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銅
我在中學(xué)時代,成績頗好,從來沒有掉出過班級前三,年級前十。成績,是我在班里最耀眼的榮耀,可惜,這點榮耀落在某人的眼里,就像空氣一樣——正驕傲開屏的孔雀,冷不丁地被人潑了一盆水,狼狽啊!
室友吳同學(xué)告訴我,她曾問過陳錦,你還記得許秀嗎?對方竟然哼哼唧唧半天,才恍然大悟地說,哦,那個一臉雀斑的女生??!我聽后不尷不尬地一笑而過,卻在心里留下了印痕,有點兒記恨,嗯,真的只有一點點。
總的來說,陳錦那個人,很有趣,不像一般的壞男孩,喜歡滿口臟話,喜歡抽煙打架,喜歡頂撞老師,渾身上下散發(fā)廉價的帥氣,憑那些寥寥可數(shù)的“遇見”,我發(fā)現(xiàn)他有點兒自戀,有點兒小不正經(jīng),運動神經(jīng)很好,作文不錯,對“女朋友”深情,對朋友、同班同學(xué)護短等等。
關(guān)于他的最初的記憶,是某次發(fā)作業(yè)時,陳錦上講臺領(lǐng)本子,往回走的時候,翻著眼睛盯劉海,嘴唇撅起來向上吹氣,大概是想效仿吹風機,做做造型。我盯著他的動作,以及那綹染了淡黃色的發(fā)絲,偷笑著對同桌說,看,枯黃的,像不像草窩!結(jié)果被他聽到了,瞪了我一眼,還頗具威懾力。我猛地紅臉,低下頭假裝看書,心里有種小鹿亂撞的感覺。沒辦法,像我這樣缺乏情商,不善交際的人,怎么可能會對這種頗為帥氣的男生具有百分百的免疫力,即便嘴巴上可以顯得滿不在乎。
其實,這種滿不在乎的本質(zhì)就是矯情,矯情的結(jié)果便是忍不住套近乎。譬如,曾在計算機考試前一個小時,被一道理論題難住。聽右后方高談闊論的陳錦的聲音,我矯情地糾結(jié)了五分鐘,然后怯怯地跑過去求指教。當時,就是掩耳盜鈴地想著,人家男生總比我們女生更精通計算機,更何況我這個只會死讀書的呆子。結(jié)果,陳錦掃一眼題目,摸了摸下巴,沉默兩秒后告訴我,不會。我呆呆地點了點頭,在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里,慌里慌張地逃回了座位。等到考試開始,才慢慢地平復(fù)了心情。
后來,還有場男女混搭的籃球賽。當眾多精力過剩的男生們叫苦連天,嫌棄女生為“拖油瓶”的時候,陳錦卻和老班打了聲招呼,組織男生把幾個入選的女生領(lǐng)出去特訓(xùn)。有幸,我也在其中;不幸的是,指導(dǎo)我的不是陳錦??!看人家手把手,態(tài)度溫和地教另一個女生,我就總想著把籃球投到前方那個拽的二五八萬的男生的腦袋上。在陳錦的指揮下,“拖油瓶”特訓(xùn),在賽場上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最終打出一個很不錯的成績。
這些早期的記憶,總是那么的美好,美好到讓人舍不得忘掉,雖然后來的種種,令我離得越來越遠,最后無疾而終。
那些美好,被我矯情地定義為“秋千上的夢幻”。在一場春游里,我玩秋千,看著一群人哄笑著慫恿陳錦和他所謂的“女朋友”去玩雙人滾筒,然后摔成一團。我跳下秋千跺了跺腳,想著自己該醒了,也無需矯情夢幻了——只是我所在的四班,有個挺有意思的男生,會讓人多注意兩眼。其他的,無關(guān)哪。
于是,像是心事放下了,一身輕松。我讀我的書,依舊懵懵懂懂,仿若讀死了的呆子一般。誰知某天,耳邊爆響,旁邊窗戶的玻璃碎得一塌糊涂。我嚇得跳起來,盯著一只穿過缺口伸進來的拳頭,聽到外邊一團笑聲。晚上回宿舍,才從吳同學(xué)處搞明白,原來陳錦和眾男生打賭,徒手砸玻璃一點不疼,也不會受傷,然后出了傍晚那一幕。頓時,我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活該他被老班訓(xùn)得半死。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這家伙是不是欠我一聲“抱歉”?最終,還是算了,兩人隔得太遠,沒必要。
也正是隔得遠了,一些消息反而漸漸地落到了耳里。說是,當初春游的“朋友”沒了啊,他原來是留級生啊,教導(dǎo)主任是他姑姑啊之類的。可惜,由于神秘的“斗毆”事件,他姑姑的羽翼也護不住他。搞不清當時發(fā)生了什么,與事者諱莫如深,難以探聽。我只記得,那日傍晚,天色昏暗,教室的氣氛更加陰沉。一群男生站在門口,一個平時可勁兒地擦面霜發(fā)膏裝帥的男生居然在偷偷地面壁落淚。模模糊糊地探聽到,當時陳錦正在校園的某個角落被高年級男生揍,原因不明。
之后,陳錦轉(zhuǎn)學(xué)了。偶爾地,我掃一圈這個被稱為美男云集的四班,總覺得少了點什么。細細地去想,那個走掉的人,居然有點兒淡淡的悲劇英雄的味道。
吳同學(xué)和陳錦玩得不錯,有時能從她嘴里聽到一些消息。她說,陳錦在新的學(xué)校,有好多“壞男孩”和他套近乎,請吃飯,但是他從來不去,因為他知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她說陳錦真的和那個“朋友”沒往來了,很傷心,居然邊灌啤酒邊和她抱怨,搞得她也很難過——我知道,吳同學(xué)也是喜歡陳錦的;她還說,陳錦竟然代表學(xué)校去參加市里的作文比賽了!我聽到這個消息時,非常驚訝,可又一想,一個曾經(jīng)有作文被語文老師當作典范來讀,還有即興講故事都能抓住同學(xué)們興趣的人,怎么會沒那種實力呢??僧攨峭瑢W(xué)說,他寫的題目是《做人要老實》時,我實在忍不住一口水全噴了出去。這家伙居然去寫這樣的文,還得獎了,感覺太微妙了,或者說,陳錦果然是個有意思的“壞男孩”啊!
往后的日子里,我再沒聽說過有關(guān)他的事情,更沒遇見過像他這樣的“壞男孩”。我知道,吳同學(xué)為什么時不時地跟我說起陳錦的事,我從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知道我感興趣的意思??晌沂冀K覺得,我的“感興趣”,和她認為的“感興趣”還是有些差距的。彼時沒能想明白怎么個差距法,現(xiàn)在倒能回答了。
有那么個有趣的現(xiàn)象,所謂的優(yōu)等生和差生之間,總會存在一個微妙的氣場。我不敢自戀地認為,這個氣場影響到了陳錦,也肯定影響到了我。我就像個生了塊反骨,卻沒膽子反的人,被那些條條框框約束著,歆羨著那些不敢碰的曖昧和放肆。心里這種不一樣的情緒,就像一筆有光彩的顏色,畫在生命的圖紙上,難以褪去。
不過,這些話,我是不會和吳同學(xué)說的,以前不會,以后更不會,免得被說,“做人不老實”!
編輯/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