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明

李坤學(xué)

1.撿了條狗命

小濤今年十九歲，年初來到城里打工，一晃十來個月過去了，眼看就是春節(jié)，他每天都盼著和家人團聚。

臘月二十三，小濤終于忙完了最后的收尾活，趕緊去買了車票。這天一大早，他從被窩里爬起來，背著簡單的行李趕去車站。一踏出房門，冷空氣便如刀一般割在臉上，小濤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趕緊一溜小跑，只要運動起來，用不了一會兒，身上就能熱乎了。

天剛蒙蒙亮，街上十分安靜，連個晨練的人都沒有。小濤跑了二三百米，到了東方小區(qū)附近，在他正前方不遠處，一只拇指狗穿著黑皮馬甲，正在街上溜達。

這只拇指狗很漂亮，幾天前小濤早起去干活的時候見過它，由一個哈欠連天的中年大叔牽著它出來方便。小濤忍不住左右張望：那中年大叔呢？

小濤沒看見中年大叔，再回頭時，見拇指狗已經(jīng)蹺起后腿，歪著身子開始撒尿，尿完了，拇指狗沒動地方，伸著鼻子聞個不停。小濤覺得有趣，吃吃地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前面?zhèn)鱽硪魂囖Z鳴聲，一輛貨車從對面開了過來。可能是街上沒人的緣故，車開得飛快，轉(zhuǎn)眼間由小變大，越來越近。拇指狗也看見了貨車，想躲到路邊，可是它光邁前腿，后腿卻一動都動不了—它竟然被自己撒的尿凍在了地上。

拇指狗慌了，“嗚嗚”地叫著，拼命掙扎，可它的力氣太小，那只后腿便如焊在冰上一般，怎么也掙不脫。眼看著貨車就要將它輾成肉泥，小濤想都不想，扔掉行李猛撲過去，一把撈起拇指狗滾到路邊，貨車呼嘯著從他身邊一掠而過。小濤爬起來，不由得感到一陣后怕。

貨車也停了下來，司機跳下車跑過來，驚慌地說：“對不起，剛才太乏了，沒看見你的狗，幸虧你救了它，你沒事吧？”

小濤這才感覺到胳膊一陣陣疼痛，應(yīng)該是在地上撞傷了，不過估計是皮外傷，沒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他說沒事，讓司機走了。

小濤彎下腰，把拇指狗放在地上，沒想到，這狗前腳剛一著地，就一下子縮了回來，同時發(fā)出一聲慘叫。原來，剛才小濤在地上翻滾的時候，拇指狗的一條腿撞在地上——應(yīng)該是撞在鋼板上，竟然折斷了。

沒錯，地面就是鋼板，要不然，東北的天氣再冷，撒尿拿棍敲也只能是傳說，地上要是鋼板的話，熱尿下去瞬間成冰就太有可能了。拇指狗很不幸，撒尿沒挑對地方，結(jié)果發(fā)生了這起意外事故。

至于好端端的地面，為什么要鋪上鋼板，這還得解釋幾句：這小區(qū)的一條管線出了故障，維修公司的人就先接了條臨時管線對付，因為地面堅硬沒法挖溝，管線就放在了地表，又怕來回過車壓壞，就在上面鋪了塊鋼板，保護這條管線。

話說小濤見拇指狗受了傷，心想得趕緊找到它的主人，幫它治傷。前幾天，小濤見到那中年大叔的時候，他正好從一間平房里出來，離這兒并不遠。于是小濤撿回行李，抱著拇指狗，去敲中年大叔的家門。

2.別當(dāng)我傻子

故事講到這里，就有必要介紹一下拇指狗的主人，中年大叔老梁。這老梁四十多歲，性格倔強，凡事愛認死理，幾乎沒什么朋友，所以就養(yǎng)了條狗做朋友?？绅B(yǎng)狗也不容易，如果不想它在屋里大小便的話，就得每天帶它出去方便。這天早晨，老梁實在不愿意爬出熱被窩，就讓狗自己出去了。

老梁的回籠覺睡得極香，可就在這時，偏偏有人不識趣地敲門，實在令老梁不高興。他滿肚子不痛快地開門一看，自己的愛犬正可憐兮兮地躺在一個打工仔懷里，老梁不由得心生警惕，一把奪過拇指狗，問：“你是誰？我家白白怎么在你手里—呀，你把白白怎么了？”

老梁發(fā)現(xiàn)拇指狗的腿受了傷，十分憤怒。小濤急忙給他講剛才發(fā)生的事情，正說著，他覺得手上熱乎乎的，抬起來一看，一股鮮血從胳膊上流了下來。

老梁吃了一驚，隨即恍然大悟，冷冷地問：“這么說，你的胳膊也是為救我們家白白弄傷的？”

小濤點頭，笑道：“剛才我還以為沒啥事呢，沒想到流了這么多血?！?/p>

老梁又問：“你是不是想讓我送你去醫(yī)院，然后訛我錢?。俊?/p>

小濤一下子愣了，不解地說：“大叔，你什么意思??？”

“我還想問問你什么意思呢?！崩狭翰豢蜌獾卣f，“狗撒尿把腳凍住了？你編瞎話能不能給編圓點？你們這些打工仔，除了素質(zhì)什么都有，除了好事什么都干，你能冒著被撞的危險救狗？真把我當(dāng)傻子了。”

小濤火了，正想辯解，老梁把臉一繃：“我問你，你怎么知道這是我的狗？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這兒？”

小濤訥訥地說：“前幾天，我看見你牽著狗從這兒出來……”

“說得倒像真的似的，可你騙不了我?！崩狭翰恍嫉卣f，“你是自己不小心傷了胳膊吧？想去醫(yī)院看又舍不得花錢，所以你打傷了我的狗，還編了這么個瞎話來騙我，對不對？”

小濤腦子“嗡”的一聲，他憤怒地想說點什么，可情急之下，一時不知怎么開口。

小濤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挺嚇人，老梁心里有些害怕，就虛張聲勢地說：“好在我沒證據(jù)證明是你打傷了我的狗，我認倒霉不用你賠，可你，你也少打我的主意?！闭f完，他用力關(guān)上了門。

小濤愣了半天，才緩過勁來，他用力砸門，邊砸邊喊：“別這么平白無故地冤枉人，你給我出來……”

老梁怒氣沖沖地打開門，喝道：“我都不找你麻煩了，你還沒完沒了是不是？給我滾！”說完，他又把門關(guān)死了。

小濤滿腔怒氣無處發(fā)泄，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帶著這種屈辱回家，一定要證明自己不是老梁眼中的那種人。

小濤家也不回了，趕去車站退了票，又背著行李返回來。當(dāng)他來到那塊鋼板前時，突然想到，那只狗的腳曾經(jīng)凍在冰里，自己將它拉了出來，那鋼板上會不會有什么痕跡呢？想到這里，他趕緊低下頭尋找起來。可是離事發(fā)時已經(jīng)過去了近兩個小時，早有無數(shù)的車、人經(jīng)過，哪里還找得到什么痕跡？小濤只好無奈地離開。

3.今晚發(fā)筆財

小濤卻不知道，他在鋼板上尋來找去的樣子，讓兩個人很是擔(dān)心。這兩人，一個是大頭，一個叫老三，是標(biāo)準(zhǔn)的社會閑散人員。如今臨近年關(guān)，他們想弄點錢過個肥年，所以趁著夜黑風(fēng)冷，把附近十幾個鐵制垃圾箱全偷了賣廢鐵，發(fā)了筆小財。

兩人得了甜頭，正想再接再厲再發(fā)新財，聽人說了東方小區(qū)的街上鋪了塊鋼板的事情，兩人大喜，趕緊來驗貨，正好看見了小濤。待小濤走后，兩人慢騰騰地走上前去，老三疑惑地問：“大頭，你說這小子會不會是同行？是不是也在打這塊鋼板的主意？”

大頭腦袋大，智商也明顯要高出老三一截，他一邊蹲下身子，假裝系鞋帶，一邊低聲說：“如果他想打這塊鋼板的主意，應(yīng)該像我這樣，在邊上觀察鋼板的厚度，估計鋼板的重量，而不是傻乎乎地踩在鋼板上，你就放心吧。”

說話間，大頭已經(jīng)估計出這鋼板大約有七八百斤，他低聲說：“這塊鋼板咱倆抬不動，還得找兩個幫手才行，就明天晚上動手吧?！?/p>

老三性急，馬上就問：“明天晚上？那今天晚上干什么？”

大頭笑了：“今天晚上，咱哥倆先發(fā)筆財。”

原來，大頭昨天路過東方小區(qū)四號樓，看到一樓一個窗戶后面放著一臺DV機，他曾經(jīng)在商店見過一模一樣的，賣五千多塊。大頭很是心動，晚上來回偵察了好幾遍，發(fā)現(xiàn)這家一晚上都沒亮燈，好像沒人。剛才來看鋼板的路上，大頭特地經(jīng)過那家，看到DV機仍然好端端地放在窗后。

“正好，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學(xué)習(xí)，哥哥我開鎖的本事也練得差不多了，如果今晚他家還沒人的話，就拿他家第一個開刀?！贝箢^摟著老三的肩膀，說，“到時候你給我把風(fēng)，如果成了，以后咱的業(yè)務(wù)重心就轉(zhuǎn)移到撬門開鎖入室作業(yè)，逐步拋棄原來那些傻、粗、笨的賺錢方式?！?/p>

當(dāng)晚天遂人愿，這家一直毫無動靜，到了九點多鐘，二人潛進樓道里，準(zhǔn)備利用技術(shù)手段打開門鎖?？墒?，大頭明顯高估了自己的技術(shù)水平，忙活了半個多小時，大冷的天內(nèi)衣都被汗浸透了，也沒能打開這把簡單的鎖。

就在這時，老三發(fā)現(xiàn)一個人影遠遠地走了過來，越走越近，于是趕緊提醒大頭：“風(fēng)緊、扯呼—”

大頭這個氣呀，辛辛苦苦練了半個月的技術(shù)，結(jié)果不但白挨累，關(guān)鍵是業(yè)務(wù)重心轉(zhuǎn)移的大計落了個空，這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大頭怒從心頭起，出了樓道，順手撿起一塊磚頭，狠狠砸在這家窗玻璃上，玻璃被砸出個大洞，他伸手進去，抓起DV機就跑。

這番動作聲響太大，那個人影一愣，隨即大步向這邊跑來，但他離得實在太遠，追了幾步也就放棄了。

大頭和老三一口氣跑到安全的地方，約好了第二天去銷贓分錢，然后各回各家。

大頭到家的時候，兒子小勇正在電腦前全神貫注地打游戲，聽到他進屋，頭都不回一下。大頭沒好氣地把DV機扔給小勇，說：“這是你老三叔買的二手貨，讓你幫忙把里面的東西刪掉，你會弄吧？”

小勇終于把眼睛從游戲中離開，飛快地掃了一眼：“這有什么不會的？包在我身上了?！?/p>

大頭轉(zhuǎn)身進了臥室，躺在床上還有些不甘心：要不是被那個混蛋打擾了工作，或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打開了門鎖，實現(xiàn)了人生的突破，那個混蛋實在太可惡了。

4.尋找目擊者

大頭詛咒的那個混蛋不是別人，正是憋了一肚子火準(zhǔn)備證明自己的小濤?？墒切秊槭裁催@么晚去東方小區(qū)呢？

原來，小濤把行李送回住處，簡單處理了胳膊上的傷口后，馬上返回了東方小區(qū)。他琢磨著，他救狗的時候雖然街上沒人，但說不定誰在家里看到了這一幕，只要能找到目擊者，就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了。于是，小濤挨家挨戶敲門，跟人家講述早晨發(fā)生的事情，問人家是不是看到了?？墒牵恢弊咴L到晚上，小濤又累又餓卻一無所獲。

就在小濤垂頭喪氣準(zhǔn)備回去的時候，突然看到一棟樓前的告示板，上面貼著一些買賣、租房、尋人等信息，他靈機一動—自己也可以寫個啟事貼在這兒嘛！

小濤費了好大的勁，憋出一篇尋找目擊者的啟事，因為不會使用電腦，他找來紙筆，一個字一個字地抄了十來份，弄好之后已經(jīng)晚上九點了，他來到東方小區(qū)，準(zhǔn)備在每棟樓前都貼上一份。沒想到他走到四號樓的時候，驚走了大頭和老三。

小濤追了幾步?jīng)]追上，這時候有鄰居聽到砸玻璃的聲音和小濤的叫喊聲，便出來看個究竟，于是就有人給玻璃被砸這家的屋主打了電話。屋主名叫周長海，單身，是個小白領(lǐng)，因為年底工作忙，這兩天一直吃住在單位，他接到電話后馬上趕了回來，報了警。

小濤這才知道，那兩個砸玻璃的還偷走了DV機，不禁十分后悔，對周長海說：“我還以為他們只砸了玻璃呢，要是知道他們還偷了東西，說什么我也會抓住他們。”

小濤那種樸實的樣子，一下子就贏得了周長海的好感。周長海問他怎么會這么晚來這里，小濤當(dāng)然實話實說了。周長海聽完，一陣苦笑：“要是DV機沒丟，我就能證明你救狗的事情了?！?/p>

原來，那臺DV機是開著的，一直在沖著窗外攝像。既然小濤救狗的地點就在鋼板上，那么當(dāng)時那一幕，肯定會被DV機記錄下來，如今DV機被偷了，證據(jù)當(dāng)然也就沒有了。

周長海如此一說，小濤更加后悔，他隨口問道：“周大哥，大晚上的，你開著DV機沖著街道，你想錄什么呀？”

周長海嘆了口氣，說出了原因。前些日子，小區(qū)的幾個鐵制垃圾箱被人偷走了，居民們的垃圾沒地方處理，弄得小區(qū)臟亂不堪?？吹竭@種情況，周長海就想用個什么辦法抓住小偷。恰好這時候，街道上鋪了塊鋼板，周長海立刻敏銳地想到，這塊鋼板對那些賊來說，就是一大塊肥肉，他們會不會動心呢？

周長海說：“說來也巧，我家的窗戶正好對著鋼板的位置，我就把DV機放在窗前，如果有人趁著夜深人靜偷鋼板的話，肯定會被錄下來……誰想到DV機就這么讓人偷了，這計劃也就行不通了?！?/p>

小濤眼睛一亮，如果偷DV機的和偷垃圾箱的是一伙賊，那么很有可能，他們會像周長海判斷的那樣來偷鋼板。只要自己守在這里抓住他們，就能找回DV機，拿到里面的錄像，證明自己的清白了。

小濤暗暗打定了主意，貼完了最后幾張啟事后，他潛伏下來，盼著小偷們趕緊出現(xiàn)?？伤恢溃思掖箢^的計劃是第二天動手，所以今夜無賊。小濤又累又困，還凍個半死，一直守到天都亮了，才打著噴嚏、擤著鼻涕離開。

小濤回到住處，一頭扎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直到中午時分，突然手機鈴聲大作，小濤一激靈，抓起手機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他接起來：“喂——”

那邊傳來一個聲音：“那個尋找目擊證人的啟事，是你貼的嗎？”

小濤精神一振，趕緊說是。對方哈哈大笑，得意地說：“算你小子走運，前天晚上我打了一宿麻將，天亮回家時，正好看到你救狗的事情，我可以為你作證?！?/p>

小濤猛地從床上蹦了起來，終于可以證明自己的清白了，他覺也不睡了，興沖沖地去見這位目擊者。

5.作偽證真難

那么，這位目擊者真的如他所說，親眼看見小濤救狗的事情了嗎？當(dāng)然沒有，因為這個目擊者不是別人，正是老三。這天上午，老三去了大頭家，兩人拿著DV機，打算找家商店賣掉，不料遇到了一個多事的店主，因為大頭拿不出發(fā)票，店主起了疑心，一個勁地旁敲側(cè)擊著打探DV機的來路，兩人見勢不妙，只好抓起DV機落荒而逃。

就在回家的路上，他們看到了小濤貼的啟事，稍一打聽，就知道了事情原委。大頭腦子好使，立刻想到了發(fā)財?shù)狞c子，讓老三冒充目擊者幫小濤作證。

話說小濤滿腔興奮地見到了老三，老三開門見山地說：“作證可以，有什么好處？”

小濤一愣，想了想，說他愿意請老三吃頓飯。

老三大大咧咧地說：“飯就不吃了，按兩百塊錢的標(biāo)準(zhǔn)，折現(xiàn)吧，先付?！?/p>

小濤雖然心疼，但還是爽快地掏了兩百塊錢給他，于是老三屁顛屁顛地跟著小濤來到老梁家。

從昨天到今天，小濤又是做家訪又是貼啟事，把這件事情折騰得人人皆知，就有人議論說，人家孩子要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能這么四處尋找證人嗎？老梁欺負這樣一個小孩子，實在沒心沒肺。這些話傳到了老梁的耳朵里，惹得他直想罵人，而小濤和老三偏在這時送上門來。

一聽說老三是為小濤來作證的，老梁當(dāng)時就爆發(fā)了：“作證？我呸，你看他那賊眉鼠眼的樣兒！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憑什么讓我相信他的話？”

“你他媽的嘴巴放干凈點?！崩先桓闪?，“說誰賊眉鼠眼呢？惹急了老子弄死你?！?/p>

老梁嚇了一跳，直覺告訴他，這個老三不是好人。老梁眼睛轉(zhuǎn)了幾轉(zhuǎn)，計上心來，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問小濤：“之前你不是說，當(dāng)時街上沒人嗎？那他是在哪里看見的？”

“我是路過，穿過小區(qū)的時候看見的?！崩先芍劬?，“他沒看見我，我看見他了，有問題嗎？”

老梁問：“你看清楚了？”

“當(dāng)然，要不我來干嗎！”

“那好，我問你，我家拇指狗穿的馬甲什么顏色？”

老三得意地笑了，雖然他昨天早晨沒親眼看見拇指狗，不過就像小濤一樣，以前他也見過這只狗。看來，老天都幫著他呢，他不屑地說：“黑皮馬甲?！?/p>

老梁再問：“那么，在這條東西街上，車是從哪個方向來的？拇指狗在哪個方向？”

老三不由得一愣，硬著頭皮回答：“狗在西邊，車從東邊來?！痹捯怀隹?，老三看見老梁嘴角露出譏誚之色，情知不妙，趕緊改口，“不不不，狗在東邊，車在西邊。”

這次，不等老梁說話，小濤已經(jīng)憤怒地叫了起來：“你不是說親眼看見的嗎？怎么這個問題還會答錯？你到底看見沒有?。俊?/p>

老三知道瞞不住了，厚著臉皮嘻嘻一笑：“就算沒看見，我也聽人家說了，我這不是想幫你嘛？”

老梁計謀得逞，愈加堅信了自己最初的判斷，他不屑地對小濤說：“別搞這些歪門邪道了，沒用！以后也別再來煩我，別讓我更瞧不起你?！?/p>

小濤耷拉著腦袋出了門，讓老三把兩百塊錢還給他，可到了嘴里的肉，老三怎么可能再吐出來？乘小濤不備，老三一把推倒小濤，撒腿就跑，三拐兩拐就沒了影子。

被人騙了兩百塊錢事小，可不但沒能證明自己的人格，反而更讓老梁以為自己是個弄虛作假的騙子，小濤氣得差點哭出聲來，但是錯已鑄成，他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當(dāng)晚，小濤把自己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再次來到離那塊鋼板最近的樓道里，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鋼板附近的路燈，昨天晚上還好端端的，今天卻不亮了，這是怎么個情況？會不會是小偷為了方便行動，故意弄壞了路燈？小濤心里驀地提高了警惕。

6.騎車追汽車

小濤沒有猜錯，路燈的確是大頭動的手腳。今天白天，大頭偽裝成電工，從燈桿底部的維修孔掐斷了里面的電線，破壞了照明，這樣一來，鋼板所在處漆黑一片，能充分減少被別人發(fā)現(xiàn)的危險。

夜里十一點多鐘的時候，大頭、老三和他們找來的另外兩個幫手，開著一輛拖板車來發(fā)財了。幾個人蒙著臉，每人拿著一根撬棍，跳下車三兩下便將鋼板撬得松動，然后一人抬一邊，將鋼板裝進車?yán)?，整個過程只用了幾分鐘?？删驮谒麄儨?zhǔn)備撤離的時候，樓里跑出來一個人，大喊：“抓賊、抓賊了—”

這人正是小濤。

其實小濤的原意，并不是這樣兩手空空地沖出來大喊，而是想在他們來的時候報警。可當(dāng)他撥通110，剛說了一句話時，手機突然自動關(guān)機，沒電了。

明明在出來的時候，手機還有一格電呢，怎么突然間就沒電了呢？這事還真是小濤大意了，在低溫寒冷的天氣里，手機電力損耗得特別快，那一格電就在小濤等待的時候一點點沒了。小濤簡直欲哭無淚，情急之下沖出來，也只是沒辦法的辦法。

大頭他們本來就做賊心虛，小濤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把這幾人著實嚇得不輕，好在鋼板已經(jīng)裝上了車，幾個人紛紛跳上車，大頭一踩油門，風(fēng)馳電掣地離開現(xiàn)場。就在他們松了口氣、以為安全了的時候，老三突然指著倒車鏡大喊起來：“看，他在后面跟著我們—”

倒車鏡里，一個穿著大衣、戴著口罩的人，瘋狂地蹬著自行車追了上來。原來，小濤決定守株待兔的時候，多了個心眼：萬一警察來得不及時，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偷跑掉，所以他借了一輛自行車，準(zhǔn)備跟蹤，這時候，自行車自然派上了用場。

大頭不屑地搖搖頭，自行車跟汽車賽跑？這是什么樣的白癡才干得出來的蠢事？他腳下加力猛踩油門，回頭再看，自行車已經(jīng)被越甩越遠，幾個人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幾個人正得意時，冷不防一輛摩托車從十字路口沖了出來，大頭大吃一驚，一邊猛踩剎車，一邊急打方向盤?？墒牵瑤滋烨皠傁铝藞龃笱?，沒來得及清理的雪都被踩成了冰，光滑無比，這種路面根本不敢急剎車。隨著刺耳的剎車聲，車子一邊前沖，一邊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雖然成功地避開了騎摩托的那人，卻熄了火。

騎摩托那人嚇得不輕，停下摩托，指著這邊大罵不止。大頭險些氣炸了肺，把手一揮：“修理他?！?/p>

老三等人立刻提著撬棍下了車，那人見勢頭不對，把嘴一閉，跳上摩托一溜煙跑了。

老三等人氣焰越發(fā)囂張，也不跑了，決定等小濤追上來后，好好教訓(xùn)他一頓?？墒切膊簧?，早看見前面那一幕，于是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來，小心翼翼地觀察這邊的情況。

老三見小濤不動，氣勢洶洶地率領(lǐng)兩個同伙追了過來，小濤才不想跟他們打架呢，騎上車掉頭就跑。

老三的本意也是想嚇走小濤，見目的達到，便和同伙上了車?yán)^續(xù)逃竄?？蓻]想到，小濤轉(zhuǎn)頭又跟了上來，氣得老三大罵不止。

剛才的教訓(xùn)大頭還沒忘，說什么也不敢提速了，只好任小濤像尾巴一樣遠遠地吊著?？蛇@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呀！大頭惡狠狠地說：“一會兒到前面拐彎的時候，你們幾個下去躲起來，等他追過來的時候打倒他，記住，毀了他的車子，讓他無法再追就行，千萬別打傷人?！?/p>

老三點頭答應(yīng)，帶著兩個同伙在拐彎處下了車，小濤不明就里，剛一過街角，老三手里的撬棍猛地伸了過來，正插進自行車的前車圈里，前車圈猛地卡住，把小濤從車上甩了出去，砸在地上，不動了。

老三一驚，暗想不會就這么摔死了吧？可隨即看到小濤的胸脯正急促地起伏著，還有呼吸，頓時心里有了底，裝腔作勢地喝道：“敢和大爺作對？惹急了老子弄死你?！?/p>

說完，老三得意洋洋地帶著兩個同伙跳上車，趕到早就聯(lián)系好了的收購站，處理了鋼板，分贓完畢后，幾人各自揣著幾張百元大鈔，心滿意足地回家上床睡覺了。

7.刪掉的清白

卻說小濤那一個跟頭摔得挺狠，雖然骨頭沒斷，但渾身上下無處不疼，差點就昏了過去。對，就是差點，所以他聽到了老三那句裝腔作勢的話。他在地上躺了四五分鐘，總算覺得好了些，于是爬起來，推著車子一瘸一拐地到派出所報案去了。

可是，小濤對警察說了半天，只說出四個小偷的體形特征，但相貌沒看見；那輛貨車型號也能說出來，但車牌號被遮擋，也沒看見。

小濤很沮喪，他低著頭苦苦回憶當(dāng)時的每一個細節(jié)，突然，他大叫起來：“我想起來了，那個小偷的聲音我曾經(jīng)聽到過?！?/p>

警察趕緊問他在哪里聽過。小濤定了定神，說今天有個騙子說可以當(dāng)他的目擊證人，在老梁家里，那家伙說了一句“惹急了老子弄死你”，而剛才那個小偷也說了同樣一句話，兩人應(yīng)該是同一個人。

小濤興奮地大叫：“雖然我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這家伙，但是我有他的電話號碼。”

倒霉的老三哪里知道，自己無意中的一句話，竟然把自己出賣了。第二天上午，老三很順利地落入法網(wǎng)，然后供出同伙，并且?guī)е烨叭プゲ?。小濤急著找回那臺DV機，一直跟到了大頭家里，卻發(fā)現(xiàn)DV機里面空空如也，他急切地問大頭：“里面錄的東西呢？怎么什么都沒有？”

大頭茫然地反問：“里面的東西？早就刪掉了，怎么了？”

小濤失望得差點哭出聲來，指著大頭的鼻子罵道：“王八蛋，你害苦我了，沒有那些錄像，我怎么證明我救過那條狗？怎么讓老梁相信我的清白？”

警察安慰小濤，說他為了抓賊，在零下幾十度的天氣里一守就守了兩夜，足以證明他的人品，相信老梁會意識到冤枉了小濤的。

警察特地陪小濤去了趟老梁家，可是老梁振振有詞地說，蹲點抓賊和冒著生命危險救狗，根本是兩回事，就算小濤抓了賊，也不能證明他救了狗—沒有證據(jù)，打死他也不相信小濤救狗的事情。

小濤徹底失望了，這時家人不斷地打電話催他回家過年，警察也向小濤承諾，會幫他留意此事，讓他留下聯(lián)系方式，說一有消息就會通知他。無奈之下，小濤終于決定暫時回家過年。

這天，小濤背著行李來到老梁家里，鄭重地對老梁說：“我現(xiàn)在要回家了，雖然我現(xiàn)在沒辦法證明自己救了你的狗，但你別小看我，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p>

8.做人的底線

轉(zhuǎn)眼間新年過了，剎那間春天到了，這天，周長海正在單位瀏覽網(wǎng)頁，一個朋友突然發(fā)來一個網(wǎng)址，附言：“這是如今網(wǎng)上最流行的視頻，老搞笑了，老感人了，快看快看?！?/p>

搞笑和感人怎么能放在一塊呢？周長海有些奇怪，但還是打開了網(wǎng)址，然后，他的眼睛一下子直了：一只小狗撒尿凍住了腳，一個打工仔扔下行李飛身相救……這不正是那個小濤曾經(jīng)說過的那一幕嗎？令他不解的是，從畫面角度上看，這視頻應(yīng)該正是從他家窗戶拍下的，可是，DV機里的東西明明已經(jīng)全刪掉了，怎么會又出現(xiàn)在網(wǎng)上？

在警方的配合下，周長海很快弄清了事情原委。那天晚上，大頭命令兒子小勇刪除DV機里的內(nèi)容，小勇打開機器后，看到了這段視頻，覺得好玩，隨手便發(fā)到了網(wǎng)上，于是這段視頻在網(wǎng)上瘋傳開來。

周長海想第一時間通知小濤，可小濤的電話一直無法接通。恰好這段時間單位不忙，周長海決定按小濤留給派出所的地址，去一趟小濤家，親自把這個好消息帶給他。

來到小濤家，周長海敲了半天門，卻沒人應(yīng)。一個鄰居問他找誰，周長海說：“小濤是住這兒吧？”

“小濤啊，”鄰居嘆了口氣，“他家是在這兒，可現(xiàn)在他在醫(yī)院躺著呢！”

周長海急忙追問怎么回事。鄰居告訴他，小濤從城里回來后，一直郁郁寡歡，說有人冤枉他，不相信他的人品，他一定要做出點什么來證明自己。三天前，兩個孩子在河邊玩，河里的冰破了，孩子掉入河中，恰好小濤經(jīng)過這里，衣服都來不及脫就跳了進去，雖然兩個孩子得救了，但小濤差點淹死，大夫搶救了幾個小時才把他搶救過來。

周長海震驚不已，怪不得自己怎么打他電話也不通，原來小濤竟然出了這種事。他立即趕到醫(yī)院，病床上的小濤臉色蒼白，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見到周長海，小濤驚奇地瞪大了眼睛，用微弱的聲音問：“周大哥，你怎么來了？”

“我來向你報喜?！敝荛L海含著熱淚說，“你再也不用背那個沉重的包袱了。”

周長海打開筆記本電腦，調(diào)出那段錄像給小濤看?？粗粗?，小濤忍不住淚流滿面，好久好久，才輕聲問：“老梁看到這段錄像了嗎？”

“我看到了，派出所的警察還把我好一通批評，我對不起你呀！”隨著說話聲，一個人走了進來，正是老梁，他滿面羞愧之色，上前一把握住小濤的手，“其實我不是不講理的人，可以前裝修房子的時候，有個打工的小子偷了我兩千塊錢，所以我才對打工仔沒好印象?？涩F(xiàn)在我終于知道了，不能以偏概全。希望你能原諒我，你看，我的寶貝白白也來了——”

一只小狗“騰”地跳上病床，來到小濤面前，伸出舌頭親熱地舔著他的臉，正是老梁的那只拇指狗。

“剛才聽你的鄰居說你跳河救人的事情，我都快后悔死了?！崩狭汉蠡谀暗卣f，“我知道，你是想通過救人，向我證明你有救狗的勇氣，所以你這次差點淹死，還是怪我……”

“你又錯了?！毙吡κ棺约旱穆曇羟逦凹词共皇菫榱讼蚰阕C明，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這不是每個人都應(yīng)該做的事情嗎？”

老梁愣了，周長海卻“啪啪”地鼓起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