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檔案] 梁晉,1986年入伍,上校軍銜,成都軍區(qū)陸航某旅機務(wù)大隊二中隊空勤機械師。2008年汶川抗震救災中首次向外空中輸送傷員,100多次駕機執(zhí)行救災任務(wù),被黨中央、國務(wù)院、中央軍委授予“抗震救災模范”榮譽稱號。2013年4月20日17時40分,首次駕機飛往災區(qū)察看災情。
乘著夜色飛過故鄉(xiāng)
4月20日,是我一生中最黑色的記憶。
那天早晨,顫抖的大地把我從睡夢中搖醒了——這是我入伍28年來難得的一次休假回家,本想舒舒服服地睡個懶覺,可醒來時卻是一場夢魘——我的家鄉(xiāng)雅安地震了。
消息很快在網(wǎng)上擴散:蘆山發(fā)生7.0級地震,震中就在龍門鄉(xiāng)。蘆山,是雅安的一個縣,岳父家就在蘆山沫東鄉(xiāng),那是我熱戀的地方。
休假才3天,一切都因地震而改變。我很快想到了歸隊,可又擔心家人情緒未穩(wěn),畢竟,家里也受到了強震破壞,墻體多處開裂,沒想到年邁的父母會這樣安慰我:“家中無大事,你還是回部隊吧。”
此時,返程的路已變得十分擁堵,一位當警察的高中同學主動把車開到了我家樓下,說:“我送你回成都!”
一路走走停停,我終于在午后趕到了軍營。換上飛行服,我迅速進入戰(zhàn)備狀態(tài),等待父老鄉(xiāng)親的呼喚?!捌痫w,蘆山方向!”當天下午5時40分,我奉命第一個駕機升空,朝著故鄉(xiāng)飛去。透過機艙向外望,到處都是倒塌的房屋、破碎的山河,我的心一下沉重起來——滿目瘡夷的大地,可是我熟悉的故鄉(xiāng)?
愁云慘淡,腳下生風。我用心貼近大地飛行,斑駁醒目的色彩迎面而來,一支支身穿各色服裝的救援隊伍,正沿著彎彎曲曲的谷底公路,源源不斷地向故鄉(xiāng)涌去,而我卻選擇捷徑,以飛翔的姿態(tài),朝著他們驛動的方向追趕,把察看到的災情傳回抗震救災指揮部。
第二天,我又飛行了5個架次。按飛行計劃,第五架次要在重災區(qū)寶興縣著陸,可傍晚氣流大,不穩(wěn)定,機身前又橫著一條跨江高壓線,迎風著陸非常危險?!绊橈L著陸!”這是一次極具挑戰(zhàn)性的著陸,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驚險一停,尾翼距離高壓線不到10米!卸下急救藥箱,我和戰(zhàn)友們立即返航,在巨大的旋翼聲中飛進了茫茫夜色。
機艙外,蘆山縣城黑沉沉的,沒有一點光亮,昔日燈火輝煌的小城,已被一張黑色巨網(wǎng)籠罩著,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4·20”強烈地震,無情擊碎了我的夢,我把深情的祝福和希望掛在機翼下,一次次飛過故鄉(xiāng)的山,飛進父老鄉(xiāng)親的視線。
[人物檔案] 于明華,2004年入伍,中尉軍銜,成都軍區(qū)14集團軍某工兵團副連長。2008年汶川抗震救災中,營救出北川曲山小學的13名被困兒童,包括“芭蕾舞女孩”李月,被授予“抗震救災英雄戰(zhàn)士”榮譽稱號。2013年4月21日凌晨1時,隨隊抵達重災區(qū)龍門鄉(xiāng)投入搜救。
我把“夕陽”背過山
救人!救人!救人!穿上橘紅色的救援服,一個聲音召喚我。
4月20日9時30分,救援隊57人奉命乘機馳援震區(qū)。從玉溪到雅安,全程1000多公里,運八飛機的巨大轟鳴聲,如同催征戰(zhàn)鼓敲在我心上。
“這里有人!”4月21日凌晨4時,到達震區(qū)后3小時,我們第一次聽到求生的呼喚。走在最前頭的中士朱永平激動地大吼起來:“有人困在樓上!”
四周一片漆黑,震后空曠的場地上,我們像一只只螢火蟲。借著手電的光亮,大家迅速向聲音靠攏。眼前,歪斜的兩層小樓損毀嚴重,只有一排木梯通向二樓,里面情況不明?!熬让 甭曇衾线~,微弱沙啞。雖然小樓已經(jīng)嚴重受損,隨時可能倒塌,但我還是決定要冒險進去查看情況。二樓,一名頭發(fā)花白的老大爺坐在床邊,兩手緊攥著床上昏迷的老伴,臉上寫滿驚恐。兩位老人都已年近八旬,孩子在外打工,地震后,老太太腿腳不便,下不去樓。老爺爺不忍丟下老伴,一直守在身邊。被困在這里將近一天,大大小小余震幾百次,無法想象,老人家怎樣度過漫長的一天。
我突然想起休假結(jié)束時一直把我送到車站的爺爺奶奶,鼻子微微有些發(fā)酸:“一定要讓他們平安走出大山!” 我招呼老大爺轉(zhuǎn)移到安全地帶,誰想,老人家死活不肯離開老伴。正勸說著,腳下突然晃動起來,灰啊土啊刷啦啦往下掉。余震!我本能地一步跨過去,把老太太護住。余震過去,老大爺眼含著淚花,終于松開老伴的手,動身向樓下走去。我懂得,這是信任,更是囑托!
時間!時間!時間!由于被困太久,老奶奶身體嚴重虛脫,急需接受治療,而最近的臨時醫(yī)療點也在山的另一頭。我們不斷加快救援進度,經(jīng)過對房屋承重結(jié)構(gòu)和樓梯簡單加固,我小心翼翼地將老太太背上,慢慢走下樓梯。“去醫(yī)院!”不敢停息片刻,我和戰(zhàn)友分別背著兩位老人,急匆匆地向山外奔去。一路上,山路高高低低,我們一點也感覺不到,來時爬了1個多小時,這次卻只用了30多分鐘。由于搶救及時,老奶奶身體沒有大礙。被困22個小時的老奶奶終于蘇醒。此次地震中的第一次救援就這樣完成了。
[人物檔案] 朱灝,1997年入伍,技術(shù)9級,解放軍第37醫(yī)院骨科主任。2008年汶川抗震救災中參加映秀鎮(zhèn)傷員搶救,救治傷員200余人。2013年4月21日10時趕到醫(yī)院,第一時間參與傷員救治。
撐起生命“保護傘”
地震時,我正在樂山家中陪伴妻子和剛滿1歲的孩子。原本的計劃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天災打亂了。臥室里,劇烈搖晃的衣柜咯吱作響,妻子嚇得緊緊抱住孩子。我一邊安慰妻子,一邊焦急等待地震的確切消息。我和她都經(jīng)歷過“5·12”汶川特大地震,憑直覺,這次震級一定不小。
7.0級!雅安!我們37醫(yī)院駐地!“我得立馬回去!”我告訴妻子,這么大的地震,肯定有不少傷員,我是骨科醫(yī)生,又是軍人,這種時候沒有別的選擇。妻子是一名護士,也參加過汶川抗震救災,“告訴爸爸,早去早回!”“早去早回!”這些天,每當結(jié)束一臺手術(shù),這句話就在我心頭翻滾。兩天來,我?guī)缀鯖]合過眼,奔忙在手術(shù)室和急診室之間。一次又一次余震,手機里早就塞滿了妻子牽掛的短信,我只能匆匆一瞥,回上一個“好”字。好,是平安,是承諾,亦是約定。災難來襲,有的人向家奔去,而我只能離家而去,但愛的承諾,無論遠近。
21日,一名全身大面積皮膚脫套傷的孕婦被送到醫(yī)院。她忍著劇痛啜泣著,求我們保住孩子。我不忍心告訴她,嬰兒已胎死腹中?;蛟S,嬰兒不會出現(xiàn)在遇難同胞的死亡名單上,但在我心中,這是一條鮮活生命的隕逝。妻子在短信中安慰道:“你已竭盡全力,不必遺憾!”22日,一名志愿者在前往震中龍門的途中遭遇車禍,右小腿毀損傷嚴重,生命垂危。截肢,也許能保住性命;否則,很可能什么都留不下?;颊呋杳?,聯(lián)系不上家人,如何抉擇?
我第一次拿起電話打給妻子,請她幫我拿主意。“保住他雙腿,他還要靠雙腿走出震區(qū)!”妻子動情地說,“我相信你,能行!”手術(shù)整整進行了4個半小時,連續(xù)兩天沒合眼,我?guī)缀跏强客聰v扶著走出手術(shù)室?!笆中g(shù)成功了!”我迫不及待地拿起電話,與妻子分享喜悅。總有些力量支撐著我們!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災難中站立——
楊小莉,護士長,寶興縣人,第一批沖向災區(qū),卻一直在蘆山縣城搶救傷員,離家咫尺,離前線“孤島”咫尺,常捧著父母的照片暗自流淚……高卓源,23歲,剛畢業(yè)的年輕姑娘,妹妹在寶興家中受傷,卻一直堅守在醫(yī)院,手機里存滿了發(fā)送失敗的短信……熊開軍,我們科室醫(yī)生,也是寶興人,周末回家走到半路,突遇地震,就近參加搶救,總是找路過的救援隊打聽消息……與他們相比,我幸運許多。
“這是你第70臺手術(shù),保重身體!”進手術(shù)室前,又一次收到妻子的短信,我輕輕捧起這份愛,又深情地灑向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