廠看看,要是幾百,我出了,要是一兩千,我們?nèi)齻€分攤。
郭福鑫說,行,回去看看,錢多錢少我們?nèi)齻€人分攤。
我沒表態(tài),也不說話,到一邊吸煙去了。憑啥讓我攤錢?我又沒開車。誰知道是什么時候掛的呢,說不定早就有了,想訛我們?nèi)齻€呢!我越來越發(fā)現(xiàn)寇志松這個人沒名堂,車是你出的,你愿意呀,沒必要這樣,好像我們?nèi)齻€人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印痕在車門最下邊,又不是很明顯,何必呢!
郭福鑫說了話,寇志松不說話了,蹲在地上反復(fù)看車門上的刮痕,用手摸來摸去,顯得極痛苦的樣子。我們?nèi)齻€人看著寇志松的一舉一動,心里極不舒服。我想郭福鑫和齊建國心里也不會舒服的,他們倆有車卻不出車,寇志松這樣做,不是給他倆難堪嗎?
郭福鑫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說,寇志松,別看了,咱們走吧,離寶雞還遠呢。
寇志松不情愿地站起來,上了車。
晚上八點多才到寶雞,我們住了下來,大家很累了,早早地睡覺了。
早晨六點起床出發(fā)離開寶雞,我們走的還是山路,目的就是節(jié)省過路費。內(nèi)地的過路費收得太高了,我們?yōu)榱耸″X,只有走山路,沒想到剛進入山路,就下雨了。雨不大,是淅淅瀝瀝的毛毛雨。山嶺被雨水清洗,格外青綠。路邊有條河,彎彎曲曲繞著山脈而流,什么河,誰也不知道,我猜想可能是渭河,也不一定準確。河面很寬,河里水很多,緩緩流淌。路過一個景點,沒有看到游人。郭福鑫把車開進停車場,大家下了車,照了合影。我想玩一玩,到了風(fēng)景區(qū),不進去玩一下,照個合影就走人,多沒意思呀??苤舅烧f,玩啥玩,路還遠著呢。郭福鑫說到了江西好好玩。我發(fā)牢騷說,這哪是旅游呀,純粹是趕路,搞得像逃兵似的。齊建國聽我一說,笑了,說,逃到井岡山,就到根據(jù)地了。沒辦法,他們的想法和我不一樣,只好上車。
雨越下越大,山路彎彎不好走,車速慢了下來。山高路陡,我的心里七上八下,害怕出事,心里禱告著,千萬不要出事。
還真出事了。不是我們的車出事了,而是山路出現(xiàn)了塌方泥石流,路斷了。我們只好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就停下了幾十輛車。再急也沒用,很多人站在那里,望著一個山頭,那里滑坡了,山路上堆滿了泥土,兩輛推土機在施工。兩個小時候后,路終于通了。
走出了山路,來到了高速公路上??吹綄掗煹母咚俾访?,大家心情一下舒暢起來,剛才在山路上的煩惱和疲憊頓時消失了。十點左右,我們來到了陜西的太白縣地界。出了太白縣,寇志松突然問郭福鑫,現(xiàn)在去哪里?
郭福鑫開著車,他說,應(yīng)該去四川廣元。
寇志松說,你不是說去看看李香蘭嗎?
郭福鑫說,那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李香蘭是我們的高中同學(xué),高中畢業(yè)后嫁到了陜西漢中。去年回來探親,我們同學(xué)聚了一次。
寇志松說,你說要看女同學(xué),這會兒裝吧。
郭福鑫說,我裝啥。你的相好,要看可以,我們陪你。
我們笑了。高中的時候,寇志松的相好不是李香蘭,而是另外一個。李香蘭和郭福鑫好,我們都知道,這會兒郭福鑫卻不承認,反而推卸責(zé)任。我和齊建國誰也不插話,坐在后面看他倆斗嘴。
寇志松說,我的相好咋給你送白面票?
郭福鑫說,都送了,你敢說沒給你送?齊建國,你說女同學(xué)給你送白面票沒有?
齊建國說,白面票我沒見過,給我的都是苞谷票。
我也說,我沒收到白面票。
我們上高中的時候,正值文革時期,每個月飯票不夠吃,老師就動員女同學(xué)給男同學(xué)捐飯票。女同學(xué)喜歡哪個男生,就把細糧票悄悄地給喜歡的男生,把粗糧票給不喜歡的男生。我們把細糧票叫做白面票,把粗糧票叫做苞谷票。
寇志松得意地說,咋樣,露餡兒了吧?
郭福鑫說,我是收到了白面票,誰讓我是班長呢,待遇呀。
我說,什么待遇,這是腐敗。
大家都笑了?;貞浲瑢W(xué)生活,是有些浪漫的。
郭福鑫接著說,我不像有些人,經(jīng)常和人家偷偷聯(lián)系,打個電話呀,發(fā)個短信呀,親密得很。
寇志松急白了臉,說,我沒有和她聯(lián)系。
郭福鑫說,你敢說你沒她的手機號?
寇志松反擊問,你沒有?
郭福鑫坦然地說,我沒有。
我和齊建國在后面趁機起哄,我們真沒有。
寇志松說,我有咋啦?同學(xué)嘛,又沒有其他的。
郭福鑫說,你倆的事誰知道呢?再說現(xiàn)在改革開放了,你倆愿意我們也管不著,是不是呀?
我和齊建國就幫腔,是呀,誰知道你倆背著我們同學(xué)們干些啥呢?
齊建國還說,我給你們念一個短信。他拿出手機,讀了起來:找情人太累,找小姐太貴,找同學(xué)最實惠。
大家又笑了起來。車到了去漢中方向的路口,郭福鑫把車停了下來。
郭福鑫問寇志松,去不去看你的李香蘭?要是去,咱們就拐彎,不去,咱們繼續(xù)往前走。
寇志松急了,什么我的,是大家的,大家的同學(xué)。去吧,既然來了,就去看看。昨天我給她發(fā)短信了,她說等著咱們呢。
郭福鑫說,看看,暴露了吧。怪不得昨天發(fā)短信,我以為給你老婆發(fā)呢,原來是給女同學(xué)發(fā)。等到了成都,見了你老婆就給她說。
寇志松說,你不是那樣的人。
郭福鑫說,要去就給李香蘭打電話,不打電話咱們就走。
寇志松說,我打,我打,等一會兒。
我們等著寇志松打電話。他打了,聯(lián)系上了。我們聽到李香蘭說,你們到哪里了?發(fā)了幾個短信也不回??苤舅杉泵忉專嚼餂]信號,剛出來,還沒看呢。李香蘭說,快來吧,我在辦公室等著??苤舅蓾M臉笑容答應(yīng)著,馬上就到,你等著。
寇志松關(guān)了手機說,走吧。
郭福鑫說,走?往哪里走?我不知道路。
我就唱了起來,唱豫劇《朝陽溝》里的“我往哪里去?我往哪里走?”那兩句。
齊建國也跟著唱。我們就唱這兩句。寇志松也不管我們怎么唱,他說,我來開。
郭福鑫和寇志松換了位置,說,看來不是光電話和短信呀,人家的房子肯定也進去過吧。
齊建國說了電影《地道戰(zhàn)》里的臺詞,“偷偷地進村,打槍的不要”。
大家笑了,寇志松氣得罵齊建國,你呀,純粹流氓。
我們說笑著,胡亂開著玩笑,車子就進了漢中市。李香蘭站在博物館門前等著我們。車剛停下,寇志松就跳下車,笑嘻嘻地上前和李香蘭握手。郭福鑫舉起相機說,別慌,我給你倆拍一張。齊建國起哄,別動,親密一點兒。李香蘭一下紅了臉,離開寇志松和我們握手??苤舅尚Φ脻M臉皺紋,說,你們這些家伙呀,真賴。李香蘭說,去吃飯吧,飯店早就訂好了??苤舅烧f,先合個影吧。在博物館門前,我們合影后,去了飯店。
李香蘭點了一桌子的菜,很熱情,可她不吃,說剛吃過飯,就陪我們坐著。我們餓壞了,大口吃了起來。因為是同學(xué),根本不客氣,邊吃邊聊天,當然都是過去同學(xué)時代的故事。李香蘭拿了當?shù)禺a(chǎn)的白酒,他們不喝,我自己喝。虧了幾天肚子,天天吃素菜沒油水,今天滿桌大魚大肉開了油葷,自然吃得舒服,喝得順暢。
飯后,李香蘭領(lǐng)我們進了漢中博物館,歷史文物很多,因為要趕路,也只是蜻蜓點水瀏覽一下。分別時,李香蘭客氣地說,你們知道地方了,以后常來。我是搞史志的,自然感興趣,就說,明年來。沒想到,我這句話倒成了他們開玩笑的把柄,在后來的路上,寇志松和郭福鑫把矛頭指向了我,開我玩笑說,你想自己來,她肯定好好接待你的。還說,行啊,約好了,明年來的時候,她肯定讓你住在她家里。我一再強調(diào),那只是一說,客氣話。他們不相信,還開我的玩笑說,李香蘭看你的眼神都發(fā)綠光,不一樣啊。我無話可說了。想一想,四個老男人一路上說什么呢,也只有這樣開心了。俗話說,一個男人想女人,兩個男人談女人,三個男人搶女人,四個男人不理女人。為啥呢?四個男人就是一桌,打牌玩沒時間想女人了。可我們四個男人在行途路中,無聊得只有談女人了。
晚上給老婆打電話時,老婆第一句話就說,你們是不是去看女同學(xué)了?我不相信老婆有千里眼,順風(fēng)耳,就問,你咋知道的?老婆說,李香蘭的弟弟碰到我說的。我更奇怪了,她弟弟咋知道的?老婆說,齊建國給她弟弟打的電話。我想起來了,齊建國和李香蘭的弟弟玩得好。這家伙,臥底呀。
這一路趕得就像野馬狂奔。昨天下午離開陜西漢中,晚上八點到了四川廣元。今早晨六點離開廣元,路過綿陽,中午十二點多就到了成都市龍泉區(qū)。
本來沒計劃到成都的,因為寇志松的老婆在成都,他說要給老婆帶東西,我們也想讓他和老婆見個面,所以拐了個彎,來到了成都。到了成都市,沒直接去寇志松老婆那里,因為不想讓寇志松破費,就去了郭福鑫的朋友劉大海那里。劉大海是法院的,去年到我們那里辦案,我們接待了他,他一再說到了成都他接待。我們今天來了,他很熱情,安排得很好,給我們訂的是三星級賓館,中午接的風(fēng),把他的老婆和朋友叫來陪我們。吃飯的時候,劉大海讓寇志松把他老婆接來??苤舅烧f他老婆在市中心。劉大海說,他們這里是開發(fā)區(qū),離市中心有二十多公里??苤舅烧f,算了,她在值班來不了,下午他打車過去。大家一聽他說的有道理,也就不勉強了。午飯吃得很豐盛,也很熱鬧,大家都喝了酒。本來他們?nèi)齻€人是不喝酒的,因為下午不開車了,所以也就放開喝了。吃過飯,劉大海送我們回了賓館,問寇志松去不去他老婆那里?寇志松說不去了,晚上再去。我當時想,這家伙有意思,要是我老婆,肯定打的也要去看的,可他卻去賓館睡覺。女同學(xué)急著去看,不怕路遠,老婆卻不急著去見,不可思議。
晚飯后,劉大海開車拉著我們?nèi)ナ袇^(qū)看夜景,主要是送寇志松去看他老婆。開車走了二十多公里,過了幾個街道,來到了寇志松老婆工作的醫(yī)院門前。門面不大,一看就是私人醫(yī)院。我們在醫(yī)院門前等著,寇志松提著旅行包進了門,上樓去了。
劉大海說,走,咱們?nèi)タ纯此麄z咋親嘴的。
我們笑了。齊建國說,人家親嘴,你去干啥?
我們都不去。
劉大海說,你們同學(xué)不去,我去。沒見過他老婆,去看看。
他壞笑著走了。我們站在大街上看夜景,十二點的夜晚很靜,車很少,游人不多。我一支煙剛吸完,寇志松和劉大海就下來了。
我很吃驚,怎么這么短的時間?
齊建國開玩笑,寇志松,你也太快了吧。
劉大海說,他這人沒意思,我專門給他時間,也就五分鐘搞定,他不干。
寇志松說,我們老夫老妻了,不干那事,不像你年輕。
劉大海笑著說,我要是你呀,肯定要好好親熱一下。這家伙沒意思,讓他留下來,他非要跟著下來。
我說,你在后面跟著,人家啥事也干不成。
劉大海說,我給他倆說了,你倆親熱,我在外面等著。沒辦法,他倆不干。
劉大海的話,讓我們笑得肚子疼。我們正笑著,寇志松的老婆下來了,我們都認識,分別打了招呼。
劉大海問寇志松的老婆,我說我等著,你們親熱吧,是不是事實?
寇志松的老婆是婦產(chǎn)科醫(yī)生,知道我們在說笑話,很大方地說,我們老了,不像你年輕。
我們又笑得前仰后合??苤舅筛械胶軟]面子,有些生氣地瞪了他老婆一眼說,你胡說啥嘛。
寇志松的老婆說,那有啥,我是醫(yī)生,啥不能說。
郭福鑫說,寇志松你留下,我們明天早晨來接你。
我和齊建國也說,留下吧,我們明天來接你。
劉大海趁機說,你留下,我們走,沒人干擾你,好好親熱一晚上。
寇志松對著劉大海說,你呀,還是法院的人,太下流了。
劉大海笑著說,平時沒機會說,好不容易逮著機會,還不過癮呀。
寇志松的老婆也說,是呀,要是在法庭上說這話,早讓你下來了。
笑過之后,寇志松的老婆看著寇志松說,你非要走嗎?
劉大海說,沒事,你留下,讓郭福鑫自己住就行了。
我們也說,留下吧,來一次不容易,明天我們來接你。
寇志松突然嚷起來,你們說的是屁!留啥留,走,上車。說完,開車門上了車。
我們很尷尬,不知道他們夫妻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也不好問。我們只好跟寇志松的老婆握手告別,默默地上了車??苤舅刹徽f話,我們也不好說話??苤舅傻睦掀艁淼杰嚽翱粗苤舅桑劬镩W動著淚光。我的心顫動了一下??苤舅勺谇懊娓瘪{駛的位置,不看他老婆,盯著車前面一動也不動,就像個雕塑。
劉大海上來坐在司機位置上,看著寇志松說,真的,你留下吧。
郭福鑫也說,你下車吧,你老婆等你下車呢。
劉大海抓住方向盤不開車,看著寇志松笑著說,剛才開玩笑,你生氣了?
寇志松說,她值班,我在那干啥。
我說,她一個人值班,你陪她說說話,一晚上不就過去了。
郭福鑫說,你下車吧,陪她一晚上。
齊建國也說,來一趟不容易,咱們這年齡還能干啥,不就是陪著說說話嘛。
寇志松不說話,也不下車,就是干坐著,誰也不看,望著前面的夜色。寇志松的老婆就在車子旁邊站著,望著車里的寇志松,一動也不動。
大家誰也沒有說話,都等待著寇志松下車。
郭福鑫打破了沉寂,說,你下去吧,我們明天早晨一定來接你。
劉大海扭頭看郭福鑫,郭福鑫無奈地說,走吧。
車開走的時候,我看到寇志松老婆的淚水流了下來。路燈下,她一動也不動,任憑淚水流著,沒擦一下。
一路無話。到了賓館,寇志松開門下車,誰也不理就進了賓館。我下車后,悄悄地問劉大海,是不是他們兩口子吵架了?
劉大海說,沒有呀,就是話不多,不像夫妻。你的這個同學(xué)呀,是不是有病呀?
我說,沒病呀。
劉大海說,我看是更年期,病得還不輕。
進了賓館,齊建國和我進了房間。齊建國問我,寇志松和他老婆吵架了?
我說,劉大海說沒有。
齊建國說,他咋這樣呢?
我說,你沒看到他老婆哭了?
齊建國說,看到了,我心里都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不知道他咋想的。
我說,要是咱們肯定是留下來陪老婆的。不來就算了,來了還不陪著,他老婆心里該多難受呀。他能睡好覺?我才不信呢。
齊建國說,沒意思,這人沒意思,把老婆一個人扔在這里掙錢,咋想的?
我說,他沒意思,咱們自駕游也沒意思。自駕游就是不慌不忙地走著玩著,走到哪玩到哪??墒窃蹅兡奶焱媪??就是路過風(fēng)景區(qū)也不進去玩,純粹趕路,又不是消防隊,忙著滅火。
齊建國說,出來了就是要吃好、玩好、睡好。這是啥?吃的豬狗食,住的民工房,早晨六點就上路了,晚上十二點才睡覺。
沒意思,真的沒意思。
早晨八點離開成都,路途下車方便的時候,我低聲問郭福鑫,寇志松昨天咋啦?不留下來陪老婆。郭福鑫和寇志松一個房間,肯定多少知道點情況。郭福鑫看看寇志松進了車里,悄悄對我說,他老婆要和他離婚,他不想離,你說他能留下來嗎?
為啥呢?我問。
郭福鑫說,兩口子鬧了一年了。他老婆到這里來,就是想離開他。
他們這樣也不是個事呀?我說。
郭福鑫說,昨晚我勸了他,他哭著給我說,他現(xiàn)在全身都是病,又沒有錢,老婆和他離婚,他死也不會答應(yīng)的。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呀。怪不得寇志松不留下來,要是留下來,夫妻倆還不吵翻天呢!
我倆正說著,寇志松在車里按喇叭,督促我們上車。上了車,誰也沒說話,車子就往前奔。
中午十一點的時候,我們來到了四川廣安。廣安是鄧小平的故鄉(xiāng),我們就停了下來,去了鄧小平故里,參觀了鄧小平的故居,還觀看了鄧小平的文獻記錄電視片。
離開廣安后,晚上九點多來到了湖北省恩施市。
晚飯是在街邊小飯館吃的。點菜的時候,我說點個葷的吧,寇志松說,點啥葷的,我不能吃油水大的,點個土豆絲行了。郭福鑫讓我看看價格再點。我一看,炒肉三十元,素炒土豆絲八元,我不說話了。郭福鑫點了素炒油麥菜、素炒山藥、菠菜雞蛋湯和四碗米飯。服務(wù)員是個姑娘,說,你們點的都是素菜,不點葷的嗎?郭福鑫說,不夠再說,多少錢?服務(wù)員說,四十五元。我付了錢,服務(wù)員扭身就走了,邊走邊說,幾個男人真摳。
住宿的時候,出現(xiàn)了麻煩,沒有便宜的酒店,基本都是一間房二三百元。跑來跑去,找了快一小時,最后找到一家私人旅社,每人五十元。我和齊建國不想住這里,覺得住私人旅社不安全,可寇志松堅持住私人旅社,說便宜。郭福鑫想了一下,也說就住私人旅社吧。我和齊建國不說話了,跟著他倆進了旅社,郭福鑫和老板討價,說這么晚了,二十元行不行?老板聽我們口音是外地人,也就不容商量地說這是最便宜的了,不信四處打聽一下。說完便不理我們看電視了。我們站在院子里,誰也不說話。我心里有些煩,就拿出煙來吸,等著大家的決定。大家還在猶豫,寇志松說算了,就住這里吧,我快累死了。他一說,沒人猶豫了,就住下了。
今天上午,我和寇志松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我一說話他就阻止我,到了不讓我說話的地步。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傷害,毫不客氣地和他吵了起來。
早晨我們找了個小吃部,因為是地方民族特色,所以我很感興趣。看到土家族的一種小吃很有意思,我就問老板它叫什么?老板用當?shù)胤窖愿嬖V我,我沒聽懂,又問了一遍。寇志松在旁邊不愿意了,不耐煩地說,你不吃問那么多干啥?我心里不舒服,就說,不吃就不能問了?郭福鑫看我倆要吵起來,就勸道,算啦,吃飯吧,還要趕路呢。
我刺激他說,我愛說話咋啦,礙你啥事了?我學(xué)當?shù)卦掃@是工作需要,要學(xué)習(xí)各種方言這是時代的要求。你可以不學(xué),不能擋住別人學(xué)。告訴你,我早就想說你了,不讓我說話,你是不是太霸道了?就因為坐你的車了,我吸煙不讓吸,我說話不讓說。如果不讓坐,我可以下車,有啥了不起的。
郭福鑫急忙勸道,好啦好啦,有啥吵的,都不要說了。
寇志松搶白我說,我不讓你說話了?我是不讓你學(xué)別人說話,那是不尊重別人。
我還擊他說,你懂尊重人嗎?你以為你是誰!剛才老板就很高興。告訴你,學(xué)別人的方言,是把他當作老師和朋友,用當?shù)厝说脑捊涣?,人家就感到親切。我到草原上,學(xué)哈薩克族話,人家就很高興。你可以不學(xué),但沒必要這么霸道。
寇志松說,我就看不慣你,就要說。
我很生氣,就說,你看不慣我,我還看不慣你呢!停車,我要下車。我非要坐你的車嗎?
郭福鑫朝我發(fā)火,耍啥二桿子呢,少說一句不行嗎?
齊建國也勸我,說,咱們都走到這里了,算啦,算啦。
寇志松看郭福鑫和齊建國都在說我,認為他們是在幫他,更來勁了,信口胡說,你坐機關(guān)咋啦?有啥了不起的!我看大門咋啦?也不低你們一等!我為啥買車,就是讓當官的看看,讓我看大門,我照樣買車,照樣開車玩。
齊建國按住我,不讓我說話。
郭福鑫對寇志松說,你情緒不好,不要開車了,我來開。
車停了下來,我要下車,齊建國拉著我說,你還真下車呀?何必生這么大氣呢!
我說,我方便一下行吧。
齊建國不放心我,就跟著我下了車。我拿出煙,點著猛吸了一口,吐出了煙,也吐出心里的怨氣。齊建國勸我,何必呢,一起來的,又都是同學(xué),忍忍吧。
我說,他太欺負人了。
齊建國說,既然來了,就忍忍吧。
我說,這個車坐得一點兒沒意思,真后悔。
齊建國說,他是有點過分。要是我的車,就讓你吸煙,窗戶打開不就行了,可人家的車,我也不好說什么。行啦,上車。
上車后,我就閉上眼睛睡覺??伤恢X,滿腦子都是一路上寇志松說的話,做的事,沒一件讓我滿意的。我想起老婆的話,真是神經(jīng)病,來干什么?自駕不旅游,掏錢買罪受,太劃不來了。
車突然停了下來,郭福鑫說,下車看看跨河大橋。
我睜開了眼。車停在一座很長很大的橋上,看名字,是四渡河大橋。下了車,他們忙著照相,我獨自來到橋邊的欄桿上往下看,河底很深,顯得橋很高,橋面距河底五百多米,我有些頭暈,急忙望著遠處的山,毛毛雨中青山郁郁蔥蔥,一層淡淡的白霧在飄浮。好美的山水畫。一個念頭突然從心底冒了出來:從這里跳下去,肯定像雄鷹飛翔一樣,那感覺應(yīng)該很美妙,什么煩惱,什么憂愁,全他媽的沒有了!
我準備飛翔的時候,郭福鑫的喊聲驚醒了恍惚中的我,陸野草,過來照相。齊建國也在那里喊,你自己在那里干啥?那里危險。
理性控制了我。我望著他們想,多虧沒跳下去,要是跳下去,他們?nèi)齻€人怎么向我老婆交代?這不是害他們嗎!人的沖動真的是一閃念。很多的事情,看來并不是早就有預(yù)謀了,就像殺人,說不定腦子一熱,失控了,就殺人了,清醒了,后悔莫及。
我調(diào)整了情緒,靜了靜心,朝他們走去。
沒想到,寇志松卻要撂攤子了。中午十二點到達荊州市,來到火車站旁的小吃街準備吃午飯時,寇志松當著我的面把車鑰匙交給郭福鑫,說把車交給郭福鑫,他坐車回成都到老婆那里去。他說著打開車的后備箱,拿出自己的旅行包。郭福鑫拿著車鑰匙,跟在他的后面勸他。我一看寇志松那慫樣,就想從后面狠狠地踢他一腳。當然我也只是想想而已,郭福鑫跟著他,我也無法下手。要是在深夜,我非整死他個狗日的,出出心里的悶氣。
陽光太毒了,曬得我頭上直冒汗,我就來到蔭涼的地方,齊建國跟了過來。
齊建國說,鬧啥鬧嘛?沒完沒了了。
我說,他還牛逼了,我還沒說走呢,他倒擺架子、搶風(fēng)頭了。江西我不去了,我去杭州我兒子那里。
我這一說,齊建國急了,急忙勸說,行啦,你別火上澆油了。
我說,他以為是他的車,就難住我們了?大不了咱們坐火車去,讓他把車開走。
齊建國說,我要是郭福鑫,就讓他走?,F(xiàn)在咱們每人都花二千多了,要是坐飛機早到江西了,還不受罪。
我說,是呀,給郭福鑫說,讓他把車開走,咱們坐火車去。那不是火車站嗎?咱們買票去。
我倆正說著,郭福鑫來了,說,上車走。
齊建國問,不吃飯了?
郭福鑫說,這飯能吃嗎?還不知道下面出啥事呢。
我對郭福鑫說,你讓他把車開走,咱們坐火車。
郭福鑫說,行了,你咋說也是坐機關(guān)的人,心胸放大一些,跟他計較干啥。
齊建國跟著說,算啦,跟他計較啥呢,上車。
齊建國拉著我,我沒辦法,只好跟著郭福鑫來到車跟前,看到寇志松把旅行包放進了后備箱。
因為心情不好,午飯也沒吃,離開荊州后,車就上了高速公路,晚上八點多到了江西九江路口。阿毛打電話說他在高速路口下面的橋底下等我們。我有四十多年沒和他見面了,猛一看,小時候的模樣還記得起來。郭福鑫和他去年見過面,大家握手寒暄后,就上了車,跟著他的車進了九江市,來到了酒店。
酒桌上少不了熱鬧。我話不多,雖然阿毛和我們是小學(xué)一個班的同學(xué),但從他家調(diào)回江西后,我就沒和他來往過,不像郭福鑫這幾年和他有聯(lián)系,所以他和我的話也不多,只是客氣地互相敬了酒。閑聊的時候,我問阿毛到杭州有沒有火車,阿毛說有,很方便的。我說今晚我到杭州去。齊建國問我,你今晚就走?我點了點頭。郭福鑫說,慌什么,明天再走。阿毛說,是啊,明天到井岡山,你玩玩再走。我說,實在對不起,井岡山你們?nèi)グ?,我要去杭州看兒子,還要到威海開會,時間來不及。郭福鑫說,吃過飯再說。
吃過飯,來到賓館,開房間的時候,我不讓阿毛給我開房間,執(zhí)意要走,他們勸說也沒用。郭福鑫說,送你到火車站。阿毛說,我喝酒了,不能開車??苤舅杉泵φf,車還有些小毛病。郭福鑫和齊建國互相看了看,不說話了。我心里明白,寇志松不送我,還不讓郭福鑫和齊建國用他的車送我。阿毛好像看出了什么,就說,這到火車站近,打車十元就到了。我說行,我打車去。
齊建國說,我?guī)湍愦蜍?。說著跟著我出了賓館,來到街道上。
齊建國問我,你是不是不回來了?
我說,我開完會直接回新疆,你們好好玩吧。
我倆正說著,郭福鑫來了,聽了我的話,他說,你要是自己回新疆,咱們就不是朋友,也不是同學(xué)了,誰也不認識誰。
我不說話。齊建國勸我,不要犟了,還是回來,咱們一塊兒回新疆。
郭福鑫說,一起來的,你自己回去,我們怎么辦?
我說,你們離了我,照樣可以回去呀。
郭福鑫喝了酒,臉紅紅的,他說,我再說一遍,你要是自己回去,咱們就誰也不認識誰!
齊建國說,你看咱們這次出來是郭福鑫召集的,你要是走了,不是不給他面子嘛。
出租車來了,我上了車。齊建國說,我們等你回來。郭福鑫說,我會給你短信的。
我什么也不想說,坐著出租車去了火車站。下大雨了,瓢潑大雨。我獨自坐在出租車里,誰也沒有來送我,心里突然有了被冷落的孤獨感。我想,我是不會回來的。我到了火車站,買了票,等著去杭州的火車到來。
開了幾天會,我和他們誰也不聯(lián)系,安心開會,也不想煩心的事,心情特別好。住在威海海邊的五星級大酒店,每頓都有海鮮,真是太過癮了,一輩子也沒有吃到過這么好的海鮮。唯一不好的就是沒有直達烏魯木齊的火車,要回烏魯木齊就要轉(zhuǎn)車,很麻煩的。還有更麻煩的是,昨天和今天郭福鑫發(fā)了幾個短信,問會議結(jié)束沒有,他們在河南洛陽等著我,我不去,他們就不走,一直等下去。這叫我很為難,說心里話,我一點兒都不想和他們在一起了,我想自己回烏魯木齊。我沒有回短信,他就打了電話,說我走了以后,他狠狠地說了寇志松一頓,寇志松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等見了我的面給我道歉。郭福鑫在電話上一再勸我,不要計較了,畢竟是小學(xué)到高中的同學(xué),平時關(guān)系挺好的,不要因為一兩句話鬧僵了,在一個城市里,以后怎么見面?男人嘛,不要像女人那樣。郭福鑫說了很多,我的心軟了,就答應(yīng)了他,到洛陽和他們見面,一起回去。我也想了,出來四個人,我自己回去了,他們肯定沒面子,我也不好說,也沒面子,好像我這個人不會做人似的。
從山東威海到河南洛陽沒有白班車,只有夜班車。郭福鑫怕我忽悠他,問我買的幾點的票,幾點到洛陽,在哪個車站下車。我是個實在人,既然答應(yīng)了,就讓他放心。我就買了夜班車的票,還是臥鋪。票買上后,我就給郭福鑫打了電話,說晚上十二點到,在洛陽長途客車站下車。他說,行,他們今晚上就住到洛陽長途客運站附近的旅社等我。車到了,就給他打電話,他們來接我。
他這么熱心,我真得不好拒絕了。人心都是肉長的,我不能對不起他。我說,放心吧,我一定去,不會讓你失望的。
下午五點鐘,我坐上了威海到洛陽的長途夜班車。
睡了一晚上,凌晨三點半才到洛陽長途汽車站。我沒有打電話,這個時間正是睡覺的時間,我不想打攪郭福鑫。路上堵車,晚了三個半小時到。誰也沒想到,到站后,司機卻不讓下車,說為了大家的安全,讓我們在車上繼續(xù)睡覺,六點鐘再讓我們下車。
六點下車后,天已經(jīng)亮了,太陽還沒有出來。我給郭福鑫打了電話,他說他們住的旅社就在客運站旁邊一百米,叫紅牡丹旅社。他說來接我,我說不用了。
我來到紅牡丹旅社,上了二樓,進到郭福鑫的房間。郭福鑫看到我,顯得很激動,滿臉的喜悅,穿著拖鞋和我握了手,說,你給我面子了。我笑了笑,有點苦惱地笑。房間就他一個人,兩張床,很簡陋。我說多少錢?他說一張床二十元。我問齊建國呢?他說,你在這里坐一會兒,我去叫他們。他興高采烈地出門了,不一會兒,齊建國就和寇志松來了。齊建國看到我,很吃驚的樣子,慌忙和我握手??苤舅煽吹轿?,有些不好意思,說,陸野草,對不起了,給你道歉。
我擺出很大度的樣子說,算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
寇志松說,就是,就是,咱們還是同學(xué)。我這人就是嘴不好,更年期,說話難聽,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說,算了,不說了。
郭福鑫看到我們這樣說話很高興,說,咱們?nèi)说烬R了,下樓吃飯。
下樓的時候,齊建國和我有意識落在后面。我知道他有話說,果然他說,你老兄真行,我真佩服你了,真大度。郭福鑫給我說,你要來,我根本不信,要是我,肯定不會來了。你來了,我真佩服你。說著,他豎起了大拇指。
我笑了笑說,男人嘛,沒辦法。我不來,你們也不會好受的。
齊建國說,是的,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也覺得沒意思。一起出來的四個人,突然變成了三個人,心里就不習(xí)慣了。
我說,我不在,你們不是玩得更好嗎?
齊建國說,阿毛帶著我們?nèi)ゾ畬?,是玩得很好。后來為了等你沒地方去,就去了平頂山寇志松的妹妹家,他妹夫也是咱們的同學(xué),你忘了?初中的同學(xué)。
我說,肯定玩得好吧?
齊建國說,別提了,寇志松這個家伙太摳了,他妹妹要殺雞,他不讓,隨便弄了點菜打發(fā)我們,弄得我和郭福鑫心里都不舒服。算了,不說了,以后再說。
我沒說話,心里想,多虧我沒去,要不然又是一肚子的氣。
在路邊的小吃部吃早飯的時候,點了胡辣湯和燒餅。我說,今天我請客,請大家吃海鮮。他們都看著我,認為我從威海帶來了海鮮,目光中有了喜悅和興奮。我從口袋里拿出了一袋涼拌海帶絲倒在盤子里,他們還看我,誰也沒動筷子。我哈哈笑了,說,你們還等什么?吃呀。
寇志松說,這是海鮮嗎?
齊建國說,你真能忽悠人。
我說,海帶不是海鮮嗎?
郭福鑫氣得說,咱們就當海鮮吃吧。
我笑了,第一次這么開心地大笑。我笑得很舒暢,感覺憋在心里的那股怨氣一下就發(fā)泄出來了,心里輕松多了。
他們?nèi)齻€茫然地看著我,覺得我莫名其妙。
昨晚住在了山西省臨汾市吉縣城外的一個休閑山莊,叫吉縣窯洞賓館,蠻有意思的。第一次住窯洞,感到很新鮮。窯洞很深,每間就像火車的一節(jié)車廂,里面有兩張單人床,晚上很涼爽,睡覺還要蓋被子。住在這里,是為了今天早晨看黃河壺口瀑布。
早晨吃完早餐后,我們來到了黃河壺口風(fēng)景區(qū)看瀑布。黃河水滾滾撲面而來,掀起滔天波浪,然后直下溝底,形成了很壯觀的瀑布,氣勢磅礴,我們的心靈都被震撼了。郭福鑫和寇志松忙著拍照,齊建國拿出攝像機拍攝,我也沒閑著,拿著照相機拍瀑布。河灘上一位陜北老漢朝我走來,他頭上系著白羊肚毛巾,手中牽著一頭毛驢,問我照不照相?我知道他是要收錢的,用他的毛驢照相不付錢是不行的。我問他多少錢,老漢說,照一次十元錢。我說不照。老漢很失望,牽著毛驢去找郭福鑫他們。我乘他們交談的時候,按動了快門。照完相,由于激動,忍不住放開喉嚨高吼起來:“嘩啦啦的黃河水,日夜向東流……”
齊建國看我唱歌,也跟著吼了起來。
這一吼,我的心里突然輕松多了。望著壯觀的瀑布,我的煩惱,我的憂愁,都隨著飛揚的瀑布沖走了。
隨后繼續(xù)趕路,但黃河瀑布的壯觀畫面仍然深刻地留在了我的腦海里。一路上,我低聲哼唱著王宏偉的《西部放歌》,心情好了一路。他們?nèi)齻€都看著我,好像不認識我一樣,全是陌生的目光。我才不管他們的目光呢,就是要放松自己壓抑的心情。
晚上十一點,我們來到了甘肅慶陽,很累,就住下了。
今天早晨七點離開慶陽,往蘭州方向狂奔。一路上我始終提不起精神。我和寇志松沒有再吵架,都很客氣,但已經(jīng)有了隔閡,沒有以前那么親密了。我很少說話,齊建國逗我,說我開了會變得深沉了。我說,有啥說的呢,趕路回家,啥也別想了。
真的,啥也別想了。寇志松說,他要三十號上班,要不然這個月就要扣工資。郭福鑫說,扣多少我給你,不就是一千塊錢嗎?寇志松說,我稀罕你的一千塊錢。要給,你就把我調(diào)到你那里發(fā)工資。郭福鑫說,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苤舅烧f,這不就結(jié)了嗎?我能和你們比嗎,不上班工資照樣一分不少,我少一天,就按事假扣工資。他這一說,大家都不吭氣了,繼續(xù)趕路吧。
路過一個公園。我說,看看咋樣?沒來過。
寇志松說,有啥好看的,公園都一樣。
這個慫,一點兒情調(diào)也沒有,我真想一腳把他踹出去。我看郭福鑫,他不說話,還閉上了眼睛睡覺。我想這小子肯定是裝的。誰也不說話,車像神經(jīng)病一樣一直在高速路上狂奔。
晚上九點鐘到了蘭州,齊建國說,黃河大橋的夜景沒見過,去看看吧。
寇志松說,你們這看那看,就不想想我上班的事。
誰都不說話了。為了寇志松上班,我們只有犧牲了,風(fēng)景不看了,只好找了住處,訂了房間,然后在蘭州街道上的小飯店吃了清湯牛肉面,回旅社睡覺了。
早晨七點,我們離開蘭州,車子跑了一天,晚上十點到了玉門。
這里誕生了新中國的第一口油井、第一個油田、第一個石化基地?!拌F人”王進喜就出生在這里,并在這里成長為新中國第一個石油工業(yè)基地的鉆井隊隊長。在我二十多歲的那個年代,我所在的兵團農(nóng)場有好幾個姑娘嫁到了玉門,成為了兵團農(nóng)場的新聞。
晚上住在玉門,心里總是想過去的事情,想著石油工人石油大會戰(zhàn)的畫面,很想去看看王進喜故居紀念館,可惜沒有時間,也只有想想而已了。
早晨八點離開玉門,還是一路奔波,中午兩點多的時候,我們來到了哈密。因為路上郭福鑫給王林打了電話,所以王林又熱情地接待了我們。他勸我們明天再走,在哈密玩一玩??苤舅梢辉購娬{(diào)他要回去上班。吃過飯,我們執(zhí)意要走,王林也沒辦法,戀戀不舍地送我們上車,給我們每人一箱紅棗,說是特產(chǎn),嘗一嘗。
離開哈密,郭福鑫感慨地說,我們這一次跑了一萬多公里,相當于紅軍的二萬五千里長征,很有紀念意義,紅色旅游呀!
我說,紅軍的二萬五千里是歷史豐碑,我們是瞎跑了一圈,沒啥意思。
郭福鑫說,咋沒意思?鄧小平故居去了吧?黃河壺口瀑布看了吧?井岡山看了吧?這就是紅色旅游,很有紀念意義!
我不說話了,心里想,你覺得有意義,那是你的事,我覺得太無聊了。再說,這樣的自駕游,以后打死我也不會參加了,給我錢也不會干了。
晚上我們到了鄯善,開了房間,我和齊建國住一個房間。郭福鑫和寇志松說他們不餓,不去吃飯了。齊建國說,我請客,咱們吃飯去。我說我請客。他說,你是老哥,一路委屈,我請你,給你補償。我說,你一路開車辛苦,我請你。我和齊建國說笑著出了賓館,來到小飯店。我們坐下后,我說,要不給郭福鑫打個電話,讓他來。齊建國說,算啦,他不會來的。他要來了,寇志松會認為我們?nèi)齻€故意整他呢。我想想也是,就沒給郭福鑫打電話。
我倆點了四個菜,紅燒肉、紅燒魚、青椒臘肉和炒雞肝,要了一瓶伊力老窖。齊建國說,你放開喝,我陪你。我知道齊建國心臟搭過橋,就不讓他喝酒。他說,我就喝一杯。我們喝著酒,聊著天,天南地北胡聊沒重點,當然也說了這次旅游的事。齊建國告訴我,你知道郭福鑫為啥非要你回來和我們一起回新疆嗎?我說他組織咱們四個人自駕游,半路上我跑了,他很沒面子的。齊建國說,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我問他,還有其他原因嗎?他說,郭福鑫給我說,你不來,回去的費用就我們?nèi)齻€人攤。我突然驚醒了,這個郭福鑫太有心計了,怪不得他能當官。我心里一下堵得慌,抓起酒杯就干了。齊建國只喝了一杯酒,我喝了一瓶子。齊建國還要買酒,我感覺頭有些暈,就說算了,不喝了,回去睡覺。結(jié)賬的時候,我要付錢,齊建國死活不讓我付。他說,我請你,這是我的心意。我有了些醉意說,行,夠哥們兒,是同學(xué),回家我請你。今天吃飯是我們這次出來最貴的一次,一百八十元,回去我肯定要請你,不能讓你掏錢。他說,說啥呢,要錢干啥,摳摳索索還是男人嗎?我說,咱們這次出來不是男人,是女人。齊建國笑了,說,你真喝多了。我說,我沒喝多,不信咱們再回去喝。
大概是歸心似箭,早晨八點我們就告別鄯善,駛上了回家的路。吃晚飯的時候到了家。
進了門,老婆問我,玩美了吧?
我滿臉怨氣說,別提了,一路上就像被獵人追打的狼,哪有時間玩呢。
老婆說,沒玩?省錢呀!花了多少?
我說,沒花多少,還剩幾百。
老婆驚叫,花了四千多?
我說,神經(jīng)病嘛。
老婆說,誰信呢,花了四千多,還說沒玩好,騙鬼去吧!
我什么也不想說,全身懶洋洋的沒有力氣。是呀,花了四千多,跑了大半個中國,一萬多公里,沒玩好,誰信呢!要不是我親身經(jīng)歷,別人說,我死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