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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的手指敲落冷夢

      2013-04-29 13:08:36霍俊明
      長江文藝 2013年7期
      關鍵詞:詩歌

      霍俊明

      編者按:

      “九葉詩派”(又名“中國新詩派”)是中國新詩發(fā)展歷程中并不多見的流派之一,這一流派因為出版詩集《九葉集》而得名。以穆旦、鄭敏、陳敬容、袁可嘉、杜運燮、辛笛、■、唐祈、杭約赫為代表的這一詩歌流派不僅對新詩現(xiàn)代化的理論和實踐做出了卓有成效且影響深遠的探索,而且他們在特殊歷史年代里帶有傳奇性甚至悲劇性的命運和遭際更是讓人唏噓感嘆。

      從本期開始,“浮世繪”專欄將為讀者展示“九葉詩派”詩人的文學成就和命運際遇,傾聽他們“眾樹歌唱”的聲音。

      夜客北平的冷夢

      1917年秋天,陳敬容出生于四川樂山市中區(qū)較場壩鐵貨街。她出生的這一天是舊歷“鬼節(jié)”。而這一年樂山遭受到幾十年不遇的水災,人們一出門街道上到處都是渾濁不堪的泥水。這肆虐的洪水作為她一生命運的開始似乎多少暗含了一些悲劇色彩。

      那所古老而寬大的房子給小小的陳敬容并沒有帶來多少歡樂。她的記憶里更多的是父親陳懋常一年四季冷冷的眼神和陰沉沉的臉。陳敬容的父親畢業(yè)于保定陸軍學堂,時為四川軍閥手下的一名軍官。父親在家的時候窗子隨時都是緊閉的,而他每日的抽煙喝酒更是使得屋內空氣污濁。陳敬容的母親和女兒們只能在沉默中忍受。只有父親不在家的時候,姐妹們才能夠與母親歡快地交談。

      母親卻越來越消瘦虛弱,她常年患病臥床,不斷咳嗽和哮喘。深夜里母親劇烈的咳嗽聲讓年幼的陳敬容體會到人生的無常和痛苦。白天陳敬容最愛做的一件事,就是來到離家較遠的白塔街上,蹲在一個角落里靜靜地看遠處的凌云山和大佛。在晴好的日子里她甚至還能望見峨眉山上的積雪。母親結婚后曾千方百計設法到縣城女子師范讀書,卻遭到丈夫和婆婆的極力反對而失敗。因此故,母親一直支持女兒上學讀書。

      陳敬容的祖父陳耀庭是一位秀才,飽學詩書。慈厚的祖父對陳敬容偏愛有加,所以從四歲開始陳敬容在父母的反對下接受祖父的蒙學教育。但那些《百家姓》、《三字經(jīng)》、《弟子規(guī)》、《女兒經(jīng)》、《孝經(jīng)》漸漸難以滿足陳敬容的求知欲望,她常常在祖父午睡的時候溜進祖父那個巨大的書房里。書房里的光線很不好,窗外是一道高大的常年長滿了青苔的圍墻。她躲在窗下,借著斑駁的光線,偷看那些不被祖父允許看的“禁書”——《紅樓夢》、《三國演義》、《三國志》、《儒林外史》、《封神榜》、《西游記》、《水滸傳》等。當12歲那年冬天的一個黃昏,陳敬容讀到《聊齋志異》時,那個鬼魅花妖的世界竟然讓她如此癡迷和驚喜。

      酷愛詩詞的祖父親打開了陳敬容的詩歌大門。年幼的時候,她便在祖父的指導下手抄《詩經(jīng)》、《楚辭》、民謠和唐詩。祖父還擅長算卦。他甚至借助幾枚銅錢算出年幼的孫女將一生漂泊,孤獨無助。

      在祖父家,陳敬容接受的是中式傳統(tǒng)教育,在她13歲時,她走進樂山女子中學,迎面走來的卻是迥然不同的新生活。

      當時樂山女中的教員都是受到了新文化運動影響的青年,在這些新式老師的影響下,魯迅、茅盾、郭沫若、巴金、冰心、俞平伯、朱自清、葉圣陶、鄭振鐸等新文學作家,以及外國的都德、左拉、拜倫和柯羅連科、阿志巴索夫等開始進入陳敬容的視野并對她今后的寫作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與此同時,陳敬容也對《說文解字》、《左傳》、《古文辭類纂》等書產(chǎn)生濃厚的興趣。時在清華大學研究院讀研究生的樂山人曹葆華剛好在1931年回到故鄉(xiāng),在女子中學暫時做英文代課教師。當時陳敬容在女子中學二班讀書。受新文化運動尤其是北平文化界自由和獨立精神的影響,曹葆華在學生中不斷傳播新思想和新文化。他經(jīng)常帶著學生在校外郊游并朗誦一些詩人的詩作。陳敬容開始用筆名“芳素”在校報上發(fā)表詩歌和短文。

      1932年,年僅15歲的陳敬容一生的漂泊命運過早地開始了。在曹葆華的不斷鼓勵下,5月23日,在晨曦的微光中,陳敬容只帶了幾件換洗衣服就與曹葆華一起從樂山三江匯合處的肖公嘴碼頭登上了一只木船。當時只有曹葆華的四弟曹葆素以及陳敬容的同學李華芝在岸邊揮手作別。陳敬容出走的時候,她的母親卻重病在床。船經(jīng)三峽神女峰,茫茫夜色里的陳敬容內心與江水一樣動蕩不息。

      三天后,船到萬縣。陳敬容萬萬沒有想到因為走漏消息,父親已安排當?shù)厝嗽诖颂帞r截。陳敬容由此被截下,并強行帶回樂山。她被關進一間狹小的房子里,失去了自由。但那間黑暗而壓抑的房間,卻未能羈絆正處于青春沖動和理想憧憬中的陳敬容。在陳敬容的絕食抗議以及朋友、家人的反復勸說下,嚴厲守舊的父親最終同意她到成都繼續(xù)讀書。

      成都留給陳敬容的記憶就是水門汀筑成的街道以及到處賣花的人。兩年之后,即1934年的冬天,曹葆華將路費寄到了陳敬容就讀的成都私立中華女子中學,執(zhí)拗的陳敬容再次因曹葆華而獨自離開四川,前往北平。這次出走,陳敬容沒有想到此一別便是幾十年,如此漫長歲月中,她幾無機會重回故鄉(xiāng)。當她老邁之年再回家鄉(xiāng)時,迎接她的只是一個個親人荒草萋萋的墳塋。

      1935年2月,歷經(jīng)兩個多月的輾轉跋涉,陳敬容終于在清華大學見到了曹葆華。

      在曹葆華的影響下,陳敬容與李廣田、何其芳、卞之琳等“漢園三詩人”以及馮至、林庚、梁宗岱、孫大雨、孫毓棠、蹇先艾等作家開始交往,并在清華、北大做旁聽生。這樣的學習,進一步打開了陳敬容的人生和文學視野,她開始受到英美現(xiàn)代詩歌的影響。

      但因為經(jīng)濟原因,陳敬容居無定所,她不得不經(jīng)常變換居住地。清華女子宿舍、沙灘女子公寓、女青年會以及朋友的住處,留下的是陳敬容的焦慮與不安。不停地搬家和到處地流落幾乎成了陳敬容大半生命運的縮影。而這既與她當時窘迫的經(jīng)濟條件有關,也是她的特殊性格使然,“除了偶然而又偶然之外,我很少在一間屋子里住到半年以上。不是被迫遷出,就是為了自己覺得膩煩,想換一換”(《遷居》)。

      值得提及的是很多研究者都認為1935年10月24日發(fā)表在《北平晨報·詩與批評》上的《十月》是陳敬容的處女作,但實際上陳敬容最早發(fā)表詩歌的時間是1932年。當時曹葆華在萬縣與陳敬容被迫分別后,獨自一人北上并將陳敬容初中二年級時的詩歌習作《幻滅》拿到《清華周刊》上發(fā)表。更為大膽的是曹葆華不僅在同一期的《清華周刊》發(fā)表了有關二人出走未果的痛苦心情的詩歌《沉思》,作為薦稿人的曹葆華在“后記”中還記述了他與陳敬容的痛苦而“傳奇”的經(jīng)歷:“作者系一十五歲的青年女子,性聰穎,嗜愛文學。余去年回川,得識于本縣女子中學。今夏余離家來平,伊隨同出川,道經(jīng)萬縣,被本鄉(xiāng)之在該地任軍政者以私恨派兵阻扣,勒令返家,從此則不知情況如何。今周刊索稿,故敢寄投,以資紀念”。與陳敬容被迫分別后,盡管事情已經(jīng)過去多半年的時間,曹葆華卻仍處于火熱而痛苦的情感煎熬之中。他陸續(xù)在《清華周刊》發(fā)表了與陳敬容相關的一些詩作,如《宣告——紀念五二六萬縣被拘》。曹葆華在后來出版第二本詩集《落日頌》的扉頁上寫下:“給敬容 沒有她這些詩是不會寫成的”。

      陳敬容到了北平之后開始進入真正意義上的文學寫作期。而北平這座城市特有的建筑和文化氛圍使得陳敬容感受到“豐滿的詩情”的沖涌。她接連在《清華周刊》、《北平晨報》、《大公報》、《文學季刊》上發(fā)表詩作和散文。上文提及的那首《十月》是陳敬容到北平之后公開發(fā)表的第一首詩作。這首詩可以看出一個少女離開故鄉(xiāng)之后的鄉(xiāng)愁和濃得化不開的異鄉(xiāng)體驗,“窗紙外風竹切切:‘峨眉,峨眉,/ 古幽靈之穴。// 是誰,在竹筏上 / 撫著橫笛,/ 吹山頭白雪如皓月?”自此幾十年的每個夜晚,陳敬容都只能與故鄉(xiāng)的“白雪”相遇,除了寒冷和孤寂還有什么呢?詩歌里是這位少女不斷孤獨的嘆息“誰呵,又在我夢里輕敲……”。此后的50年她都沒有再能回到故鄉(xiāng)去,而故鄉(xiāng)必然是美麗而難忘的。

      到北平后不久的陳敬容開始與曹葆華同居。七·七”事變爆發(fā)后陳敬容與曹葆華離開北平前往成都。一路上他們不斷在車站和旅館遭到日本憲兵的盤查和搜身。陳敬容經(jīng)常在半夜里因為噩夢醒來,她的腦海里出現(xiàn)最多的就是日本鬼子森森的刺刀和猙獰的面容,“每個崗位上的皇軍各自把刺刀端直了些,帽檐下睜著一雙老鼠似的眼睛,直望著火車走來,便咧著嘴獰笑”。而在陰郁的天氣和冷雨里,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上陳敬容不能不為國家的命運而心情煩悶和痛苦,“天是灰色的,像一道橋拱,在這底下人類的血液交流著。我憑著鐵欄,聽海上風濤怒吼,令人想象陰暗的戰(zhàn)場上,密密的槍彈在風中急旋的聲音。海浪起伏著沉郁的顏色,沉郁的,人類幾千年來不息的憤怒……”。

      到成都后,曹葆華在石室中學教書,陳敬容則到四川大學園林系讀書。然而成都溫怡的秋天卻并沒有給這位四川女子帶來了平靜和歡愉的時光。

      成都離樂山并不遠。

      從蘭州到磐溪:不可知的悲哀

      陳敬容和曹葆華的分手地是成都。

      1939年春暖花開的時候,陳敬容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寒冷與痛苦。曹葆華與陳敬容分手后前往延安,自此飄萍天各一方,二人此后再沒有任何聯(lián)系。愛人竟成了陌路人。

      1940年曹葆華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此后在中共中央宣傳部負責翻譯馬恩列斯著作并先后任中共中央宣傳部翻譯、翻譯組長、編譯處副處長,中共中央宣傳部斯大林全集翻譯室副主任,中國社科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1978年曹葆華逝世后骨灰運到故鄉(xiāng)樂山安葬。11年后陳敬容病故的時候只把自己一半的骨灰安埋在樂山明月公墓,另一半則放置于北京八寶山公墓的骨灰堂里。

      與曹葆華分手后,陳敬容搬到四川大學的女生宿舍,獨自承受情感上的折磨,“寂寞鎖住你的窗,/ 鎖住我的陽光,/ 重簾遮斷了凝望;/ 留下晚風如故人, / 幽咽在屋上”。盡管此時的陳敬容所在的成都離樂山盡在咫尺,但是性格堅韌獨立的她卻沒有回到故鄉(xiāng)去。她只能在寒冷的夜色里遠眺故鄉(xiāng)、遙祭亡母。她不停追問“墓草青了還是黃了”,她的淚水只能和著迷蒙的霧無聲流淌,“我的心在夜里徘徊,/ 夜伴著我,/ 我伴著不可知的悲哀。/ 一張不可見的琴弦上 / 響著另一世界的 / 奇幻的喪樂…… / 誰在這時候幽幽哭泣?”(《夜歌》)

      在戰(zhàn)亂年代里不斷地漂泊,陳敬容的生活便連同她的寫作一樣都變得無比沉重、蒼涼和寂寞。正是如此,在不斷的出走和漂泊中,陳敬容對時間和生命有著其他同時代女性所沒有的深入體驗和認知。后來的研究者在談論包括陳敬容在內的“九葉”詩人的時候都會強調他們的知性色彩、哲學思辨、思想的知覺化、客觀對應物以及開闊的意象化的手段等等,但是對于陳敬容而言1930年到1945年的十多年間的詩歌撲面而來的卻是周身寒噤。陳敬容的第一本薄薄的詩集《盈盈集》里面絕大多數(shù)的詩歌,都是她在客居異地的深夜以及顛簸的夜車上完成的。透過這些漫漫長夜,我們感受到的是搖曳如豆的燭光里這位女性瘦削臉頰上的兩行清淚。

      1939年夏天,剛剛經(jīng)歷完初戀創(chuàng)傷的陳敬容又迎來了又一份情感。只是陳敬容沒有料到這次的情感傷害比上次更深。她的傷口被抹上了又一層鹽巴!

      陳敬容與時在重慶的青年作家沙蕾相識,那時沙蕾給陳敬容寫下了大量的情意綿綿的情書。在這些滾燙的甜言蜜語前陳敬容再次對愛產(chǎn)生憧憬。1940年春天,陳敬容跟隨沙蕾來到重慶。這座霧蒙蒙的山城還處于寒冷之中,陳敬容每天感受到的只有陰暗和寒冷以及嘈雜的市聲和滿身的疲倦。當時陳敬容和沙蕾住在一條極其吵嚷的臨街的房子里。面對的是塵土飛揚的街道和不平的坡路,而下了雨之后又是沒過小腿的泥濘。

      短暫停留數(shù)月之后,該年秋天二人前往沙蕾的故鄉(xiāng)——蘭州。沙蕾是回族人,他的性格放蕩而暴躁。這是陳敬容最后不得不離開他的原因。一年之后女兒沙靈娜出生。需要照顧的母女所迎來的卻是沙蕾的粗暴和虐待。沙蕾經(jīng)常醉酒。發(fā)脾氣時會打得陳敬容遍體鱗傷。后因工作原因,沙蕾離開蘭州去了青海。沒有工作的陳敬容則只能在忍饑挨餓中照顧年幼的嗷嗷待哺的女兒。

      西北生活在陳敬容看來正像是做了一場荒涼的夢。壓抑、窒息和處于水深火熱中的陳敬容在蘭州結識了正在西北從事抗戰(zhàn)文學活動的唐祈。1945年初,在空前的寒冷、饑餓和痛苦煎熬的陳敬容終于發(fā)出了出走的呼號——“聽那呼喚……近了,那呼喚;/ 聽呵,聽呵,我要走!”陳敬容撇下年僅四歲的大女兒沙靈娜以及病重的小女兒從蘭州出走。不幸的是小女兒沙真娜因病夭折。

      沙蕾聞訊陳敬容出走后,竟帶著年幼的女兒沙靈娜乘一架軍用飛機追蹤到了重慶,然后帶陳敬容一同到了上海。數(shù)日之后,陳敬容忍受不了沙蕾的折磨再次撇下女兒逃離。直到近十年之后陳敬容才終于與女兒沙靈娜團聚。

      1957年的一天,陳敬容和女兒在上海的大街上竟然偶遇沙蕾。沙蕾本想上前搭話,但陳敬容卻拉著女兒頭也不回地飛速離開。對于這段不幸的婚姻生活,陳敬容和沙蕾都在有意回避,所以今天我們見到的相關材料極少。以沙蕾為例,在他后來的簡歷和簡短自傳中,他居然對蘭州時期與陳敬容在一起的生活只字不提??梢姸吮舜硕挤e怨頗深。1989年陳敬容因病辭世后,女兒沙靈娜才在《懷念媽媽》一文中略有提及。在沙靈娜看來,父親沙蕾從來都不是一個腳踏實地的人,同時他又是大男子主義者和沉溺于情欲的放縱主義者(沙蕾與其他女性存在著婚姻之外的兩性關系)。

      逃離蘭州和沙蕾的陳敬容只身一人沒有任何依靠。經(jīng)過三個多月的輾轉奔波,她終于到達四川江津白沙鎮(zhèn),投奔其弟弟陳士型。在弟弟那里,她了解到家里的諸多變故。1938年老家鐵貨街遭到日本飛機轟炸,家中八個親人頃刻間化為烏有。而在經(jīng)歷了多年的漂泊和情感煉獄之后,她在重慶的磐溪竟然迎來了寫作的高潮期。在磐溪三個多月的時間里,她白天在藝術專科學校以及附近的小學教書謀生,晚上則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住處撥亮煤油燈開始寫作。在陳敬容看來,夜里杜鵑的凄切啼鳴更像是自己“青春的挽歌”。小鎮(zhèn)磐溪距離樂山近一千里,陳敬容強烈感受到自己就是一只永不停留的候鳥。這注定了一生都要不斷漂泊,“我沒有回到我的家鄉(xiāng)。也許有一天我會回去,那也將只作極短暫的停留。我將永遠地飛著,唱著,如杜鵑一樣;當我流盡了最后一滴鮮血,我也不會企求一個永遠安息的所在”。

      盡管磐溪的陳敬容也是孤獨無助的,但是在她的詩集《盈盈集》和散文集《星雨集》中我們還是可以看到磐溪給這位年輕而歷經(jīng)滄桑的女性以暫時的靈魂撫慰。罕見的安靜歲月給陳敬容留下了一段美好的記憶。

      這短暫的安靜時光也使得此時的陳敬容對生活和愛情充滿了些許的憧憬。這時期陳敬容的詩歌所體現(xiàn)的情感既是落寞的也是平靜的,可以說是悲欣交集。而機緣巧合,陳敬容在蘭州相識的唐祈為了躲避迫害竟然也來到了磐溪。磐溪時期他們的交往給陳敬容帶來了安靜與寬慰。他們一起在水邊談詩和回憶過往,也一起前往曾家?guī)r50號何其芳的寓所進行文學交流。1947年1月10日時在上海的陳敬容給遠在重慶的唐祈寫了一首詩來回憶這段難得的時光——“像雨后的天空,高朗而遼闊,/ 濾過的泉水中泥沙絕少,/ 奔濤靜息,水仙在岸上盈盈地開”。在莽莽的如獸脊一樣的群山的夜色里,在嘉陵江的流淌里,這個女性多么希望能有一個人來敲開這扇寂寞的門扉,“假如你走來,/ 在一個微溫的夜晚 / 輕輕地走來,/ 叩我寂寥的門窗”。

      命運并沒有如此眷顧她,她沒有迎來因為幸福和愛情激動得落淚的機會。透過房間里閃爍的燈火,我們看到的仍然是那扇斑駁而緊閉的門窗。陳敬容將此時的自己看作是一條不安靜的河流,她的相關詩歌和散文中布滿了針刺一樣的疼痛和哀戚。而重慶這座山城給我們留下的詩歌記憶是豐富的。

      天真地撥弄繆斯的琴弦

      陳敬容還是離開了磐溪,而她的一個創(chuàng)作高峰期是從1946年開始的。

      夏天的時候陳敬容收拾行裝從重慶啟程前往上海。正是這年的春天,她在臧克家上海的家中,與■ 和曹辛之(筆名杭約赫)相識。

      提著沉重的行李剛到重慶朝天門碼頭的時候,迎接她的竟然是撲面而來的暴雨。第二天在雨中她才登上了“華同”輪渡,但是因為沒有坐票陳敬容只好在廚房前的煙囪旁邊將就著過夜。她把淋濕的被子鋪在冰冷的甲板上,江上夜風襲來的時候她禁不住渾身發(fā)抖。此次上海之行陳敬容花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盡管時間不算太長但是路途的勞累使得她一次次發(fā)著高燒。一路上的輪船、木船、火車、汽車是如此擁擠和顛簸,狹小的空間里空氣無比污濁。當輪船經(jīng)過萬縣的時候陳敬容想到14年前自己第一次出走被父親攔截的情形。一年一度的端午節(jié)到來了!別人是在舉家歡聚中過節(jié),陳敬容卻獨自在異鄉(xiāng)漂泊。

      老家樂山一直有端午節(jié)賽龍舟的習俗,那時家家戶戶的門窗上掛滿菖蒲和艾葉,屋內地下灑上雄黃水。在故鄉(xiāng)節(jié)日的酒杯碰響和人群喧鬧聲中陳敬容在幽咽無聲的江水中獨自吞咽孤寂和鄉(xiāng)愁。她換乘另一條輪渡“盛昌號”,經(jīng)九江、南京,之后又改乘陸路,坐火車經(jīng)過鎮(zhèn)江、蘇州、無錫。當她終于遠遠地看到上海灘燈光處處的高樓的時候,她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歡呼雀躍。她轉過身面對來時的江面,此刻她希望得到的也只是“愿它能給我足夠的,好的空氣”。

      面對上海這個繁華喧鬧不已的現(xiàn)代大都市,從西南山城出來的陳敬容感到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和不適。很多次她在大街上都迷了路,感到無比茫然失措。上海給陳敬容帶來的仍然是孤獨以及繁華背后的寒冷體驗,上海在陳敬容這里像蘇州河水一樣是污黑骯臟的。而上海期間留給陳敬容最大的快樂和慰藉的自然是她與■ 、唐祈等“九葉”詩人的交往。陳敬容1947年參與創(chuàng)辦《詩創(chuàng)造》,1948年作為編委參與《中國新詩》。正是在這短短的兩年多的時間里陳敬容不僅寫下大量的詩歌和散文,翻譯大量的里爾克等西方現(xiàn)代主義詩歌以及《巴黎圣母院》這樣的經(jīng)典文本,也正是因為她的聯(lián)系,穆旦、鄭敏、袁可嘉等這些“北方詩人”才與陳敬容、唐祈、■ 、杭約赫、辛笛這些“南方詩人”匯合。

      上海這近三年的時光不僅是陳敬容文學的收獲期,同時還迎來了另一份情感。1948年6月陳敬容與在上海從事外文編譯工作的蔣天佐相識并于當年結婚。不久之后,陳敬容跟隨蔣天佐離開了上海。

      1948年秋意漸濃的時候,在黃浦江的汽笛聲中,陳敬容離開了上海。在晚風的吹拂中她內心的思緒與江水一樣起伏不定。輾轉香港期間,陳敬容專門到淺水灣憑吊了蕭紅墓地。在那塊寫著“蕭紅之墓”的石碑旁,陳敬容默立良久。此刻她想到的正是自己的命運,她和蕭紅一樣一生居無定所,感情生活也多變曲折?;氐奖本┲笏c蔣天佐的這份感情也未能善始善終,二人在1958年火熱的大躍進運動高潮中離婚。1959年陳敬容到河北懷來的一個農(nóng)場下鄉(xiāng)勞動,因為饑餓和過度勞累導致她當時全身浮腫,這也導致了她后半生的病痛纏身。至于離婚的原因我四處走訪,終于了解了大概。但是因為離婚原因的極其特殊又牽扯到一些在世的當事人,所以只能就此打住。從1958年一直到1989年三十年的時間里,陳敬容一直帶著兩個孩子和外孫生活。

      北京:誰的手指又在夢里輕敲

      1949年春天陳敬容到達北平。這距離她第一次來已經(jīng)過去了14年。第一次來的時候她還是充滿幻想和憧憬的不更事的少女,而此時的她已經(jīng)歷多年的離亂。這正如另一位“九葉”詩人■ 所慨嘆的“呵,你峨眉山下的少女 / 可穿行過多少平蕪、城郭 / 涉渡過多少亂離的漩流 / 咬啃過多少苦澀的生命果?”建國后的陳敬容除了政治學習之外,把大量的精力都放在了文學翻譯上。這一時期她翻譯了安徒生大量的童話以及蘇聯(lián)和捷克斯洛伐克等社會主義國家的革命小說。而她翻譯的《絞刑架下的報告》在當時影響頗巨。

      建國初期陳敬容的生活還是比較安定的,這也是她的身心調整期。1953年的一張照片上,北海公園岸邊陳敬容的右手輕輕放在漢白玉的石欄上,抬頭溫柔地望著遠方。這在友人■ 看來此時的陳敬容“風姿嫣然如昔”。很多詩人和研究者認為“九葉”詩人在建國后由于政治文化等諸多因素的影響而集體消失于文壇,而事實并非如此。以陳敬容為例,她在建國后至文化大革命期間并沒有完全停止詩歌寫作,只是寫作數(shù)量很少。這一時期她寫下了《芭蕾舞素描》(1959)、《假日后送女返學》(1961)、《樹的啟示》(1962)、《考古抒情》(1973)、《故鄉(xiāng)在水邊》(1973)、《雨后在青年湖》(1974)等詩作。盡管從藝術成就和思想的復雜性上而言這些詩作已經(jīng)不可能與她建國前的詩作相比,但是可貴的是陳敬容在建國后為數(shù)不多的詩作中,仍然保持了一些個性。比如個性化的沉思和知性色彩以及沒有被“工農(nóng)兵”式的大眾化語言同化的語言方式。這在當代詩人中是很少見的。

      陳敬容在北京先后翻譯了安徒生童話(包括《丑小鴨》、《天鵝》、《雪女王》、《沼澤王的女兒》等)、普里希文的《太陽的寶庫》、伏契克的《絞刑架下的報告》、威廉斯的《黑色的鷹覺醒了》等。

      1956年秋天陳敬容調入《世界文學》編輯部,1965年到《人民文學》任詩歌散文組編輯,1973年因病被動員退休。70年代末期陳敬容才搬到位于北京宣武門西大街附近一幢樓房的底層101室。盡管陳敬容和兩個孩子以及幾個外孫終于不用再每天在公共廁所排隊、在公共廚房做飯,但是因為新居的房間都向北緊挨著街道,所以大街上汽車駛過時的顫動和轟鳴卻使陳敬容患上了失眠癥——“你日夜不停地震響和吼叫/搖撼著床鋪和門窗 / 震得堅硬的地殼也顫抖 / 還把顫抖的波幅 / 擴展到患病的心臟”(《給噪音》)。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太大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陳敬容住所外的大街上卻是各類機動車的轟天震響,“甚至門窗和床鋪都被震動得顫悠!”住房是冬涼夏熱,刮風天又是滿窗塵沙。這時的陳敬容已經(jīng)在病痛和失眠中煎熬了多年,而不容易的是,詩歌就是在隆隆的噪音和病痛中誕生的。在房間東北角堆滿了書籍和稿件的書桌上有一塊玻璃板。下面壓著一張紙條:“敏捷詩千首,飄零酒一杯”。透過這一時期她為數(shù)不多的照片我們可以看到她極其消瘦、憔悴。但是這一時期陳敬容也是比較快樂的,因為終于她可以“關起門來寫詩了”。

      1979年陳敬容迎來了她人生中又一次的寫作高峰。這一年她不僅詩作數(shù)量多,而且從質量上來看也是驚人的。這些詩作后來收入詩集《老去的是時間》當中,并于1986年獲得中國作協(xié)第二屆全國優(yōu)秀詩集獎。這些詩作很多都是陳敬容在病中完成的,由于身體等諸多原因此時的陳敬容已很少與朋友聯(lián)系了。即使和同是“九葉”詩人的鄭敏共居北京,但是也很少見面。陳敬容在南城,而鄭敏在城北,這是否也是一種命運的安排?在陳敬容離開上海長達三十年之后,她才在1978年秋天與唐祈、■ 和曹辛之在北京再次相遇。當他們在北京的秋天一起合影的時候,風中吹動的灰白的頭發(fā)讓他們感受到暮年已經(jīng)不可避免地降臨。據(jù)鄭敏回憶她和陳敬容、唐祈、■ 、杭約赫等人文革后的第一次見面是1979年。此后這八位詩人(另一位“九葉”詩人穆旦已經(jīng)離世)開始在陳敬容的家里聚會憶舊,并終于在1981年出版了詩歌合集《九葉集》。自此,一個40年代后期的現(xiàn)代主義詩歌流派才終于有了歷史性的命名。

      生活的鹽與最后的晚景

      陳敬容一生最后一次詩歌創(chuàng)作的爆發(fā)期是在1987年。這一年她寫下了大量的詩作,比如《連山風也是軟綿綿的》、《生活的鹽》、《我的七十》等。在這些詩歌里詩人更為冷靜和客觀,她在這里不斷生發(fā)出關于人的本質和終極命運的深沉思考。在陳敬容看來“老去的是時間,而不是我們”。也許生命之樹必將凋零,但是曾經(jīng)的生命軌跡以及那些泛黃的詩歌仍將被后人乃至歷史銘記。然而很快,陳敬容因為身體的原因再也不能拿起那支詩歌的筆了。

      1988年1月16日,陰天。陳敬容抱病給■ 寫了一封信,“我近數(shù)月的情況,卻不是一般的小病了。只是精神困頓,白天晚上都是只顧而且極需睡眠;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卻又變成了晚上失眠,有時通夜失眠,白天自然是困頓之極,但更加無法入睡。于是只好吃安眠藥(我從來極少用安眠藥),能睡一兩個鐘頭,白天依然精神恍惚,檢查了心肺,說原先的冠心病已轉為肺心病:神經(jīng)科說是肺心病所致,又說肺心病也影響睡眠……看來,相當時期內無法做什么事了”。

      1989年10月20日,陳敬容寫下了一生的最后一封信。此時的她舉筆是如此的艱難。在顫抖不已的筆下她已經(jīng)感受到來自另一個世界急切的呼喚——“經(jīng)常失眠,渾身上下似乎無一處無病痛……更主要是喪失了生活能力”。

      18天之后,晚上10點40分。詩人的眼睛永遠地閉合了,還有她曾經(jīng)蓬勃而多舛的詩心。陳敬容這次住院也只是由感冒引起的,寒冷的冬天陳敬容躺在協(xié)和醫(yī)院走廊里由布簾遮蔽的特殊病床上。因為呼吸衰竭她的喉管被切開,用呼吸機代替心肺功能。此時的陳敬容處于持續(xù)的昏迷當中,臨走前她沒有留下一句話。

      責任編輯 何子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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