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涼粉 綠涼粉

肖來青

暑天的南方，吃涼粉是極誘人的事情。我的家鄉(xiāng)湘西農(nóng)村的涼粉有白、綠兩種，都是極清涼可口的冷飲，比冰室里生產(chǎn)的現(xiàn)代飲料更能解渴消暑。

白、綠涼粉的原料都是山里的特產(chǎn)。白涼粉是用一種叫“涼粉果”的核籽制作的。那核比香瓜籽還要細小。涼粉果是一種稀少的藤本植物，且大都長在懸崖的石縫里，弄到手要費一番攀援的功夫。那次，我和母親在趕集返回途經(jīng)下江時，母親指著對面崖壁上的一樹青藤：“那里有涼粉果，你看見了嗎？我們?nèi)フ?！”在母親激勵下，我不顧漫山的荊棘直往懸崖上攀爬，幾次快要抓住涼粉果的時候，腳就唆地滑了下來，我的胸脯、腿、臉都擦出了一道道血痕。母親問我“痛不”，我說“不痛”，其實還是有些痛的。母親靈機一動，就站到崖壁下，身子緊緊貼過去，讓我踩著她的雙肩和頭，我全然不想那荊棘叢中是否藏著毒蛇，只知拼死抓住那沉沉地垂著涼粉果的藤兒，當(dāng)我身體往上引動的剎那就把涼粉果摘下了。我下來的時候，看到母親頭上、肩上都撒滿了泥土、碎石和樹葉，汗水浸透了衣服?；氐郊?，母親領(lǐng)著我到水井邊，把它做成了潔白透亮的涼粉。此后的歲月，我跟著母親學(xué)會了農(nóng)村雜活。每當(dāng)涼粉果多次在我眼前晃動時，我就感到：我的生命是由母親悄悄撐起，我生活的勇氣最初是由母親身上傳遞到我的雙腳，再不斷升上來，輸送到我身體每個

角落。

涼粉果太稀少，我們就做綠涼粉。綠涼粉是用一種木本植物的葉做成。那種當(dāng)?shù)亟小跋闳~”的植物，的確有一種淡淡的芳香，聞起來十分爽心。兩種涼粉在制作時都要用純凈而涼悠的井水，若用一般的自來水是很難成功的，即便做成也沒有那種美味。深山里的井水清亮、甜美、冰涼，是做涼粉的天然資源。童年時家鄉(xiāng)很窮，飯都吃不飽，但是吃綠涼粉的機會還是不少。村民們不需去集鎮(zhèn)上花錢買，自己采來一把“香葉”動手做就是了。

在我那個小小的村莊，男女老少個個都會做白涼粉和綠涼粉，但大多是做綠涼粉更得心應(yīng)手。從山中采來一把嫩綠的香葉，用潔凈的井水沖洗后，在盛了適量水的木盆或搪瓷盆中擠捏出葉汁，再用細紗布過濾去渣，連盆拿去井中浮泡約莫一小時，將筷子輕輕插入盆中，若此時筷子不倒，則綠涼粉已成。那時候，誰先做好都會叫大家一道品嘗。品嘗中，大家說長道短，邊吃邊夸，吃完將碗一撂，由主人去收拾，那種“隨便”，還真有點“家”的氣氛。

我做的白涼粉幾乎如雞蛋清那樣美艷。綠涼粉呢？不瞞你說，我在與一群伙伴比賽時，奪得過“頭名狀元”。優(yōu)質(zhì)的綠涼粉，色澤很美，真的像如今市場上時興的一種綠顏色的果凍。它會使你想到一塊綠寶石，一片鮮嫩的草地，想到草地上那絲絲的清香和涼意。

近日，從一篇文章里讀到：河南人也興“吃涼粉”，但那是以紅薯為原料制成的，有些地方還將這種涼粉炒熱了吃。紅薯的淀粉很粗，性味甘熱，我不知道那里的人們怎么把這樣一種風(fēng)味小吃叫做“涼粉”？至于炒了吃，更是背離“涼”字的。這大概是他們的習(xí)俗吧。

或許是一方山水養(yǎng)一方人吧，不管別人把“紅薯涼粉”、“炒涼粉”說得如何神乎，我還是喜歡家鄉(xiāng)的白涼粉、綠涼粉，喜歡那山里的“冰淇淋”。

白涼粉，綠涼粉，主要還是解渴，不能像白米飯那樣飽肚。老天既然造了白涼粉果和綠涼粉葉，怎么不把它們造得更有用呢？那時候，我在口里吃著涼粉，心里感激著老天的恩賜時，又對老天懷有這樣一絲的“不滿”。其實，那也不是我的一種無理的埋怨，那只是饑餓生命的一種下意識的渴望。

我還是要感謝上蒼，感謝它賜予的白涼粉綠涼粉，使我們在苦澀的日子稍稍感覺到了別樣的滋味！

（責(zé)編：耿國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