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燈

藍雪冰兒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這話說得沒錯，正月十五的天，果真陰了下來。

老早的，旺財就到大街上去轉(zhuǎn)?？墒寝D(zhuǎn)了半天，也沒遇到一個能說話的人。好不容易看到一條狗跑過來，他趕緊攔住了，說，小東西，別跑。來，陪我說說話。

他的話匣子一打開，像春天里的細流一樣止不住了。他說，八月十五的時候，我逼著兒子給人家做了上門女婿。那孩子心里一定委屈，人家兒媳婦她媽，不也是一個人，樓房都買上了。小狗，你知道嗎？老天爺一定是發(fā)怒了，那天的天陰得可沉了，可就是憋了半天，連一個雨點也沒下。

小狗愣愣地聽了一會，汪汪地叫著跑開了。

旺財看著小狗的背影苦笑了一陣后，看著自己的瘸腿，心里酸酸的。拐杖在他手上，似乎變得沉重了，只能無力地仰在一堵破舊的墻壁上，嘆著氣。終于有人叫他了，是旺喜，自己的親弟弟。

哥，剛才大亮打來電話，說，讓你去城里看花燈。旺喜把手機推過來，讓旺財再問問，說好些年城里沒花燈了，要是有，他也去看看。旺財說，我不問，有也不去。

愛去不去，你這倔脾氣，也就大亮還把你當(dāng)個人似的。旺喜揣起手機，甩袖子走了。

旺財一個人望著天，盼著雪花快落下來。這時，幾個甩著摔炮的孩子跑過來，把一個摔炮甩在旺財跟前，然后哄一下散了。旺財想起大亮小的時候，不也是這樣調(diào)皮嗎？

旺財決定，不管城里有沒有花燈，都要去看看。樓房里沒有土炕，不知道大亮?xí)粫m應(yīng)？當(dāng)時主動跟親家說，招出去的兒子，潑出去的水，絕不讓兒子回家過年。這大亮也真夠聽話的，初二來了，吃了頓飯就和媳婦跑回去了。嗨！命??！旺財決定去城里看看，大亮在丈母娘家會不會受氣？

他蹬上自行車，天上的雪花像棉花一樣開始往下飄。早不下，晚不下，我要出門的時候，它偏偏來湊熱鬧了。他一邊埋怨著，一邊艱難地騎著自行車。六十里，他好不容易才到。在叩門的時候，他猶豫了。大亮結(jié)婚的時候，旺財進過這個屋，干凈著呢！可是自己鞋上踩的雪都化成了水，怎么進去呢？他轉(zhuǎn)過身剛要走，門卻開了。

爸，你終于來了，快進屋！大亮把旺財拉進屋。兒媳婦和親家母也很是熱情地招待旺財。尤其是親家母，問長問短的，硬是要旺財留下來住幾天。

旺財說，大亮，我來的路上，我睜大眼睛找了，一盞花燈也沒有。

怎么會沒有花燈呢？爸，我啥時候和你說過謊？大亮一邊給旺財?shù)顾?，一邊讓媳婦去準(zhǔn)備飯菜。

親家母說，親家公，有件事，我得跟你說說。

旺財想，我的兒子都給你了，你還想干什么??？

親家母說，初二的時候，他們倆本來是想在家里多住幾天的，可是我一個人在家，高血壓的病突然犯了，就給他們打了電話，你可別生氣?。?/p>

不生氣，不生氣，孩子們孝敬你應(yīng)該的。

晚飯后，客廳里的燈呼一下滅了。旺財趕緊招呼大亮，兒子，咋停電了？

大亮說，爸，別急，馬上燈就來了。正說著，五彩的燈光盈滿了整個屋子。

花燈！旺財突然想到，大亮十歲那年，他是準(zhǔn)備帶大亮去城里看花燈。可是妻子栽了個跟頭不能去，他就自己做了一個花燈。十五的時候，一家人圍在花燈前可開心了?？墒?，幾年后，妻子死了。他一腳踹壞了花燈，并發(fā)誓，從此再也不做燈。

親家母推了推旺財，說，親家公，咱去跟前看看吧，大亮做的這個花燈里面的小兔子跟真的似的，可愛著呢！

小兔子？旺財湊到花燈跟前一看，眼淚都出了來。這花燈，怎么跟他親手做的那個一模一樣？

大亮指著花燈跟媳婦說，我母親就是屬兔子的，以前我爸就做過一個這樣的花燈。

大亮媳婦說，是嗎？這么巧，我媽也是屬兔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