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生宅

何人

約圖建議：古代稿，畫一男一女在那種宅子里面，女子吹簫，形象是那種比較靈氣、柔情憂傷。男子是那種很帥氣、溫柔沉靜的形象。

眸眸推薦：

作者文筆很不錯，很會鋪墊，故事層層疊進，像看《聊齋》一樣好過癮！女主角為了父母復(fù)活，耗上三年時間去捉妖讓之復(fù)生，這時遇見自己前世愛過的那個男子。面對前世愛人和眼前的這個男子，她該如何抉擇……

“人這一生必須只能向前看，而我不過你生命中一個過客，陪你長大，卻終究只能陪你走到這里?！笔前?！我們常常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其實很簡單，珍惜眼前，向前看，就能找到幸福的源泉。

我等了幾十年，以為是等她一個答案。卻不料，我在等的只是再看她一眼。而她只要過得好，愛不愛我又有何妨呢？

【楔子】

月光如水，流淌在長風(fēng)鎮(zhèn)如淙淙泉水沁人肌骨。少女吹簫的模樣甚是好看，曲音有意，山水有情。只是她的眼眸卻逐漸浮上茫茫淚光，越蓄越多，終破頰而下。

身后是一片廢墟，在月光中透出無限的清冷與蕭條來。幾日前這兒還是座恢宏大宅，是令整個長風(fēng)鎮(zhèn)都陷入驚慌與恐懼的妖宅。

少女的簫音起伏連綿，越過廢墟，越過冷清的長風(fēng)鎮(zhèn)。淚光中似看到一個挺拔少年支撐著從廢墟中站起，一瘸一拐向吹簫的她走來。

或許是錯覺吧。

“多少年后，你一定會像今日的我一樣不再執(zhí)著于那個人是否也愛過你。我等了幾十年，以為是等她一個答案。卻不料，我在等的只是再看她一眼。而她只要過得好，愛不愛我又有何妨呢？”腦中突然閃過燕歸南的話，那日他的表情是那樣沉靜溫柔，如海中央一片沉睡的帆。

少女望著廢墟思緒翻滾，故事，應(yīng)回到兩月前。

【一】每個人都會在這看見自己前生的至愛。

火紅晶亮的冰糖葫蘆，賣藝人出神入化的噴火絕技，白日里的長風(fēng)鎮(zhèn)熱鬧非凡。蘭蕙心細細觀察每一個過路人的神情，終沒找出任何蛛絲馬跡。不由得也有些惱了，順手牽了支龍須糖正打算發(fā)泄痛吃，糖卻先一步被人奪了去扔進嘴里。

“味道不錯?！彼文量匆膊豢刺m蕙心火冒三丈的模樣，自顧自邊吃邊連番稱贊。

“你！”蘭蕙心氣極，卻拿他沒辦法。這個祖宗捉弄了她三年，搶吃的還是輕的，經(jīng)常無故潑她一身水，在眾人面前喊她娘親?？傊憛挼貌坏昧恕?/p>

一路折騰直到長風(fēng)鎮(zhèn)。

長風(fēng)鎮(zhèn)不是普通的鎮(zhèn)子。這兒有一間妖宅，據(jù)說每個人都能在宅子里看見自己前生的至愛。只是所有進去的人，無一出來。傳的人多了也就怕了，都稱宅子里住了妖，把人騙進去再吃掉。曾有一任縣令下令燒宅，只是當(dāng)夜無論怎么點火把都不著，倒是縣衙內(nèi)火光沖天，燒死了好些個人。再后來，一入夜長風(fēng)鎮(zhèn)便無人敢外出，只道妖宅里總有男男女女的笑聲哭聲，吸引過路人入內(nèi)。

“是不是這次之后，我們就是陌生人了？”宋墨沉突然停下腳步，輕聲問道?！翱墒?，我舍不得你?！比肆魑跞?，蘭蕙心猛地怔住了，只記得再也挪不動步子。只覺心跳得比往常快了一些，心內(nèi)有些驚慌錯愕，但也有幾分歡喜。

“你不會信了吧？”宋墨沉突然換上一臉的不可置信，盯著她看了會兒，隨即大笑著甩袖而去。只剩下蘭蕙心難堪地站在原地，一雙拳捏得不能再緊。

恩恩怨怨要回到三年前，江湖傳言百妖蠱可使死者復(fù)生，只是抓齊一百頭小妖本就不易，何況裝小妖的容器——紫玉葫蘆更是不可多得的寶貝。偏偏蘭蕙心上天入地找到了紫玉葫蘆，為了讓死去的雙親復(fù)生，她不惜去求捉妖師宋墨沉。

這宋墨沉江湖名氣可臭得很，據(jù)說愛玩弄人尋開心，專做損人不利己的事。那時她也奇怪，為何他輕易答應(yīng)幫她捉妖養(yǎng)蠱，后來才知道，他幫人不需要理由，害人也不需要理由，一切只照著自己開心來。

到今天為止，她的葫蘆里已有九十九頭小妖。雖然明顯察覺到這次恐怕艱辛異常，可她不甘心放棄。

一邊想著，腳步不自覺便走至妖宅，這一條街沒有任何商鋪，甚至連人都沒有，宅子乍看平常，反倒隱約透著股淡淡仙氣。蘭蕙心望著宅子緊閉的門，好奇心反而旺盛了幾分。這里真的能看到自己前生最愛的人嗎？

“你確定沒有我你能活著出來？”一個懶懶的聲音自后傳來，宋墨沉依舊是那玩世不恭的模樣。他一身青衣，眼如其名，如墨沉底，兩道劍眉入云天。還記得自己初見他時，也確實驚訝江湖聞名的惡棍竟生得如此好看。

蘭蕙心不由得一陣冷笑，剛想出言諷刺，身后的宅門卻嘎吱一聲自內(nèi)敞開，露出僅容兩人通過的縫隙。

蘭蕙心擰了擰眉，不再看宋墨沉，深吸口氣便踏了進去。宋墨沉面無表情地打量了宅子一眼，也隨后跟了來。

宅內(nèi)乍看并無何特殊之處，庭院里栽著枇杷樹，陽光透過樹隙落滿一地，院子給打掃得極干凈。蘭蕙心舒了口氣，剛想往里走，卻猛地瞥見樹旁竟還立著一個男子。那人寬大的衣袖，臉雖蒼白卻異常好看，只見他沖自己溫和地笑了笑，身子便隱入院子深處。

蘭蕙心不禁以為自己看錯了，推了推身旁同樣沉默無言的宋墨沉：“你有看見剛才那個男人嗎？”

“男人個頭啊，分明是個紅衣少女?！彼文料胍膊幌氡阏f，卻在片刻后猛地驚醒，看著蘭蕙心的眼里是同樣的不可思憶。

兩個人腦海里幾乎同時閃過那個傳聞，每個人都會在這看見自己前生的至愛。

【二】我一直在等你。

院子格外清凈，連片的枇杷樹間懸著張秋千，魚塘里也是滿滿魚苗，沉靜中一片生機盎然。

宅子里頭被收拾得井井有條，內(nèi)堂中央是一張紅木飯桌，雕刻成心形模樣，顯出宅子的主人頗具匠心。四周擺滿了古董字畫，木石精巧，錯中有序，絲毫不突兀繁雜。再往里頭走，是好幾間寬敞明亮的客房，間間透得進光。非但不見任何妖氣，反倒仙意盈盈。

只是這樣的宅子，未免安靜得有些過分了。

蘭蕙心小心翼翼挑了間屋子，與宋墨沉相對，從開始到現(xiàn)在，宋墨沉就一直沒有說話。眉頭一直緊鎖著，與往常輕佻的模樣相去甚遠。

而遠處那個推秋千的人，似一點也沒注意到這里的暗潮洶涌，依舊沒心沒肺地笑著。在他的世界里，有一個紅衣女子笑靨如花，時刻陪他玩陪他鬧，她會做一桌的珍饈，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那樣開心。是他從未在別人身上體會過的開心。

到底是劫數(shù)難逃，如果這就是前生，誰還會想去到來世？只想永遠沉睡其中，日日歡歌，好夢不醒。

蘭蕙心靜靜吹起蕭，簫音繾綣，似將過往心事盡付其中。若說這世上除了爹娘，還有其他惹她傷神的人，那就是宋墨沉了。

她不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為何有時惱他至深，有時又為他一舉一動牽掛傷心。若說是何時自己的心思起了變化，不再討厭他，那大概是一年前他從河妖手中救下她后。只覺得他一笑，仿佛整個夜空都被點亮了。

輕撫著紫玉葫蘆，葫蘆里關(guān)押著無數(shù)的小妖。有些很溫和，有些則牙尖嘴厲，這三年里抓齊它們可都費了不少工夫。她不可能讓三年功虧一簣，讓爹娘在黃泉苦等。

推開房門，恰見宋墨沉也從對面推門而出。兩人四目相對，幾乎同時說出口：“我有話要跟你說?！?/p>

蘭蕙心不由得一笑：“你先說吧?！?/p>

宋墨沉思索了片刻，隨即說道：“這里說話還是不方便，這樣吧，我們把要說的話寫在對方手上如何？”他到底比較謹慎，蘭蕙心點了點頭。

兩個人都在對方掌心比畫著，只是蘭蕙心寫的是“我要離開”，而宋墨沉寫下的卻是“我要留下”。

幾乎是一剎那，蘭蕙心甚至想冷笑著轉(zhuǎn)身而去，但終究沒有忍住，脫口而出：“是因為她嗎？”才說出口卻又后悔了，自己與他什么關(guān)系都不是，只是三年前求他捉妖而他答應(yīng)了，又有何資格相問？

“帶好葫蘆，不要問為什么，離開這里就不要再回來了。”宋墨沉說話的樣子頗為嚴肅，時時警惕得環(huán)顧四周，話一完就立刻合上了房門。蘭蕙心盯著緊閉的房門良久無言，直到聽到身后燕歸南的腳步聲。

“心兒，我知道你想走，我也知道你屬于外面那個世界。”燕歸南的聲音略微疲憊，一雙狹長魅惑的鳳眼也暗淡下來，“可是，我真的希望你愿意永遠留在這里，同我一起?！?/p>

蘭蕙心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終還是搖了搖頭，匆匆回屋子收拾行囊。她心里自是百感交集，燕歸南堪稱完美，甚至是她從小喜歡的男子。溫柔，沉靜，為她遮風(fēng)擋雨，可她心里卻偏偏只有那個討厭鬼宋墨沉。她只覺得再待下去自己會瘋掉，看著他同那個看不見的美人親熱無雙，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離開。

紫玉葫蘆如有靈性般，主動滾到她手旁。蘭蕙心捧著葫蘆，眼淚打落在上面。她喜歡宋墨沉，不知是從三年前見他第一眼時驚嘆他的好看，還是在三年間無數(shù)的點點滴滴中。

如今他選擇了別人，那她就再無理由糾纏下去。擦去眼淚，蘭蕙心捧著葫蘆背上行囊，大步朝宅門走去。

如果我的離去，成全了你們只羨鴛鴦不羨仙，那么放心，我離開了這里就永遠不會再回來。我會將你忘得干干凈凈，毫無保留。

【四】一直以來的信念轟然倒塌。

宅子頗為古怪，每走一步便寒上幾分。而院子里也不再陽光明媚，而是天沉云低。

蘭蕙心尚未離開院子，便覺得風(fēng)刮得步子都有些不穩(wěn)。明明應(yīng)是夏日，四下卻妖氣森森。院子里枇杷樹在狂風(fēng)中大力搖晃著，如一只只巨手阻攔她的去路。

心下越是駭然，蘭蕙心前行得便越是快。手背突然一痛，竟是一叢樹杈被風(fēng)刮來，抽在身上，慌亂中手一松，紫玉葫蘆蹦蹦跳跳脫離了掌心。剛要去抓，卻只覺無形中有一股大力拖著自己，而葫蘆滴溜溜地被風(fēng)刮出老遠。

妖風(fēng)亂作，一棵枇杷樹攔腰而折，啪的一聲倒了下去，粗重的樹干正壓在紫玉葫蘆上。蘭蕙心只覺心幾乎停住不動，眼睜睜看著紫玉葫蘆給壓了個粉碎，里頭九十九頭小妖紛紛化作一道道煙氣散了去。

也就在同時風(fēng)停下來，烏云散去，陽光再次落滿小院。一切仿佛未發(fā)生過，只有樹干下的葫蘆碎片證明方才的種種。

蘭蕙心眼前一黑，也隨之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外頭的天已黑了下去，床邊的宋墨沉望著她，眼里是濃濃的憐意。

“葫蘆沒了?！彼文恋吐暤?，抬手為她掖了掖被子，“你也別太難過，萬物自有其生長規(guī)律，就像小妖不合天道輪回，終有人去收拾。你以為上天會輕易讓你煉出百妖蠱嗎？這自然輪回本有鐵律，無人能夠打破。”

蘭蕙心只覺氣血上涌，忍住怒意問道：“也就是說三年前你就知道這是白忙？”拳緩緩收緊，被子被自己抓出破洞來。三年辛苦付諸東流，而爹娘再也不可能重回人間。一直以來的信念轟然倒塌，而這些，他一開始就知道？

“我本來也是猜測?！彼文羷e過頭去，似不忍看她眼底洶涌的恨意與失意。

“滾?！碧m蕙心只吐出這一個字，身子已輕微顫抖。眼角余光瞟見門口，燕歸南擔(dān)憂地倚門看著她。他的神情是與宋墨沉一樣的憐惜，卻多了幾分刻骨的心疼與愛意。

“葫蘆雖是沒了，但你一刻也不能多留?！彼文镣蝗黄凵韷簛?，靜得幾乎貼上她的臉，語氣沉靜而鄭重，依在耳旁極小聲道，“宅子有古怪?！?/p>

蘭蕙心一怔，不自覺看向門口的燕歸南，他仿佛并未聽到，仍是擔(dān)憂地望來。而宋墨沉隨后便直起身子，模樣倒像是被她起先的話嗆到般發(fā)怒而去。直走至門口，才目有深意地回頭望了她一眼。只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身邊正站著一個看不見的燕歸南。

燕歸南細細打量了一番宋墨沉，走至床邊?！八麨楹螛O力趕你走？”似不經(jīng)心地問道，蘭蕙心下意識馬上搶答道：“只怕我壞了他的鴛鴦美夢吧?！?/p>

“那你便更應(yīng)留下，既然葫蘆沒了，那就讓我陪你永生永世?！毖鄽w南一把將蘭蕙心摟入懷中，似要將她瘦削的肩骨揉入胸膛。

只是蘭蕙心卻無端有些害怕，其實宋墨沉不說她也能猜到，為何她一打算走院子里便妖風(fēng)四起，甚至莫名其妙毀了她的紫玉葫蘆。來這里一留一個多月，日日沉浸在前世的美夢中，到底忘了這里是曾吞人無數(shù)的妖宅。

【五】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世界就變了模樣。

蘭蕙心并未受傷，所以僅幾日便能下床。燕歸南一直陪在身邊，飯菜也是溫?zé)岬厮椭粮啊Ｅ紶柲芸匆娝文恋纳碛皬拇扒伴W過，但更多時候是聽見他房內(nèi)傳出的笑聲爽朗。

一切風(fēng)平浪靜，院中陽光暖心，花鳥蟲魚總也一片生機。仿佛像世外桃源，讓人來了便不想走。

一連好幾日，蘭蕙心都想向宋墨沉問個究竟。只是一見著她，宋墨沉便找個理由走開，像是刻意躲著。有一日，他在轉(zhuǎn)身之際飛快遞給她一張字條，字條上只有兩個字：速離。

蘭蕙心捏著字條，疑惑頓生。以宋墨沉的性子，一日不捉弄人便不開懷，這兩月來起初還時有笑意，可越后來眉頭越是鎖得深。便是隔著房門聽見他的笑聲，也頗有勉強之意。他與那個紅衣美人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

在某個傍晚，蘭蕙心再也忍不住，在院中攔住正搖著秋千架的宋墨沉。“能讓我同他說上幾句嗎？”卻是沖著空空的秋千架問的。

片刻安寧，宋墨沉對著秋千架點了點頭，這才回頭道：“她走了?！?/p>

“他也不在，你有話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蘭蕙心問道。只是宋墨沉卻依舊搖了搖頭，伸手對她作了一個噓的手勢。剛想再問個究竟，院子上空的天卻猛地暗了下來，烏云壓頂，狂風(fēng)又起，一如那日她打算離去時的情景。

蘭蕙心警覺得環(huán)顧四周，風(fēng)力一點一點加大，枇杷樹抖動得厲害，如一只只震怒的觸手。天暗如夜，宋墨沉卻仿佛如意料中般，拉起她大步朝宅子的大門走去。只是每走一步，院子幾乎就地動山搖般晃動著，一棵棵枇杷樹橫七豎八轟然砸下，宋墨沉身手極快，帶她避過。

“傻瓜，叫你早些走的?！彼文镣蝗恢棺〔阶?，生平頭次如此溫柔地對她說道，“我只能保護你到這兒了，以后的路你必須自己走。記住，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回頭?！彼文翝M眼柔情，雙眸如碧泉中沉凝其中的兩點墨汁。三年中多少次他捉弄人的樣子、笑的樣子、假裝生氣的樣子，一幕幕從眼前閃過，似乎還在昨日。

他們身后整個宅子如失控般劇烈搖晃著，狂風(fēng)散發(fā)著森森妖氣，直刮得人站立不穩(wěn)。蘭蕙心看到成片枇杷樹倒下，化為一只只粗壯的巨手，而天幕低垂，燕歸南正從遠處飛奔而來。

下一瞬間，只覺一股大力將自己推出了宅門，宋墨沉依舊帶著笑容，只是笑得頗為苦楚，眼底洶涌的情意終毫無保留地噴薄而出。而宅門自內(nèi)被重新合上，轉(zhuǎn)瞬間蘭蕙心看見里頭的宋墨沉微笑著轉(zhuǎn)身往宅子深處走去，而燕歸南一張本就邪魅的俊臉變得猙獰兇戾，臉被猛地拉長，一身素衣也化成滾滾黑氣，丑陋恐怖異常。

門砰地合上，任蘭蕙心撲向前如何使力也推不開。透過宅門，可清楚聽見里頭驚天動地的鬼哭狼嚎，如有成千上萬只小妖在哭泣嘶吼，似恨不得掙脫宅子呼嘯而出。隨著一聲響徹四野的怪異尖叫，宅子里又猛地寂靜了下來，仿佛針落可聞。再過上個片刻，整個宅子突如塵土風(fēng)化般紛紛塌陷，只眨眼便化為一片廢墟。沖天妖氣也在那一刻消散澄清。

而宋墨沉和宅子一起，共葬其中。

蘭蕙心失神地看著，眼淚終慢慢溢了出來。一切都發(fā)生得太快了，快得她幾乎還沒反應(yīng)過來，世界就變了模樣。突覺腰間有件異物，掏出一看，是封皺巴巴的信，想來是剛才宋墨沉偷偷塞入她衣內(nèi)的。

遲疑地展開，一行行看了下來，眼淚斑斑落在紙間。

真正的故事，應(yīng)該要回到兩個月前從頭說起。

【六】河畔當(dāng)時為救你的那一吻，你一定不知道，我是真的心動過。

兩個月前，宋墨沉與她一同踏入妖宅。與她不同的是，他方入內(nèi)便看見一個紅衣身影，背影頗為熟悉。都說在這里能遇見自己前生的至愛，起初他也險些信了。

那個紅衣女子，長得幾乎與蘭蕙心一模一樣，唯一的差異便是周身散發(fā)著股邪魅氣息，卻更添幾分美艷。他便也好奇，難不成自己前生的至愛還是蕙心那個傻丫頭不成？

可隨著之后的相處，他才發(fā)覺紅衣女子除了樣貌，性子與蕙心完全相反。蕙心沉靜，而紅衣蕙心活潑大膽。兩人玩得投機，他曾以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遇見一個這樣合脾氣的人，而她不僅會玩，更是燒得一手好菜，懂天南地北的奇聞，知曉他心意的變化。

除了樣子是蕙心，其他完全不同。倒像是按著他的喜好造出的人兒一般。真正起疑是因為紅衣蕙心開口求他留下，在這里陪他永生。那刻他幾乎立刻意識到，為何所有人進了宅子就無一出去，想來定是受了迷惑，甘愿留下。

隨后他告知真正的蕙心馬上離開，而直覺告訴他，兩個人肯定無法同時走。他只是未想到，蕙心非但走不了，還被毀掉了紫玉葫蘆。紫玉葫蘆不是一般的寶貝，能裝下小妖。而這世上幾乎所有的小妖都恨不得毀掉葫蘆，那么可知，并非宅子里有妖，而是宅子本身便是一只小妖幻化而成。

它必須靠吃人而活，所以勾引世間男女入內(nèi)，再按著各自不同的喜好變出不同的人來，編一個前生的故事，謊稱這里是什么時間的斷層，讓人誤以為那便是超越時空的真愛。誘惑得男男女女心甘情愿留下，再被小妖吞掉助長妖力。

這也是為什么在宅子里他總也不方便說話，不時還得裝出開懷的樣子與紅衣蕙心虛與委蛇的原因，因為宅子本身便是妖，在哪里說話它都聽得到。想來它必也有百年修為，而頻繁吃人更使得它妖力卓越。因此平常能很好地收斂妖氣，甚至偽裝出仙風(fēng)道骨的氣度。

紫玉葫蘆已毀，殺死小妖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出它的心門，大力擊碎。經(jīng)他多日勘察，妖宅的心門正是屋子正中央的那張心形模樣的紅木飯桌。只要使力擊碎，宅子必將毀于一旦。只是那擊桌之人，也必被壓入其中，陪小妖共赴黃泉。

蕙心，我最不放心的依舊是你。爹娘一去，你便耗上三年讓之復(fù)生。我只怕我這一走，你也會浪費時日想要讓我重返人世。人這一生必須也只能向前看，而我不過你生命中一個過客，陪你長大，卻終究只能陪你走到這里。

而河畔當(dāng)時為救你的那一吻，你一定不知道，我是真的心動過。

【七】她喜歡上一個與自己從小的期待完全相反的人。

蘭蕙心將信平整地折好，如奇珍異寶般小心地收入懷中。望著連天廢墟，不由得摸出簫來吹奏。簫音連綿，在月光下如一片起伏而寧靜的海。

在宅子里，她看見的并不是宋墨沉，而是與宋墨沉幾乎完全兩樣的燕歸南。她從小欣賞溫柔沉靜的男子，所以看見的自然也是那樣的一張畫皮。只是小妖猜得出她的喜好，卻終究沒猜對她的心意。

她確確實實喜歡上一個與自己從小的期待完全相反的人。

自始至終，宋墨沉都未曾說過喜歡她，只是答案再也不重要了。過往一幕幕如翻飛的畫卷，紛紛鋪陳在眼前。他搶她龍須糖時得逞的笑，他當(dāng)眾嘟嘴喊她娘親時耍賴的神情，他將她推出宅子時溫柔又無悔的樣子。還有一年前河畔邊，她推開壞笑的他，滿臉火燒，卻只覺他一笑，仿佛整片夜空所有的星星都被點亮了。

眼淚抑制不住地順頰而下，大滴大滴落入塵土。淚光閃爍中，似聽見廢墟中有些微響動，一個挺拔的身影撥開石塊，一瘸一拐蹣跚著向她走來。是錯覺嗎？蘭蕙心止住了蕭，怔怔地看著。

“傻丫頭，果然不聽我的話，還留在這做什么？”男子笑著想刮一刮她鼻間，手才抬起卻又吃痛地垂下?！安贿^幸好你沒走，不然醒來看不到你，我一定會很失望。”男子一身傷口，青衣早已破爛不堪，嘴角也流著淡淡血痕，卻連責(zé)怪的樣子都說不出的風(fēng)流好看。

蘭蕙心只覺仿佛整個世界都停止了運轉(zhuǎn)，看著宋墨沉熟悉的眉眼，眼淚仍抑制不住地往外流淌。

時光如停駐般溫暖輕柔，頭頂星辰閃爍明亮，直讓她眼里宋墨沉的輪廓越發(fā)清晰真實。

月光下的這二人，無聲地看著彼此，繼而同時笑了起來。

編輯/眸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