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隨感

出發(fā)

所謂勇敢，不過是在兌現(xiàn)自己吹過的牛皮……

我承認，作為一個70后，即便在都市鋼筋混凝土森林里再磨掉三層皮，我仍舊脫不掉沉浸在骨子里的那點理想主義。

但是，當然，作為一個同時的享樂主義者，縱然長期怨尤都市的冰冷、堅硬、蕪雜乃至各款污穢，我其實是如此貪戀，乃至根植于都市的燈紅酒綠、富貴繁華。

所以，在“很想去支教”和“真的去支教”之間，我遠遠近近游移了起碼五六年。當我準時出現(xiàn)在本次支教主辦方“德基金”要求的集合地點廣州時，是帶著一點小小的……呃，贖罪心理的。當然，我能夠排除千忙萬難，飛越千山萬水，獲得這個贖罪的機會，除了感謝我自己和德基金，還要感謝我老板的寬容、我家人的支持、我2歲半小小女兒的恩慈。出發(fā)前，我問她：“媽媽要去很遠的山里面，幫一些哥哥姐姐講一周的《三字經(jīng)》和作文，好不好？”她忽閃著亮眼睛，說：“好。”

第一天

一整夜，幾乎沒怎么睡……

住宿條件比我想象得又好又不好。好是因為德基金給每個人都買了新被子新枕頭，我自己又帶了干凈床單。不好是……噯，我和一位“90后”美女小跳同床。那個床很軟，稍一動就咯吱咯吱的。加之可憐的小跳有點小感冒、小咳嗽……

本期支教活動的領(lǐng)隊要我主持一早的支教啟動儀式；而我，已多年沒有接觸過小學(xué)三年級，也就是八九歲的孩子，更不用說給他們講課了……他們會聽得進《三字經(jīng)》嗎？究竟要怎樣說，才能讓孩子們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文字”？

晚上吃飯，照例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雖然食材種類出乎意料地匱乏，但都是純天然全有機的哦！吃著吃著，大家說開了：“小何老師好愛笑??！畫眉也是，上著課，學(xué)生們還沒怎么著呢，自己先笑得不得了……當然，課講得是沒什么問題?！?/p>

我立刻又笑得不得了。

第二天

很高興今天有作文課……

小時候，讀葉君健翻譯的《安徒生童話》，曾經(jīng)被他既豐腴又干凈的語言擊中過，現(xiàn)在，我決定和孩子們一起分享。

嗯，今天的作文課，我想讓孩子們寫一篇童話。可能這很難，不然中國不會只出一個鄭淵潔。但是……寫過童話的孩子，寫起其他故事應(yīng)該更如履平地。

還有一件高興事兒：那就是，從北京帶來的作文本和筆，終于可以發(fā)給孩子們了，回程的箱子不會那么重啦！

第三天

以后再對哪個職業(yè)不滿，就去實踐一周……

做好小學(xué)教師，實屬不易。昨夜，23個學(xué)生的作文，批了差不多5個小時，唯恐忽視一個孩子的閃光點，委屈了孩子……隊友們紛紛笑我：“你寫的作文點評，怎么比作文還長？”

哈親，我沒有時間了。說是一周，但實際上課才5天，10節(jié)課，每節(jié)課40分鐘。400分鐘，6個多小時，我能告訴這些有著世界上最純真眼睛、最干凈笑容的孩子們什么呢？

對著全班23個可愛極了的孩子，笑嘻嘻發(fā)出了昨夜精心挑選的十幾份各種名目的獎品。然后，我說道：“老師必須強調(diào)一點，這次作文沒有寫好，絕不代表下次也寫不好。下次沒有寫好，絕不代表再下次仍寫不好。老師第一天就說過：我手寫我心。每個人都有成為好作家的潛質(zhì)。你不埋沒你自己，就沒人有本事埋沒你?！?/p>

第四天

哦，還有一天就要走了嗎？

猶記得頭一天來時的發(fā)愁：那么勾肩搭背的床，那么單調(diào)枯索的飯，需要排那么長的隊洗澡，基本上不了網(wǎng)，還要聽寶寶在電話里哭咧咧的聲音：“媽媽，我想你呀……”

昨天陪孩子們玩老鷹捉小雞時，我還英勇地摔了一個超級大馬趴。雖然昨晚都沒有敢洗澡，去村里的小藥店買了唯一能買到的消毒藥雙氧水，今天大大小小的傷口還是眾志成城地一齊發(fā)炎了，干巴巴地粘在衣服上，每次脫衣服都等于揭一層皮。即便如此，想到就要離去，我還是有點……噯，真舍不得。是因為上課時，孩子們聚向我的目光越來越明亮溫柔嗎？是因為他們誦讀《三字經(jīng)》的童聲越來越堅定響亮嗎？是因為下課時，班里最調(diào)皮的那個小帥哥每次經(jīng)過我，都要不好意思地喚一聲“趙老師好”嗎？是因為發(fā)現(xiàn)從前被認為“根本不會寫作文”的幾個孩子，其實寫得都好俏皮好生動嗎？

第五天

理想就在明天實現(xiàn)……

仿佛為了配合離情，雨一直淅淅瀝瀝下個不停。我最后一次給他們每個人的桌角放一塊糖。每天我都會讓他們吃著糖塊上課，大約潛意識里，我在兌現(xiàn)自己童年的夢——小時候，老師可不讓我們吃東西上課，嘿！

畫展、武術(shù)、歌唱，包括《江南Style》的舞蹈表演……節(jié)目好精彩。真的很難想象，以前這些孩子幾乎都是零基礎(chǔ)。

雨中的孩子們，誦讀得依然那么鏗鏘有力。就像這些古老經(jīng)典的中國文字，本來就長在他們心底里一樣。隊伍正前方膚色黝黑扮演塾師的小班長，下巴上粘著青純老師幫忙剪的銀色“長髯”，眉毛上貼著同色“白眉”，發(fā)音清晰，聲音高亢，極具穿透力和感染力。謝謝你，聰明的小伙子。

在著名音樂人、超女評委黑楠作詞作曲的“德基金”主題曲《理想就在明天實現(xiàn)》的合唱聲中，聯(lián)歡會結(jié)束了。真的要走了。車子周圍哭聲一片。我很慶幸，其中沒有我的學(xué)生。裝作刷微博，把頭深深埋下去。 車子啟動。我慢慢打開手里一直攥得緊緊的一卷“卡通掛圖”。是剛才上車前，班里一個大眼睛的小姑娘匆匆塞給我的。我記得她的作文寫得很是生動傳神。畫里是個大大眼睛的小姑娘，旁邊還印著一段話：

老師您好！您不僅是一位合格的老師，還是一位好朋友，謝謝您所做的一切。

我再次把頭深深地埋下去。

我竟要走了。如果說，第一節(jié)課，我還有點小緊張，乃至伴隨的小隔閡，現(xiàn)在，我坦然地望向他們每一雙渴慕美好的眼睛。就像望向我的小小寶寶。我如此渴望他們做最好的自己。

尾聲

親愛的趙老師，我和班里的孩子會永遠記住您。通過上次的支教，您教會孩子們很多知識，孩子們的寫作能力提高了很多。千言萬語我在這里只能說聲：“謝謝您！”太感謝您啦，真的！希望有機會您再來我們這里。

親愛的植老師，謝謝可愛的孩子們！更要謝謝可愛的您！我做得微不足道，您做得源遠流長。走的時候，沒敢進教室，因為明知我會先哭出來。孩子們太聰明純真可愛了，謝謝您的堅守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