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蘇童筆下的女性悲劇及成因

摘 要：隨著張藝謀將《妻妾成群》改編成電影《大紅燈籠高高掛》，在國際引起極大反響，蘇童一時聲名鵲起，他的作品得到越來越多人的關注?！疤K童熱”的出現(xiàn)既是意外，又是必然。意外是因為誰都沒有想到一個男人會去觸及那么多的女性題材，而且寫得如此之好，如果不了解，很多人都會誤以為作家是個女人；必然又是因為早在19世紀20年代女性題材就已成為當下的熱點，已是文學寶庫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關鍵詞：蘇童 女性 《紅粉》 悲劇 男權

魯迅先生曾經(jīng)說過，“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這個經(jīng)典定義在蘇童的小說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親情的溫暖、友情的美好、愛情的甜蜜等等，蘇童都一一將它們撕破，把人生中有意義的事情全部粉碎，以其最丑惡的面貌展示出來，達到悲劇那種震撼人心的效果。曾聽過這樣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紅粉”們就是這樣一群矛盾的人，她們既遭遇不幸，又同時將不幸?guī)Ыo別人。

一、主要女性形象特征及其悲劇命運

舊時代的女性社會地位低下，多是被侮辱、被損害的形象。生活在那樣封建保守的環(huán)境中，似乎女性從出生開始，命運就不是由自己掌握的，注定了悲劇的結局，無法逃脫。

《妻妾成群》是一出萁豆相煎的女人折磨女人的悲劇，如卓云、梅珊、雁兒等人的互相算計。但頌蓮這個接受過新教育的女性仍落入舊窠，就更加讓人感到可悲。她進過學堂，有知識、有文化，看似進步，但骨子里仍是舊的思想，她在校所學的知識對她生活和發(fā)展沒有起到一點作用。頌蓮上了一年大學后嫁給陳佐千，原因很簡單，頌蓮父親經(jīng)營的茶廠倒閉了，又選擇自殺，沒有人可以負擔她的費用了。在面臨下學做工還是嫁給一個有錢人做妾兩條道路中，她自覺自愿地選擇了找一個有錢人做妾的道路。一個正值花季，青春貌美的十九歲的大學生下嫁給了將近五十的陳佐千，一個年紀都可以當自己父親的人。頌蓮的悲劇命運開始了，當陳佐千帶著她去見毓如時，毓如在佛堂里捻著佛珠誦經(jīng)，口中念念有詞，罪過，罪過，始終沒抬眼看頌蓮一眼，連頌蓮想要替她撿佛珠，都被她輕輕推開。由此可見，妾的地位是非常低賤的，是得不到明媒正娶太太的認可的，而且生怕玷污了她的東西。

頌蓮進陳府的第二天晚上，感到奇怪的是意識中不斷浮現(xiàn)梅珊那張美艷絕倫的臉，這使她睡不著了，“人浮在悵然之上，悲哀之下”。表現(xiàn)出了她以身求寵的心跡、初為人妾的不安。接下來就陷入了妻妾之間勾心斗角的漩渦之中。她為了能在這個家庭中立足，并獲得尊嚴，獲得做人的正常權利，她必須爭得糟老頭丈夫陳佐千的寵愛，于是她便施展開所有手段，與毓如、卓云、梅珊三房太太明爭暗斗，爭風吃醋。

從頌蓮進門開始，就與那口神秘的井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當她第一次在水中看見自己的臉時，是那樣地驚恐，連呼吸聲都顯得那樣地壓抑與沉悶，似乎也在預示著此后的人生軌跡。之后，陳佐千五十大壽的時候，她再次來到那口“吃人的井”邊，頌蓮突然覺得被一個可怕的東西擋住，仿佛有一只手托住紫藤葉遮蓋了她的眼睛，遮擋住她的人生。再后來，她親眼目睹了梅珊被扔進那口井中，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而她，也變成了世人眼中的“瘋子”，經(jīng)常徘徊在井邊，自言自語，說她不跳井，不跳井……

頌蓮的形象給人一種凄楚之美，因為它透射著一股滲入骨髓的冷氣。原本以為接受過教育的她，生可以與其他女性不同，可以由自己做主，不再受封建制度掌控。但最終，她還是逃不過命運的安排，當然其自身也有很多問題，與其說是被逼走上這條道路，不如說是自覺成為舊式婚姻的“玩偶”。如果不是父親的早逝，如果不是自身的貪婪，如果沒有卓云的火上澆油，頌蓮也許就不會瘋了。

蘇童筆下女性形象呈現(xiàn)出濃郁的悲劇性格，她們具有一定的思想，但又不完全，想過好日子，同時又處于社會的“過渡時期”，所以悲劇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二、造成女性悲劇命運的原因

秋儀、小萼兩個妓女，與姨太太頌蓮、影星嫻相比，屬于下層婦女，但實際上，小妾、情婦與娼妓本質上是一致的，都是以色相作為賺得男人進而賺得人生的手段。張愛玲說過：“以美好的身體取悅于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職業(yè)。”于是這些女人都陷入了“紅顏薄命”的悲劇之中。蘇童在塑造這些女性形象的時候，從來不把她們美化，也從不把她們寫成哭哭啼啼一副受著無邊苦難的樣子，也很少描寫女性“圣女”般的純潔，善良的品性，而是描繪她們的敗德及女性人性中的惡，如頌蓮逼迫雁兒吃在馬桶中撈起的草紙，最終導致雁兒死亡；小萼不顧及姐妹情誼，搶了秋儀的男人，使秋儀悲痛欲絕；嫻和自己母親的男人發(fā)生性關系等等。

1.缺少對自身權利的維護

在蘇童的小說中，女性大多是以“自輕自賤，自甘墮落”的形象示人，很少有敢于反抗命運，想要爭取女性應有權利的形象。以《妻妾成群》為例，對于陳老爺一次次地娶妾侍，大太太毓如只是一味地沉默與忍讓，從未想過真正地阻止。二太太卓云只知道算計其他姨太太們，對于陳佐仟卻是百般附和，整日以笑臉迎人，以博得老爺?shù)臍g心，卻不知那個男人才是他們爭斗的根本原因。三太太梅珊有反抗，但卻沒有找對正確的道路。

她們都沒有想過女性在婚姻中應有的地位與尊嚴，自己首先就輕視了自己，更沒有想過要維護自己的權利。無論是從事低賤職業(yè)的妓女，還是上過學堂的學生，她們都是一個完整的個體，都有擁有愛和值得被愛的權利。人與人之間是平等的關系，愛與不愛也是相互的，而不是僅僅只是女人之間的斗爭與爭風吃醋。這與時代無關，哪怕到了嫻、芝、簫的年代也是一樣，當自身受到危害，當隱私受到偷窺，也一樣只是隱忍，沒有想過以正確的形式維護。

2.對金錢的貪婪和依賴

金錢從古至今都是一個敏感話題，同時也是一個現(xiàn)實話題。封建舊社會女性大多沒有經(jīng)濟能力，男人是家中唯一的經(jīng)濟來源；到了現(xiàn)代社會，女性可以撐起半邊天，但仍然有許多女性由于貪圖物質上的享受而依附于男人。

《婦女生活》中的嫻也是這樣，憑著自己的幾分姿色，與孟老板糾葛不清，其實說到底還是為了他的錢，她也想要過那種穿著貂皮穿梭于高檔場所的日子。想法雖然沒錯，人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可以好一些，但自己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已，不要妄圖通過其他手段而獲取金錢。女性只有在經(jīng)濟上獨立了，自己能夠養(yǎng)活自己，才能夠取得人格的獨立，才能夠在兩性關系中處于平等的地位。

3.男權占主導的文化積淀

歸根結底，這一出出悲劇發(fā)生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封建思想的根深蒂固?！霸诩覐母?，出嫁從夫，夫去從子”，這是幾千年來對女性的定位，一直以來，女性都不是為自己活的，永遠擺脫不了男人對其的控制與擺布。

《婦女生活》中的嫻、芝、簫雖然生活在不同的時代，但命運的更迭與無常，卻把她們推向了共同的悲劇之路。這似乎是主人公在一念之間鑄成的大錯。如嫻在手術室不聽孟老板勸阻，拒絕流產而走向落魄的生活；芝在婚姻問題上沒有聽從母親嫻的阻攔，而與工農子弟鄒杰結婚，最終落得悲慘的結局——精神分裂；簫在金錢上限制小杜，最終導致了離婚，她們的悲劇命運中有著共同的思想和生活方式，就是把自己的未來都寄托在男性身上，而最終的結局都是男性對她們的背叛。

她們的悲劇是中國幾千來的封建文化所造成的，中國在幾千年的封建社會制度下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以男權為中心的文化傳統(tǒng)。一夫多妻在過去習以為常，有時甚至是地位的代表，越是富裕的人，妻妾也就越多。如果一個人有錢、有身份，卻只是原配夫人，而沒有另娶，別人有時都會說閑話，要不就是有問題，要不就是怕老婆。因為在傳統(tǒng)觀念中，男人是占主導的，是一家之主，擁有絕對的話語權，且不容置疑。中國傳統(tǒng)文化、家庭文化對女性的束縛是巨大的，剝奪了她們人格與精神的雙重自由。

蘇童筆下的幾乎所有女性都面臨著生存的困窘與危機，他認為這種悲涼的生活狀態(tài)是千百年來以男性為中心的社會傳統(tǒng)造成的。自母系制被父系制所代替，千百年來，女性一直是作為男性的附屬物而存在，像秋儀、小萼那樣的女性，她們?yōu)榱松?，不得不依賴男性，所以注定了一生的悲劇命運。而像頌蓮那樣受過新式教育的新女性，受教育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她們骨子里對男性的依附思想，因而“有美的身體，以身體悅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悅人，其實沒有多大分別”。這些女人均擺脫不了悲劇的命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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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蘇童.紅粉[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0：15—20.

[3] 蘇童.婦女生活[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3：7—15.

作 者：馮曉燕，文學碩士，青海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文學。

編 輯：趙 斌 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