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有琪
一袋旱煙,是父親最好的發(fā)言
太陽也好,月亮也好,面對父親,總是無話可說。因為,父親面對他們,也是無話可說。
父親的話,全裝在他的旱煙鍋里,被他一口一口抽得冒火。話讓旱煙說了,在村莊里、家里,父親總是不浪費自己的口水。
一山的莊稼看到父親的旱煙袋一冒火星,都高興得眉開眼笑,手舞足蹈。它們知道:這是它們幸福生活的前奏曲:過后,父親會為它們梳頭,會為它們除草,會為它們的軟弱加鈣,會為它們的心臟輸血,會和它們一起親熱,讓它們一節(jié)節(jié)拔高,讓它們一天天成熟。如果說,旱煙是父親的血,而父親就是莊稼的骨。有父親為它們伸腰,莊稼們每天都想唱歌。
父親的旱煙,每天都會點燃母親的話題,讓家里的炊煙也跟著樂,跟著舞,跟著嘮叨。
父親的旱煙,一輩子都是獨唱團的主角。生活的酸甜苦辣,在父親的旱煙袋里,都化成一縷縷青煙,無疾而終,隨風(fēng)而散。在旱煙袋鍋的火花閃爍中,父親就是一座山映照。
小時,我一為父親點燃旱煙袋,我就是父親的開心果。那時,我就知道:一袋旱煙,才是父親最好的營養(yǎng)品。旱煙冒火,是父親最好的發(fā)言。
一生,旱煙袋是父親唯一的裝飾品。那年,父親到天國去報到上班,也不忘把旱煙袋帶上當(dāng)介紹信。
阿菊
這么多年,我總是想到阿菊。
阿菊是我的童年,沒有她,童年的笑聲恐怕早就消磁。那時,她總是在我的身前身后,像一只瑩火蟲輕盈的旋舞。每當(dāng)我不高興時,她總是在我的耳邊悄悄的說:憨哥,你只要笑一下,我就給你當(dāng)新娘子。
我也總是想,長大了我一定娶她當(dāng)老婆。
長大了,阿菊是村莊里最香的一朵菊。
最香的菊卻變成最早凋落的一朵菊。她的爹被石頭咬斷了腿,她的娘被咳嗽咳彎了
腰,阿菊,阿菊成了他家的一根柱子,無法抽身。所以,她的紅頭蓋至今無人敢揭。
那年,我從南方回來,想揭她的紅頭蓋,卻被她的淚水固執(zhí)的擋在愛情之外。
在村莊里,阿菊成了地地道道的野菊。許多人想采,但都不敢采。她家里的兩塊石頭,誰都背不起。
這么多年,村莊離我已越來越遠。但是,我一回首,阿菊就站在我的眼里。
阿菊!
割草的妹妹
不用滿山去尋她的足跡。找她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變成一把青草,她的鐮鋒就會前來割你。
在青青的草叢中,她時隱時現(xiàn)。風(fēng)一吹,草低頭,她也低頭。云看到的,常常是她的背影。只有草,愛扯著她的辮子笑,愛摟著她鬧,愛貼著她的小臉嘀咕。
她的秘密都藏在草中,悄悄的生,暗暗的發(fā),羞羞的開。等到太陽一笑,她的汗珠就一串串的掉。
割草的妹妹,書在屋里等你呢?
割草的妹妹,在牛羊感恩的眼里,你是它們一本永遠讀不倦的書,一把永遠青翠欲滴的草。
割草的妹妹從山上下來,牛叫羊歡。她的背上,是牛羊一生背不夠的語錄。
鄉(xiāng)村醫(yī)生
沒有堂可坐,他也從不正兒八經(jīng)的坐堂。
如果說,田野是村莊的肋骨。那么,他總是踏著村莊的肋骨去行醫(yī)。
在他的眼里,最好的藥就是親情,最止痛的藥還是親情。
一雙手,可以把冷漠的石頭按摩得百脈通暢。一味藥,可以把痛經(jīng)的山泉調(diào)治得四季平安。
在鄉(xiāng)親們眼里,他是最好的兒科醫(yī)生,是最好的內(nèi)科醫(yī)生,是最好的外科醫(yī)生,是最好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還是最好的獸醫(yī)。眉毛胡子一把抓,反正,他就是鄉(xiāng)村移動的醫(yī)院。
四季的雨被他熬成一鍋藥,一飲,村莊就不再感冒。
不管是騾子是馬,經(jīng)他的手一摩,折斷的腿立馬可行。
在城里人的眼里,他是一個不入流的水醫(yī)。在鄉(xiāng)親們的眼里,他卻是一個供在心窩窩里的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