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姥姥

凌可新

姥姥到遙遠(yuǎn)的大城市去看女兒一家。姥姥就這么一個(gè)女兒。姥姥走得千辛萬苦。姥姥千辛萬苦地出現(xiàn)在女兒一家面前的時(shí)候，一家人都呆了，又驚又喜。外孫女一下子擁抱住姥姥，淚水弄濕了姥姥的衣服。她說：“姥姥，姥姥?！?/p>

姥姥一臉笑：“幾年也不見你們回去，怪想的。知道你們忙，就自個(gè)兒來了。”

姥姥就住下了。外孫女在一家外資企業(yè)上班，特意請(qǐng)了假陪姥姥，帶姥姥到街上逛。

外孫女逗姥姥：“這么遠(yuǎn)的路，你一雙小腳咋走來的？”

姥姥說：“想你們吶。想你們路就不遠(yuǎn)了?！?/p>

外孫女逗姥姥：“媽媽不是每月都寄錢給您嗎？”

姥姥說：“錢不是活人，錢買不來你們?！?/p>

外孫女逗姥姥：“媽媽不是年年都寄照片回去嗎？”

姥姥說：“照片也不是活人，越看照片心里越想?！?/p>

外孫女就摟著姥姥說：“姥姥，姥姥?！?/p>

一天逛到了市場。姥姥見地?cái)偵系囊安艘话岩话训卦思t頭繩賣，覺得奇怪，問外孫女：“野菜也好賣錢？”

外孫女說：“可不是嘛，城里野菜金貴著呢！”

姥姥咂（z?。┢鹆松囝^：“老天爺，憑啥這么金貴？一小把就賣兩塊錢?！?/p>

外孫女說：“野菜營養(yǎng)價(jià)值高著呢，包水餃怎么都吃不夠。大賓館大飯店都有野菜，一小盤，加一碟面醬，生吃，也得幾十塊?！?/p>

姥姥又咂起了舌頭：“咱老家野菜可多啦！薺菜啥的一片一片，也沒見多少人吃?！?/p>

外孫女說：“鄉(xiāng)里人不識(shí)貨呢。要是城里人，寧肯不吃海參對(duì)蝦，也要吃一盤野菜?！?/p>

姥姥說：“哪會(huì)兒你回老家去住，姥姥天天給你包野菜水餃吃?！?/p>

外孫女的臉笑成了一朵花：“那太好了，姥姥，到時(shí)候你可別嫌煩呀?！?/p>

姥姥也笑，拍著外孫女說：“姥姥會(huì)嫌煩嗎？你呀你呀?！?/p>

外孫女說：“說定了，姥姥，我一定去。”

姥姥住了一個(gè)月，要回去。女兒一家人不放。可姥姥非走不可，怎么留也留不住，只好聽了姥姥的話。

姥姥回去了?；厝ズ缶驼胰藢懶呕貋?，每封信結(jié)尾都加上一句：“外孫女，啥時(shí)回來吃姥姥給你包的薺菜水餃呀？”

外孫女讀到這句話，心里總是熱熱的，叫道：“姥姥，姥姥?！?/p>

一年過去了，外孫女忙，沒去成。

又一年過去了，外孫女忙，又沒去成。

又一年春天，忽然收到姥姥村里的一封電報(bào)，說是姥姥病故了。

讀著電報(bào)外孫女就哭了，她叫著“姥姥，姥姥”。外孫女沒請(qǐng)假，揣著電報(bào)就上了火車。

村里人把她領(lǐng)進(jìn)姥姥的家。姥姥躺在支起的門板上，臉上帶著很重的盼望，姥姥睜著眼睛。

外孫女看見姥姥的屋子里到處都是薺菜，一捆一捆的，用紅頭繩扎著，有干的，有半干的。灶間鍋臺(tái)上還放著幾十個(gè)包好的水餃，皮兒都快干了。

外孫女叫道：“姥姥，姥姥。”

村里人告訴外孫女，姥姥從城里回來后，天天都出去挖野菜。她說外孫女要回來吃她包的薺菜水餃呢。薺菜干了，姥姥就用紅頭繩扎好，再去挖新鮮的。冬天也去挖。

村里人說：“姥姥不行的時(shí)候還坐在炕上包水餃。她告訴別人，她夢(mèng)見外孫女回來了，外孫女準(zhǔn)能吃上她包的薺菜水餃?！?/p>

姥姥還說：“城里野菜金貴著呢，那丫頭饞薺菜水餃呢！”

外孫女淚流滿面。她流著淚把水餃煮熟了。盛一碗放在姥姥身邊，盛一碗自己端著。她坐在姥姥面前，一邊吃一邊望著姥姥說：“姥姥，我吃到您給我包的薺菜水餃了。姥姥，我吃到您給我包的蕎菜水餃了。真好吃……”

外孫女說：“姥姥，姥姥……”

姥姥的眼睛慢慢閉上了。外孫女看見姥姥的臉上綻開了一縷舒心的笑容……

（選自新課程語文教育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