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山富市的政治良心

關照

我國在過去的一段時間，國策有了錯誤，走了戰(zhàn)爭的道路，使國民陷入存亡的危機，殖民統(tǒng)治和侵略給許多國家，特別是亞洲各國人民帶來了巨大的損害和痛苦。謙虛地接受這一無可置疑的歷史事實，謹此再次表示深刻的反省和由衷的歉意。

——村山富市

2013年1月31日，89歲的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市結(jié)束了為期4天的訪華之行。這位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在2012年接受采訪時表示：“我就是喜歡中國，忍不住?！倍鎸鼇砣毡居乙聿粩嗵魟又腥諆蓢P系痛癢之處，身為日中友好協(xié)會名譽顧問的村山毅然訪華，這其中傳遞出什么樣的信息呢？

1994年6月至1996年1月?lián)稳毡臼紫嗟拇迳礁皇?，長著濃密的眉毛，看上去和藹慈祥，日本人稱其為“老爹”。不過這對慈祥的眉毛最近因為中日關系的日趨緊張而一直未能舒展。村山說：“對于安倍最近的言論，如果說我完全沒有在意，這是不真實的。但他的言論，雖然有的地方讓人很不舒服，但對于日本國民來說，大多數(shù)人并不報以期待。首相應該代表國民的意志。他這樣一直朝著錯誤的方向前進是不可能的?！?/p>

“村山講話”

1995年5月，也就是二戰(zhàn)結(jié)束50周年時，時任日本首相的村山富市參觀了盧溝橋抗日戰(zhàn)爭紀念館，并寫下“正視歷史——祝愿日中永遠友好和平”的題詞。強調(diào)中日關系發(fā)展的前提是正視過往歷史，正體現(xiàn)了村山的政治智慧，也為村山的政治生涯埋下注腳。

而村山在執(zhí)政期間最為突出的政治代表作就是著名的“村山講話”。在那一次歷史性的演說中，村山作為日本首相，代表日本政府明確表示愿意正視歷史，承認侵略；并對二戰(zhàn)中日軍犯下的罪行進行深刻的反省和道歉。這一講話讓村山富市被外界譽為“有良知的政治家”。那么，發(fā)表了村山談話的村山富市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在夾縫中生存”，這是村山富市的人生哲學。出生在11個孩子家庭的村山在家中排行老六，小時候最大的愿望就是不餓死。小學畢業(yè)后，村山隨親戚來到東京一家印刷廠打工，靠著晚上自學，村山竟然考上了明治大學政治經(jīng)濟學部。1944年9月，村山富市應征入伍，駐扎在宮崎縣。不過還沒走上戰(zhàn)場，日本就宣布投降。

年輕時代的村山愛讀馬克思主義書籍，領導過工農(nóng)運動，后來當選市議員，又當選縣議員，1972年當選國會議員，1992年成為社會黨委員長，1994年成為日本第81任首相。對于自己的從政經(jīng)歷，村山說：“我小時候從沒想過要當政治家。要不是被推上去參加選舉，我想我會成為一個平凡的上班族?！?/p>

而讓政治家村山留名歷史的，還是要算著名的“村山講話”。淺沼稻次郎，日本社會黨領導人，1959年訪華時提出，美帝國主義是中日兩國的共同敵人；1960年在東京發(fā)表演講時被17歲的日本右翼分子山口二矢刺殺。35年后，199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50周年紀念日，作為另一位日本社會黨領導人，村山富市再次頂住日本右翼的壓力，發(fā)表了歷史性的演講：“我國在過去的一段時間，國策有了錯誤，走了戰(zhàn)爭的道路，使國民陷入存亡的危機，殖民統(tǒng)治和侵略給許多國家，特別是亞洲各國人民帶來了巨大的損害和痛苦。謙虛地接受這一無可置疑的歷史事實，謹此再次表示深刻的反省和由衷的歉意?！?/p>

1994年5月30日，剛卸任首相的日本新黨代表細川護熙在東京遭到槍擊，細川遭襲擊的原因就是他關于戰(zhàn)爭的言論令右翼勢力不滿。而村山正是第二位以首相身份向亞洲國家作出戰(zhàn)爭道歉的日本政治家。值得一提的是，長期執(zhí)政的自民黨從未作出過類似表態(tài)。

屢遭掣肘的首相任期

在村山看來，1995年正是戰(zhàn)爭結(jié)束50周年時，日本有必要為過去的歷史作出個交代。村山說：“必須要把戰(zhàn)爭的悲慘告訴年輕一代，以便不再重犯過去的錯誤。”然而，就在村山講話誕生的同一天，與社會黨聯(lián)合執(zhí)政的自民黨成立的歷史研究委員會出版了美化侵略戰(zhàn)爭的《大東亞戰(zhàn)爭的總結(jié)》一書，同時內(nèi)閣中有9名閣僚參拜了靖國神社。

對于這一對比鮮明的表態(tài)，日本東京大學學者小森陽一曾評論說：“在同一天里，內(nèi)閣中在侵略戰(zhàn)爭問題上竟然表現(xiàn)出兩種截然相反的態(tài)度，說明這個國家的政府完全是扭曲的，是不負責任的?！倍鳛樯鐣h、自民黨和先驅(qū)新黨三黨聯(lián)合政府的首相，村山富市既要堅持身為政治家的良知，又要與政治盟友達成共識，著實不容易。

1994年7月，村山富市出席有關自衛(wèi)隊是否符合憲法的答辯時明確表示：“自衛(wèi)隊只擁有最低限度的防衛(wèi)實力及組織，我認為這是符合本國憲法的?！泵襟w很快注意到，與以往對自衛(wèi)隊說不相比，村山這一次說了是。村上自己說：“自己從年輕時代起就認為自衛(wèi)隊違背了日本憲法第九條，而承認自衛(wèi)隊就等于承認過去幾十年的主張都是錯的。”日本政壇元老野中廣務至今還記得，直到最后一刻還在修改講稿的村山富市眼睛通紅。事實上，村山富市的上臺，正是各派力量不情愿的妥協(xié)結(jié)果。細川護熙卸任后，自民黨大佬中曾根康弘一度主張由海部俊樹“替補上場”。然而在參議院投票中，海部俊樹不敵村山富市，最終在各派都不情愿的情況下，村山富市勉強上位。所以，村山內(nèi)閣從一開始就埋下了隱患。

之后，日本媒體送給了村山一個新外號“風見雞”，意思是墻頭草。而各派政治力量的相互掣肘，官僚體制效率低下，更令村山焦頭爛額。1995年1月17日凌晨5點，日本發(fā)生7.2級阪神大地震，造成6000多人死亡，30多萬人無家可歸。

而此時，村山富市正躺在床上，沒有人向他報告。地震發(fā)生40分鐘后，村山起床打開電視，才看到神戶災區(qū)的滾滾濃煙。震后兩小時，秘書才向他作出匯報；震后7小時，自衛(wèi)隊才接到動員令，此時已錯過最佳救援期。媒體對此的評論就兩個字：愚鈍。兩個月后，奧姆真理教發(fā)動東京地鐵沙林毒氣事件，村山內(nèi)閣仍然未能有效地安撫民眾，引起了輿論不滿。1996年1月5日，執(zhí)政555天，面臨如山難題的村山富市宣布辭職。

堅持對華友好

作為老一代的日本政治家，村山富市一貫堅持對華友好政策。從1995年村山富市執(zhí)政開始，日本國內(nèi)就有了中國威脅論。然而由于村山本人對中國比較友好。日本政府將這股呼聲壓了下來，從而保證了日本對華經(jīng)濟援助的持續(xù)發(fā)展，并在2000年達到一個高峰。

卸任之后的村山依然不減對中國的熱愛，用村山自己的話來講，退休之后海外跑得最多的國家還是中國。1998年5月24日，應江蘇省人民對外友好協(xié)會邀請，村山富市到南京參加“中日合作修復南京古城墻三周年紀念活動”，并參觀了南京江東門紀念館；1998年10月22日，村山富市參加了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締結(jié)20周年紀念活動；1999年9月，村山富市率日本社會民主黨代表團訪問中國；2000年9月又再次訪問中國。

日本“311”地震后，村山率領災區(qū)學校學生前往北京訪問交流。在村山看來，中日關系的基礎是民眾的相互認知，而兩國關系的進一步發(fā)展要靠未來一代。因此，促進中日民間尤其是年輕人的交流和互信至關重要。

卸任十多年來，雖然中日關系不斷出現(xiàn)波折，年近90的村山富市依然堅持不斷訪問中國。他一方面感受到了中國快速的變化，另一方面，在參拜靖國神社的問題上他依然立場鮮明：“明知朋友會不高興的事情，我們?yōu)槭裁催€要做呢？”此次訪華，村山富市再度留下了“以史為鑒”的題詞。尊重歷史，承認錯誤，在以史為鑒的基礎上發(fā)展中日關系，這不僅僅應該是村山富市的愿望，也應該成為中日兩國務實態(tài)度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