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文
笛安,原名李笛安,1983年出生于山西太原,曾留學(xué)法國,中國知名青春文學(xué)作家。2003年其處女作中篇小說《姐姐的叢林》發(fā)表于《收獲》雜志6月號刊首,其后又在《收獲》《人民文學(xué)》等國家頂級純文學(xué)雜志上發(fā)表多篇作品。2008年10月,笛安以短篇小說《圓寂》獲得首屆“中國小說雙年獎”,2010年獲得華語文學(xué)傳媒大獎2009年度最具潛力新人獎。其代表作有長篇小說《告別天堂》《芙蓉如面柳如眉》和“龍城三部曲”——《西決》《東霓》《南音》,深受廣大讀者的喜愛。
在80后作家的大軍中,盡管笛安出道晚于張悅?cè)?、韓寒、郭敬明等人,但她卻讓人們在80后作家的寫作態(tài)度和風(fēng)格中,看到一種新的希望——以語言文字取勝的嚴(yán)肅文學(xué)也可以被青年讀者認可,被青年讀者追捧的文字同時也可以被主流文學(xué)承認。
不同于其他80后作家描述的疼痛、悲情、暖傷的世界,笛安已不再僅僅為青春傷懷,她帶著這代人的記憶和尖銳,為一種更莊嚴(yán)的寫作做好了準(zhǔn)備。她帶著一種寫作的野心,一種掌控語言和代言一代人青春的野心,使得80后作家在貼近主流的道路上前進了一大步。雖然她的名字頻繁見諸各大暢銷書排行榜單,但她不言風(fēng)月,而是選擇了最不熱門的家庭倫理題材,將80后一代與父輩的情結(jié)寫得感天動地,并出乎意料地獲得了青年讀者與主流文學(xué)界的雙重承認,成為了傳統(tǒng)文學(xué)和青春文學(xué)的一座橋梁。
對此,笛安認為:“我從來沒有試過給自己‘定位,我只知道,我的每一篇小說都必須要竭盡全力地讓自己滿意。我并不認為‘青春文學(xué)和‘嚴(yán)肅文學(xué)是簡單的對立關(guān)系,《麥田守望者》似乎也是青春文學(xué),但是沒有人說它不嚴(yán)肅……我從來沒有‘坦然地擁抱市場,我只是不會去刻意地與市場為敵。有時候我也會想:什么是‘市場呢?對于作者來說,‘市場就是所有看你的書的人。我覺得對絕大多數(shù)作者來講,‘寫作這個行為本身就是為了表達、為了尋找受眾的,否則就自己寫好放在家里自己看嘛,為什么要出書要發(fā)表呢?再進一步說,‘使用語言表達這件事情最根本的訴求還是交流。所以對我來說,‘市場是‘作家這個職業(yè)、寫作這個行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就是我和‘市場的關(guān)系。我沒有為了‘暢銷或者為了‘嚴(yán)肅,委屈自己的作品,這就夠了?!?/p>
作品快讀
童年的記憶
☆笛 安
在這個冬日的星期天的下午,我和南音又一次地,一起出發(fā),去了沒有去處的地方。我們隨便坐了一輛公車,一開始,沒有座位,到后來,座位漸漸空出來,我們并排坐下了。再后來,車上除了我們和司機之外,只剩下一排又一排的座位了。它們靜靜地和我們和平共處,在這種時候,它們才是活著的,我們是沒有生命的東西。
這輛車奔向城外,窗外的景致漸漸荒蕪,或者說,只有在這個城市的邊緣,還保留著一點我熟悉的,童年時代的氣息。天色漸漸暗了,很多的車輛都打開了車燈。我在這些錯落的燈火中看見了我爸爸曾經(jīng)工作過的冶金工程設(shè)計院。那是我爸爸魂歸的地方。大伯他們車間里那些沸騰著的、火樹銀花的高爐就是我爸爸坐在這里設(shè)計出來的。小時候,我以為這個設(shè)計院的大樓就是世界上最神氣的建筑物。這里終日出沒著夾著巨大的圖紙和繪圖器械的成年人,出沒著所有我認識的小孩的爸爸。我還以為那就是我長大以后必然的去處。現(xiàn)在我長大了,這棟樓已經(jīng)這么破舊。
鄭南音很安靜地抱著我的胳膊,她溫?zé)岬男∧橃o靜地貼著我的衣袖,一動不動。從很早以前,在能看出我的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會像這樣,跑過來,緊緊地貼著我。那一年我十歲,剛剛搬來三叔三嬸家。那時候三叔一家住在那個他們現(xiàn)在想要送給我的房子里。十幾年前它是個新房子,整日散發(fā)著粉刷過后的氣息。我就在這些嶄新的氣息里徹夜無眠,整夜整夜,睜著眼睛到天亮。你見過十歲的重度失眠患者嗎?我就是。只是我還不懂那叫失眠,我只是覺得既然大家都睡了,但是我還睡不著,這就是錯的。
來三叔家的第一個晚上,我洗好了自己的襪子,把它晾在浴室里。沒有任何一個人告訴過我應(yīng)該這么做,但是我就是無師自通地認為,這是必須的。有水珠滴落下來,一滴一滴,滴在潔白的地磚上。這讓我手足無措了,我很慌張地想著是要找個東西先擦地,還是先把襪子拿下來重新擰一下。那段時間,每天,每天,那些往下滴的水珠都在這樣折磨我。之后,我鉆進被子里,等待司空見慣的無眠之夜。
(選自笛安長篇小說《西決》)
創(chuàng)作談
寫作賜予我勇氣
☆笛 安
所有在寫作這條漫長道路上跋涉的年輕人都渴望得到贊賞和鼓勵,我由衷地感到榮幸,我得到了。要感謝的人非常多,如果沒有他們,我不知道我能否堅持到今天??墒牵易钕氚盐业锚劦南⒏嬖V給一個人,她恐怕是我最早的讀者。
她是童年時候,我外婆家的小保姆。認識她那年,我7歲,她15歲。她是個聰明敏感的女孩,愛笑也愛哭。因為家里窮,連小學(xué)也沒能讀完,就出來做事,可是她喜歡看書,她甚至喜歡寫作。她都寫在用來記錄買菜支出的賬本背面,現(xiàn)在想來她寫的東西應(yīng)該是散文。她在那些簡陋泛黃的紙上歌頌春天,歌頌花朵,也想念她遙遠的家鄉(xiāng),和去世的母親。那時我剛剛上小學(xué)沒多久,沒有學(xué)過幾篇課文,這個總是在寫散文的小保姆似乎擁有一些我沒有的東西,我表達不出來那些被她歪歪斜斜地寫在紙上的句子。有的時候我很嫉妒她,我就偷偷地把她的賬本撕掉,因為她寫的句子很美。她知道是我干的,可是她還是重新拿一個本子繼續(xù)寫。于是我明白了,如果我想贏,我必須去做和她一樣的事情。
緊接著學(xué)校開始要求我們寫作文了。我在寫每一篇作文的時候心里都會暗暗地和她的賬本上的文字比較著。她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我的作文的讀者。每一次,她都很認真很認真地說:“寫得好。”可是我總是在暗自懷疑她是不是在哄我開心。后來,我小學(xué)就要畢業(yè)了,我突然發(fā)現(xiàn),她寫的那些美麗的句子,似乎,我也寫得出來了??墒撬鸵x開我外婆家,去做別的工作了。那時候我還不到12歲,但是我確實在一瞬間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事情是沒有輸贏的。
漸漸地,我走過了在學(xué)校里寫作文的年齡,我開始創(chuàng)作真正的小說。我發(fā)現(xiàn),寫作本身其實就是一件沒有輸贏的事情,正因為如此,它才更艱難。我個人總是覺得,有一樣?xùn)|西標(biāo)志著一個寫作者最起碼的獨立,那就是看他的寫作究竟是想要超越別人,還是想要超越自己??偸窍胫絼e人的作者是不自由的,可是想要超越自己的作者又特別容易困惑。我眼下就在“不自由”和“困惑”之間掙扎搖擺,但是我不怕。我從不認為就算我寫出來讓自己真正滿意的作品,就能獲得內(nèi)心的寧靜。但是,寫作給了我勇氣,讓我勇敢地面對這個不寧靜也不美好的自己。
年少無知的時候,我討厭人生,我覺得“人生”這東西就像小時候?qū)W校里那些欺負人的高年級同學(xué),仗著自己強大,就搶走小同學(xué)的帽子,左躲右閃就是不還。他們看著弱小的孩子焦急哭喊丑態(tài)百出,那時候,那頂被“人生”搶走的帽子,名叫“尊嚴(yán)”。一半出于膽怯,一半出于厭倦,我逃到了寫作里,想要尋求讓自己強大的辦法。但是我仍舊不知道,是否和我的人生殺得頭破血流,把帽子搶回來,就真的贏得尊嚴(yán)了;還是我應(yīng)該大聲地對人生說一句:“拿走吧,這頂帽子我不要了,就算你拿走它,我也依然驕傲?!蔽以谖业男≌f里不停地問自己,這兩種選擇,到底哪種更高貴?
信仰宗教的人都會說,我們要修行,然后就能到達一個完美的彼岸??墒俏矣X得,那個完美的彼岸沒有我們寫作人的位置,因為文學(xué)的源頭本來就來自我們身上無法克服的弱點,我們或者只能做“此岸”和“彼岸”之間的擺渡人,用我們的作品,告訴人們彼岸的美景,原諒并理解此岸的缺陷。有人開始向往彼岸了,我們的書嘗試著把他帶到兩岸中間,看一眼那邊永遠不會凋謝的繁花。可是我們最終還是要回來的,回來歌頌此岸短暫的花期,和盛大的凋零。這旅程很孤獨,但是我似乎說過了,寫作賜予我勇氣。
我在漸漸變得勇敢,我會越來越勇敢。
(節(jié)選自笛安在2009年度華語文學(xué)傳媒大獎上的獲獎詞)
書香成長
我是『文二代』,別提我老爸
笛安是著名作家李銳的女兒。早在20世紀(jì)80年代,她的父親李銳和母親蔣韻就均已為全國知名作家。李銳曾獲“山西文學(xué)優(yōu)秀小說獎”“趙樹理文學(xué)獎”“第八屆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法國文學(xué)與藝術(shù)騎士勛章”,是被瑞典著名漢學(xué)家看中的,被稱為是少數(shù)幾個可能問鼎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中國作家之一。蔣韻則是山西省女作家協(xié)會會長。
頂著出身“書香世家”的光環(huán),人們打量笛安的目光自然比其他同行更為復(fù)雜。很多人都覺得在她的成功和文字背后,有父母的強大支持。不過,作為“文二代”中的作家之一,笛安很介意別人說自己是李銳的女兒,她認為那樣說是不認可她的努力。
盡管父母都是作家,但兩個人在之前從不鼓勵笛安寫作?!八麄冋f這個職業(yè)壓力很大,很辛苦,而且他們認為我沒有寫作天分。”這讓倔強的笛安非要做出一點成績給父母看。笛安的處女作《姐姐的叢林》出版以后,就被《收獲》選取,李銳這才感受到女兒在寫作上的努力。在文壇上有了小小的成就后,李銳夫婦倆還是要求笛安繼續(xù)完成學(xué)業(yè),然后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他們常說不管我寫了多少書,一定要讀到畢業(yè),要有一份工作,多一點社會閱歷。我覺得現(xiàn)在這種非職業(yè)寫作生活,挺好的?!?/p>
在笛安寫作時,李銳的身份是一個局外人,他從來不給女兒提意見,而是告訴笛安,寫作是自己的事情,別人的建議會影響你的思路。文學(xué)是外人眼里笛安與父親最為相似的維系,而正是在這點上,他們過得毫不相干。
“如果一定要說有什么影響,就是家里書比較多,我從小看了很多書?!钡寻踩缡钦f。
名家評價
★笛安是我個人心目中寫得最好的作家。我對笛安對文字的把握和小說的天賦非常佩服。
——郭敬明
★笛安觀察世界的能力非常之強,這個超越了與她同齡的作者。這就是我曾經(jīng)用過的比方,就是我們觀察世界的時候,實際上是把我們的主觀世界作為一個雷達,把開關(guān)給打開了。笛安這個雷達靈敏度非常高,探索的疆域非常廣闊,分辨得非常準(zhǔn)確……另一方面笛安的表達能力也超越了同齡作者,甚至超越了前輩作者,超越了很多。
——劉恒(著名作家)
★我在笛安的小說中能夠看到……這一代人特有的迷茫和孤獨。這不僅指獨生子女,因為中國面臨著巨大的轉(zhuǎn)型,你們生長的環(huán)境和父母一代完全不一樣,你們要互相來教育,互相來給予經(jīng)驗,我特別想看到的就是這些。我在她的作品中能夠看到這些成長,這些痛,是非常尖銳的,她用誠懇的筆觸來撕開這些疼痛。
——邵燕君(著名文學(xué)批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