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
提要:哥白尼是歐洲文藝復興時期的一位巨人,他用畢生的精力提出了日心說,推翻了長期以來居于宗教統(tǒng)治地位的地心說,實現(xiàn)了天文學的根本變革
歐洲在古代沿著地中海岸確曾出現(xiàn)過一個燦爛的文明時代,出現(xiàn)過像阿基米德那樣的偉大科學家。以后隨著羅馬帝國統(tǒng)治的確立,連年征戰(zhàn),亞里山大里亞等文化名城被毀,殘酷的奴隸制不但在肉體上對奴隸進行折磨,在思想上也實行可怕的專制。奴隸和平民處在水深火熱中而不能自救,于是就幻想出一個救世主基督,到1世紀時漸漸形成了一個群眾性的宗教——基督教。這基督教開始也是受到羅馬統(tǒng)治者的鎮(zhèn)壓,后來,羅馬當局發(fā)現(xiàn)可以利用這種東西來麻醉人民,鞏固統(tǒng)治,便在313年承認了傳教的自由,到392年干脆全部拿了過去,進一步定為國教。后來隨著封建制度的發(fā)展,這基督教竟遍布歐洲,并控制了哲學、法學、政治,至高無上,統(tǒng)治一切。
在公元2世紀中葉,亞里山大里亞有一個叫托勒玫的天文學家,他總結(jié)了古希臘的科學成就寫了一部十三卷的《天文集》,提出宇宙是以地球為中心的概念,這就是天文學史上的“地心說”。本來基督教就認為上帝創(chuàng)造了人,并把人放在宇宙的中心——地球上。宇宙中的一切,包括日、月、星辰,那都是上帝專為人創(chuàng)造的。托勒玫的“地心說”對基督教來說如獲至寶,以為又找到了一個科學理論根據(jù),把它捧為最高信條。其他一切均視為是異端邪說,敢宣傳者都要被關(guān)、被燒、被殺。從此,歐洲便再無科學可言,進入了一個漫長的中世紀的長夜。到處是尖頂刺天的教堂,到處是黑衣長服的神父,到處是陰森怖人的宗教裁判所,人們終日在血汗中掙扎,在眼淚中祈禱。
公元1294年,在巴黎基督教會的一座塔里,囚禁著一位78歲的老人,名叫羅杰·培根(1214-1294年)。培根本是一個英國人,19歲時在牛津大學畢業(yè),后到巴黎研究神學,得了神學博士,可是這期間他接觸了阿拉伯的異說。1250年他回國后,在牛津大學講壇上便大講起科學。比如那天上的虹,圣經(jīng)上說是天主垂像,是祝?;蚴蔷妫麉s說是雨水反映的陽光。法蘭西斯教派不能容忍他這個叛逆,便把他召回巴黎,監(jiān)禁了十年。后來多虧他的一個英國朋友升任羅馬教皇,釋放了他,并讓他寫一本科學總集。這是集阿基米德之后的科學大成的著作。他并不敢徹底懷疑上帝,他只是說,為了更好地理解造物者的合理性,只有對一切進行實驗。他第一次提出光是由七色組成,并弄清了望遠鏡、顯微鏡的原理。他勇敢地指出大地是個圓球。他提出數(shù)學是一切學術(shù)的基礎(chǔ)。但是由于路途遙遠,當他派人把寫成的那本書送到羅馬時,他那當教皇的朋友已經(jīng)死去。新教皇對他的“邪說”更為惱火,于是他又被押回了這座高塔。本來按教規(guī),他是要被活活燒死的,還算寬大,他被判處永遠監(jiān)禁,不能看書、實驗和寫字,就這樣坐著、站著或躺著。他的身體已被折磨得和一具干枯的尸體差不多了。遙夜沉沉,培根依窗而望那顆泛著寒光的啟明星,自覺生命已到了最后的盡頭,怕是看不到日出了。他朦朦朧朧地入睡了,從此再沒有醒來。
中世紀的那些偉人們大概都要在古堡里受一點煎熬的。羅杰·培根死后又過了249年,在波蘭一個山區(qū)小鎮(zhèn)弗勞思堡的城墻角上,也有那么一座小塔樓。樓外平臺上裝有四分儀、三角儀、等高儀等。這是一座自裝的小天文觀測臺。樓里住著一位70歲的老人,他須發(fā)皆白,穿一件長長的黑袍,正在房中來回踱著,他叫哥白尼(1473-1543年),是這里的教長。這時他正在發(fā)脾氣:“真是無知,真是些可憐的奴才。他們已被托勒玫和那些教皇愚弄了一千多年,卻還有臉來嘲笑別人。”
原來哥白尼自從1502年在羅馬留學并任教長后,便對托勒玫的“地心說”提出懷疑,從而生成了“日心說”的假設(shè)。他和培根一樣,學的是神學,最后卻倒向了科學。讀者有所不知,那個年代,青年人的出路只有兩條,或者進神學院,或者當兵。這哥白尼在神學院學到一點文化后自己搞開了觀察和計算。他弄清了七大行星都在按各自的軌道圍繞著太陽旋轉(zhuǎn),他房間的墻壁上就掛著那幅大示意圖。這當然惹惱了教會中那些頑固分子。他們說哥白尼是瘋子,還編了諷刺劇,在外面正在大吵大嚷地上演呢。難怪老人這般氣憤。
這時侯,正在墻角伏案計算的一個年輕人忽地翻身站起說:“老師,他們這樣猖狂,我們就該公開回答。我真不明白,你的日心說思想從生成到現(xiàn)在也有36年了,就是《天體運行》一書,寫好也有九年了,為什么不發(fā)表出去?”
老人剛才還滿臉怒氣,突然又轉(zhuǎn)成一臉憂郁,說:“孩子,你不知道,現(xiàn)在因循守舊的勢力這樣張狂,我們的學說稍不完備,就會被完全扼殺??!”
“我相信,就是現(xiàn)在沒人理解,后人也自有公論。老師,你已年近七十,再不發(fā)表,就看不到自己的書了??!”
“是的,我是快升天的人了,宗教裁判所的火刑對我已無能為力了,可是孩子你呢?書一發(fā)表,他們會加害于你的?!?/p>
“我死也不悔。我從德國老遠跑來就是因為你這偉大學說的感召。老師,朋友們都在勸你,快發(fā)表吧,這里不能印,我可以帶到德國去?!边@個人叫列提克,是在德國威滕堡大學教書的年輕數(shù)學家。哥白尼氣憤地關(guān)上窗戶,轉(zhuǎn)身坐下來,喘著氣,心情憂郁地說:“孩子,我給你講一個故事。你知道上個世紀西班牙卡斯提臘有個叫阿爾芳斯(1221-1284)的國王嗎?他感到托勒玫的體系太復雜,只說了一句:上帝創(chuàng)造世界時要是征求我的意見,天上的秩序可能比現(xiàn)在安排得更好些。只這一句話,連王位也丟了。多么黑暗的長夜呀,到現(xiàn)在天還沒有亮?!?/p>
哥白尼又站起來,顫巍巍地走到壁櫥前,拿出那本發(fā)黃的手稿,在序言中又加上了一句:“我知道,某些人聽到我提出的地球運動的觀念之后,就會大叫大嚷,當即把我轟下臺來!”然后他將書捧給列提克:“孩子,一切出版事宜全托你去辦吧?!?/p>
這列提克追隨哥白尼多年就是要讓這本書盡快問世,今天老師一發(fā)話,他不敢怠慢,連忙收拾行袋懷抱書物,到德國去了。一年后,1543年這本名為《天體運行論》的書終于出版。別看哥白尼那樣怯生生地拿出這本書來,它卻意義極大,成了一塊里程碑而標志著世界近代科學的開始。后來恩格斯對此還專有一段評語道:“他用這本書(雖然是膽怯地而且可以說是只在臨終時)來向自然事物方面的教會挑戰(zhàn)。從此,自然科學便開始從神學中解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