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教會的本土化,章開沅先生曾經(jīng)說過:“教會人士世世代代夢寐以求的非基督教地區(qū)的基督化,實際上包含著基督教在這些地區(qū)的本土化?!盵1]天主教在中國傳播的幾百年歷史,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也正是它在各個地區(qū)的本土化,才使得其能在中國數(shù)百年傳承不休。當教會在某一地區(qū)傳入開始,它的教義、教理以及其宗教儀式等在讓當?shù)亟掏浇蛹{的同時,也實現(xiàn)了教會自身對當?shù)匚幕囊环N認同與接納,當?shù)氐慕掏皆趯ζ浣塘x、教理進行理解時,并不是對其原始著作進行理解,而是通過傳教士口述、講解或者是用漢語寫成的宗教著作,他們在理解的過程中,必定會帶有中國傳統(tǒng)的思維,以及對其內容進行具有中國地方文化的理解與定義,并隨著中國社會的發(fā)展,逐步實現(xiàn)了傳教人員的本土化。
張先清在其《清中葉天主教在華的本土化問題》一文中也提到:“從宗教文化的接觸與對話角度出發(fā),本土化(Inculturation)指的是一種外來宗教文化在身處異文化情境中的適應性變化?!蓖瑫r,他還強調,在天主教的傳播過程中,如何使天主教會得到普通民眾的認同與支持,就必須將天主教的教義、教理、儀式等一系列宗教的文化與習俗深深地植根于地方文化中,并結合當?shù)氐娘L俗禮儀來解釋和重現(xiàn),這就需要實現(xiàn)對天主教的本土化,而這種本土化又恰恰是數(shù)百年來天主教在華能夠生存下來的重要手段??梢哉f,天主教在華傳播的過程就是其逐步實現(xiàn)本土化的過程,只是地區(qū)文化上的差別罷了。
天主教自1620年傳入山西,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近四百年的發(fā)展歷程,回顧天主教在山西的發(fā)展歷程,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這個過程同時也是其本土化逐漸深入的過程。天主教會在潞安教區(qū)的本土化,就當?shù)亟虝陨淼慕嬇c傳教模式上來看,最主要的變化是傳教人員的本土化及主教人員的本土化。
所謂的傳教人員的本土化,就是對傳教過程中進行布道與勸誡他人入教的神職人員。在整個天主教傳播的過程中,中國本土神職人員的培養(yǎng)與其對天主教傳播的作用是不能小覷的。由于在天主教剛剛傳入山西之時,并沒有開展對神職人員的培養(yǎng),直到18世紀中后期才出現(xiàn)了本國神職人員在山西地方進行傳教。因此,在天主教傳入山西的早期,地方士大夫、官僚階層對天主教的傳播起著重要作用,他們往往扮演著傳播教理與發(fā)展教徒的角色,輔助外國傳教人員在本地發(fā)展教徒,壯大教會的地方影響。
可以說,在天主教剛傳入山西之時,就伴隨著有教會發(fā)展對本土化文化的重視。這與其所處的歷史環(huán)境有很大的關系。在天主教剛剛傳入之時,整個中國,從上到下,由于多年實行“閉關自守”的政策,使得他們對外來的科技和文化了解甚少,而且都有著一種妄自尊大的心態(tài),對新傳入的天主教也是極力地予以排斥。而傳教士為了能夠在當?shù)貍鹘痰捻樌_展,也只能將西方的宗教文化思想與當?shù)仄胀癖姷乃季S習慣和傳統(tǒng)觀念相結合起來,并以西方先進的科學知識為前導,從居于文化界上層的、思想上容易接受外來科學知識的士大夫入手,從而通過他們將天主教逐層往下傳播。從整個山西天主教的傳播歷程來看,這種方法確實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從天主教在山西的傳入開始,就伴隨著傳教人員在當?shù)氐谋就粱?。外來的傳教士利用與當?shù)厥看蠓蛑g的親密關系,借以宣傳天主教,而此時的傳教方式多為口頭上的或者是著書立說,或者是官府的公告等等,發(fā)展的途徑多是親朋好友之間的規(guī)勸。如在方豪《中國天主教史人物傳·段袞》中有記載:“段袞,字九章,亦在北京奉教,圣名斯德望。歸家后,勸其親族與其婿,明宗室王爺某同沾圣化。段袞為絳州巨紳,既富且貴,與弟段襲、段扆,皆熱心教友,為教內外所仰望?!盵2]當?shù)厥看蠓蛑?,還有韓霖著書立說,用一種糅合了中西方思想的方法,將西方的天主教義、教理在針對當時明太祖的“圣諭六言”的宣講中有機地與中國傳統(tǒng)的中國封建倫理思想相結合,其內容雖然是在對明太祖所宣講的“圣諭六言”進行地方的宣傳,但實質上卻是一本有關西方天主教教義教理的書籍。這是山西地區(qū)出現(xiàn)的有關西方耶穌文化與地方文化的第一次有機的融合,也是天主教地方化的一種最明顯的表現(xiàn)。官僚階層中就有絳州刺史雷翀,他不僅自己信教,還以發(fā)布公文的形式,鼓勵當?shù)厝巳虢獭?梢哉f,他們在一定程度上也扮演著傳教人員的角色。
山西本土神職人員的培養(yǎng),早在18世紀就已經(jīng)開始,而早期的神職人員培養(yǎng)的方法是將他們送往西方的一些神學院進行專門的神學知識的學習,并通過學習宗教義理達到晉鐸神父的標準。如:當時的各地方教會派年輕的教徒到意大利神學院進行專門的教會知識的學習以晉鐸為神父,如表1所示,他們一般都會回國對地方教會進行服務。
表1 早期留學意大利晉鐸后返國服務于山西的中國籍神父
由于早期在山西的天主教,外國的神職人員往往占據(jù)著教會的主要神職地位,因此,這時本國的神職人員對其有一定的依賴作用,他們在教會的地位往往是外來傳教士的得力助手,幫助傳教士在禁教期間進行傳教,使得禁教時期的山西地區(qū)的天主教傳播能夠持續(xù)。
隨著天主教會在山西創(chuàng)辦修道院以來,神職人員的培養(yǎng)走向了地方化,主要通過將地方修道院中表現(xiàn)出色的教徒向上級神學院輸送,通過在國內的神學院進行學習之后再服務于地方教會,雖期間也有不少傳教士出國留學,但主要的還是在國內各神學院進行。因此,此時的教會神職人員,幾乎完全成了在國內培養(yǎng)。而修道院與神學院中的學習,既有教會教義、教理的灌輸,也有中國傳統(tǒng)倫理知識的講解。此時的神職人員的思想,東西方文化兼?zhèn)?,對教會能夠更好地扎根于地方,發(fā)展地方教徒有重要的意義。
綜觀天主教在山西幾百年的傳播史上,本土神職人員與外國的傳教士之間并不是一直和平相處,也是伴隨著中外政治關系的變化而幾經(jīng)起伏,對此問題,山西大學劉安榮在其論文中曾將本土神職人員與外國傳教士之間的關系分為三個時期:早期的和諧共處,中期的矛盾叢生,晚期國籍教區(qū)的產(chǎn)生及本土神職人員崛起[3]。
本土神職人員的崛起,主要是指進入20世紀之后,天主教在山西的發(fā)展歷程中出現(xiàn)的兩個極具歷史里程碑意義的事件:其一為主教的本土化,其二為國籍教區(qū)的出現(xiàn)。而這些還要得益于1922—1927年在我國發(fā)生的聲勢浩大的“非基督教化運動”和1924年召開的第一屆中國教務會議。
1922年至1927年,我國發(fā)生的聲勢浩大的“非基督教運動”,以及1924年召開的第一屆中國教務會議,都提出了教會的本土化,強調教會擺脫西方教會的影響。而在當時,他們所宣揚的本土化的主要表現(xiàn)就是建立國籍教區(qū)、中式圣堂、中式圣藝及神學,禮儀的本土化等。而這種本土化運動很快就在山西發(fā)生作用。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陳國砥神父祝圣為山西第一位國籍主教和汾陽作為山西第一個國籍教區(qū)的出現(xiàn)。而真正在潞安教區(qū)發(fā)生作用則要到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不僅體現(xiàn)在洪洞教區(qū)作為一個國籍教區(qū)的設立,還與教堂建筑上明顯地融入了當?shù)氐膫鹘y(tǒng)建筑符號,很多教會的禮儀開始與當?shù)氐娘L俗習慣相融合,這就使得天主教在潞安教區(qū)范圍內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在當?shù)貧v久彌新所出現(xiàn)的真正意義上的本土化成為現(xiàn)實。因此可以說,教會在給當?shù)厣鐣L俗習慣、禮儀帶來影響的同時,也伴隨著自身文化與當?shù)氐慕Y合,實現(xiàn)了教會本身的本土化。
[1]劉家峰.離異與融會:中國基督徒與本色教會的興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2]方豪.中國天主教史人物傳.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7.190.
[3]劉安榮.1724—1949年間山西中外天主教神職人員之關系[J].中國天主教,2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