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涼
【故事簡介】:她一直盡心盡力地努力做一個好妻子,卻不曾想到一個匿名的污穢光盤輕而易舉地就毀掉了她的婚姻生活。她卑微地愛著自己的丈夫,卻不曾料到這所有莫須有的罪名都是她丈夫處心積慮的設(shè)計(jì),目的就是殺了她!
一
青桑圍著圍裙忙里忙外地準(zhǔn)備晚飯的時候,沈兆和剛下班回來,卻不似以往一樣,自身后環(huán)住她的腰,親昵地說一聲,老婆,我回來了。
他坐在沙發(fā)上盯著她像陀螺一般的身影若有所思,修長有力的手指在膝關(guān)節(jié)上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從他嘴里噴出的煙霧將他輪廓分明的臉龐繚繞得有些晦暗不清。青桑擺好最后一道菜,就見到他這副跟往日的嬉皮笑臉相距甚遠(yuǎn)的模樣,不由得心頭不安,不會是出什么事了吧。
確實(shí)是出事了,還跟她有關(guān),青桑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我們離婚”這句話真的是與她相愛的丈夫口中說出來的嗎?
“為什么?”青桑溫和的笑容僵在嘴邊,面色蒼白,他們不是整個小區(qū)最叫人羨慕的模范夫妻嗎?早上起來他還親熱地拉著她撒嬌,說自己不想去上班,那個頭發(fā)耷拉在額上的孩子氣的男人怎么就一下子沒了蹤影呢?
“你非要我說明白嗎?你背著我做了什么?看看我都收到了什么!”他掐滅了煙頭,自西裝口袋中掏出了一個U盤扔到她的腳下,他眉頭皺起,目光冰冷中帶著濃烈的絕望。
他的談笑風(fēng)生,風(fēng)趣幽默全化為了眉眼間的戾氣,這是她害的?青桑有些遲緩地把U盤插進(jìn)了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里。
入目的便是不堪的畫面,耳邊響起的是肆無忌憚的呻吟聲,畫面中女人半咬紅唇,貓眼朦朧,表情享受,雙腿緊緊纏住了男人的腰身,嘴里放浪地催促著,快點(diǎn)。這段錄像拍攝得很是隱蔽,只能看到男人隨著動作晃動著的齊肩黑發(fā)和小半個肩膀,女人的臉卻清清楚楚,是青桑每天早上都會在鏡子里看到的。
“這,這個不是我。”青桑手忙腳亂地關(guān)掉了錄像。
“我不記得你有雙胞胎姐妹!”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著,他的胸膛起伏著,又深吸口氣似要壓抑住怒火。
“兆和,我沒有,真的,我不知道怎么會有這種錄像,我就只有你啊?!鼻嗌U驹谠?,揪著衣擺,無措地解釋著。大學(xué)畢業(yè)后她就嫁給了他,成了他的全職太太,從此睜眼閉眼滿世界就只有他一人,再無他人。
見她唯唯諾諾的樣子,沈兆和控制不住般站起來踹倒了一旁的茶幾,而后眼一閉一睜又頹然坐回沙發(fā):“青桑,我們好聚好散,別逼我上法庭。”
那么痛苦。
青桑癱坐在地上,眼里霎時起了薄霧,她知道,自己被他判死刑了,證據(jù)確鑿,就算她再不承認(rèn)再沒記憶,錄像里的女人確確實(shí)實(shí)是她,就連眼下那顆淚痣也照得清清楚楚,她甚至找不到證據(jù)為自己辯解……
她的世界莫名其妙坍塌了,快得毫無預(yù)兆叫她措手不及。
沈兆和把自己關(guān)在客房里,青桑無聲哭了很久,也不知過了多久,便滿面淚痕地睡著了。
這個夜晚沒有星星,黑得陰沉。沈兆和目不斜視地從房內(nèi)出來后就直接出了大門,把那個只亮著一盞小壁燈的空間關(guān)在了里面。
他的襯衫松開了最上面的兩顆扣子,稍長的額發(fā)斜遮了深邃的眼睛,休閑輕松的裝束,根本不是要出門的樣子。
同一層樓里,隔壁的門并沒有鎖,沈兆和前腳剛進(jìn)去,玄關(guān)的燈同時亮了起來,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一只帶著涼意的手抓住摁在墻上:“姓沈的,我可等你很久了?!?/p>
蠻橫任性的話語,一旦用調(diào)笑撒嬌的語氣說出來,那便是男女間的情趣了。
昏黃的燈光下,女人雙手環(huán)著他的脖子,紅唇輕抿,化了眼線的眼角上挑,媚眼如絲,就像黑夜里跳舞的精靈一樣,輕而易舉就能勾動他的心。
因?yàn)橹朗撬?,沈兆和一直配合著,他笑說:“我這不是來了嗎?”與面對青桑時的虛情假意不同,這次是貨真價實(shí)的耐心和笑容。
她輕哼一聲,干脆整個人都掛到他身上:“我說你白天的戲可演得真好,多無辜的受害者啊!”
可“吧唧”在他唇上的吻卻是贊賞,鼓勵的?!肮凰褪莻€笨蛋,那么容易上當(dāng)受騙,真沒成就感?!?/p>
“照計(jì)劃進(jìn)行,你我不是更省心?!鄙蛘缀蛯櫮绲毓沃谋亲诱f道。
女人沒回話,她笑得嫵媚勾人,像頭小野獸般輕輕啃咬著沈兆和的嘴唇,跟著便是雙唇相處,舌頭交纏,伴著雙方的衣物落地,氣氛火熱得讓這個黑夜越發(fā)曖昧不清。
就在沈兆和親吻她的鎖骨時,女人向后仰著脖子,整個面容在燈光下清晰可見,眼下的淚痣若隱若現(xiàn)……
二
青桑即使心中有萬千委屈和不情愿,仍是不得不和沈兆和去辦了離婚手續(xù),不可避免就回想起剛領(lǐng)結(jié)婚證時的興奮和幸福,那時她以為所有的磨難都已過去,沈兆和變成了她的幸福,牽著她的手,永遠(yuǎn)。
為什么幸福不能長久,驟起波折,明明她是那么用力地去保護(hù)。
可青桑從來不是會埋天怨地的人,她是隱忍的,她只會默默接受,然后默默拯救自己……
“我想我說過,我并不需要你給我?guī)汀!鄙蛘缀托揲L的身體倚著車。
她雙手捧著食盒,小心翼翼;他居高臨下地看她,神色不耐。
雖然在停車場,但已經(jīng)有個別車主注意到他們了。
“你胃不好,一工作起來就不會好好兒吃飯。”但說白了,還是她想見到他,借著這個理由。沈兆和就像是她身體里的一部分,就算打折了骨頭還連著肉,根本無法斷掉。
“我請了保姆,不勞你費(fèi)心,說真的,我并不想再見到你?!?/p>
只要青桑再稍微聰明點(diǎn),她就會聽出他的話外之意,你不是無可替代,你做的事保姆也能做到??伤潜孔镜?,她只會以為他還在氣頭上,她只會把所有的罪過都往自己身上攬。
沈兆和多好的人啊!她像信仰極深的教徒,就差把他擺在供桌上虔誠供奉。
“兆和,我真的沒做對不起你的事,我會找到真相的,在這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青桑低聲哀求著。
殊不知,她懦弱的樣子是沈兆和最嫌棄的,但他巧妙地把這份嫌棄變成了他的“怒火難消”:“你可以傷害我欺騙我,就是不能背叛我!”
青桑就看到他表情受傷地說完后直接鉆進(jìn)車內(nèi),車子揚(yáng)長而去,只剩下她站在原地,困惑著、難受著。
她就像只小羊,一次次地給狼送上最鮮美的青草,卻不知道他的不屑一顧原是早已設(shè)好了陷阱。
三
沈兆和再見到青桑是在幾天后,這次她雙手空空地站在他面前,咬咬牙為難地問:“你,你能不能幫我找份工作?!?/p>
離婚時,沈兆和是有給過她一些補(bǔ)償,但不說他為了拿回錄像花了不少錢,單單這兩年他陪著她的快樂時光就讓青桑覺得彌足珍貴了,她怎么還敢要?沈兆和也不勸,只說,這是你自己不要的。
青桑趕緊點(diǎn)頭,卻不想她這一系列反應(yīng)早在對方的算計(jì)中。
沈兆和表情漠然地問:“你會做什么?你大學(xué)學(xué)的是會計(jì),但你畢業(yè)都幾年了專業(yè)知識早就忘光了,又沒有工作經(jīng)驗(yàn),現(xiàn)在優(yōu)秀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那么多,人家還會招你?”
青桑吃驚地張著嘴,沈兆和把她的情況說準(zhǔn)了,事實(shí)上,她也是因?yàn)檫@些原因找不到工作才會紅著臉來麻煩沈兆和的。
她畢業(yè)后就被他“圈養(yǎng)”,跟社會早就脫了節(jié),不諳世事,沒有能力,她卻怪罪自己不爭氣,卻不知道他才是讓她變成這樣子的罪魁禍?zhǔn)住?/p>
“所……所以我才來找你。”青桑低著頭,紅著臉有些羞愧,而后她就聽見沈兆和說,“你年紀(jì)也不小了,還想著依賴別人嗎?你就是這樣才會被人騙了還拍下那種錄像!”
幽靜的咖啡廳里,他面色陰沉,刻意壓低的聲音是訓(xùn)斥,嚴(yán)厲的。以往她做錯事時,他總會笑說,沒關(guān)系,放著我來。她哪里見過他這樣,當(dāng)即嚇得臉色都一陣青一陣白的。
“我,我知道了?!?/p>
“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p>
沈兆和說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瞬間被疼痛侵占的眼睛,然后像木偶一樣呆呆地點(diǎn)頭……
本是應(yīng)該日光明朗的白天,卻因?yàn)榕瘽駳饬鞯挠绊?,已?jīng)連下了好幾天的陰雨。沈兆和剛要把車子倒出轉(zhuǎn)角時,就看到走在街上的青桑,她背著大大的背包,嬌小的個頭幾乎要淹沒在人群中。
她在年邁的乞丐面前停下了腳步,又像下定決心似的走出幾步后卻又折了回來,從口袋里找出了一張零錢放在乞討的碗里。
那乞丐看了那張錢一眼,似乎嫌少,拿出來又扔回她面前。
青桑的表情是驚訝也是受傷的。
看到這兒,沈兆和也沒了看戲的心情,他嘴角帶著譏諷便開車離開。
不自量力。
可在許久后,沈兆和才恍然覺悟過來,他和許許多多看不起青桑的人一樣,傷害著一個真正良善的人,傷害著已經(jīng)在這個浮華社會上難得的一份赤子情懷。
不,他更過分,他一點(diǎn)點(diǎn)地將它們都扼殺了……
四
沒有什么計(jì)劃是天衣無縫,萬無一失的,沈兆和沒想到就在他把青桑一步步逼近陷阱時,她反過來會變成他的變數(shù)。
可與他的處心積慮不同的是,她是真心實(shí)意的。
是的,真心實(shí)意,說好聽點(diǎn)就是這樣,說難聽點(diǎn),那無非就是“傻笨”二字。
這一天的上午本來還是晴空萬里,可一到中午卻風(fēng)云突變,暴雨狂風(fēng)肆虐,叫人措手不及。連一向沉穩(wěn)的沈兆和都忍不住低咒一聲,公司準(zhǔn)備在山里建一個溫泉度假村,他上來勘察,哪知道會被困在下山的路上。
車子已經(jīng)開不了了,他和幾個下屬冒風(fēng)頂雨地在橋的對面等待援救,山上的橋都是木橋,橋下用數(shù)根木柱頂著,平時倒是十分結(jié)實(shí)。但現(xiàn)在橋面有十來塊連著的木板坍塌了,那部分就只剩下鐵索孤零零地在風(fēng)中懸著,就是這十來米的距離擋住了他們的前路。
幾個附近的村民在對面想拋繩子給他們,但綁上大石頭就扔不遠(yuǎn),綁上小點(diǎn)的就被風(fēng)吹偏了。一來二往的,沈兆和的臉色就跟這天色一樣,陰森森得讓下屬們都不敢出聲。
對面似乎討論了一會兒,跟著就有一個穿著橘色雨衣,腰間綁著粗繩,手里又拿著數(shù)根繩子的人走了過來,風(fēng)雨中,那人的步伐不穩(wěn),瘦瘦小小的身體被吹得搖搖晃晃,似乎下一秒就會被風(fēng)吹走,有幾次沈兆和都覺得這人堅(jiān)持不下去了,那人卻又表現(xiàn)得異常堅(jiān)定。
終于那人穿過風(fēng)雨,慢慢地在他面前露出了真面目,沈兆和渾身卻是一震,竟然是青桑。
是那個傻子青桑。
也許是這風(fēng)雨這處境讓人生出脆弱感,沈兆和只覺得似乎有什么堵在他胸口,一時間他竟說不出話來。
因?yàn)檎镜锰h(yuǎn)扔不出繩子,青桑只得緊抓著鐵索,五指捏得青白,而她腳下踩在最靠邊的木板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她深吸口氣,讓自己不要去看橋下,她把事先綁好石塊的繩子一口氣扔了過去,等石頭落在木板上,她吊著的心才稍稍放了下來。
“沈兆和,不要怕!”
風(fēng)雨里,青桑幾乎是撕扯著嗓子喊著,卻分不清是在安慰沈兆和還是她自己。
她的雨衣基本擋不住這大雨,她的臉上盡是雨水,狼狽不堪,她的眼睛被雨水滲得半瞇著,可沈兆和卻仿佛看到了那隨著雨水流淌出來的擔(dān)憂和關(guān)心。
這人真是不要命了。
明明是很輕蔑地想著,可沈兆和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是苦澀的,他彎腰拿起來了繩子一頭……
“阿嚏?!?/p>
青桑圍著毯子,一個勁地打噴嚏。
“把姜茶喝了?!鄙蛘缀瓦f給她一個水杯。
劫后逢生,就是他也無法態(tài)度強(qiáng)硬起來。他們安然地從山上下來了,現(xiàn)在在山腳下的一戶人家里避雨。
青桑接了過來一飲而盡,也許是后怕,也許是疲憊,她的表情是懨懨的。
“你怎么會在這里?”沈兆和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青桑往毯子里縮得更深了:“我找了家專營農(nóng)副產(chǎn)品的公司當(dāng)實(shí)習(xí)會計(jì),公司人手不夠,我就被喊來幫忙摘果子。”
似乎像這樣子打雜的額外工作,她做得已十分順手了。
說起來,青桑人長得好,明眸皓齒,淚痣綴于眼下,笑起來時總是有別樣的春意,也許就是這張臉帶著這樣習(xí)以為常的表情讓沈兆和就有些怒了:“人家叫你做什么你就做,賤骨頭一把!”
“可是像我這樣沒工作經(jīng)驗(yàn),專業(yè)知識忘得差不多又不年輕的人,能找到一份工作已經(jīng)很不錯了。”
這些正是當(dāng)日沈兆和奚落她時說的話,可她說這話時口氣很平靜,她靠著椅背,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的眉毛很淡,彎彎的,似懸著的月牙,就像她的性子,溫順柔和。
他們在一起時,青桑的生活優(yōu)渥,從未被生計(jì)所困,這是他刻意為之,不過是想讓離開他后的她沒有生存能力,借此慢慢擊潰她,但他們分開后,青桑卻學(xué)會忍氣吞聲討生活,無疑叫沈兆和覺得意外。
沈兆和一下子沒了脾氣。她現(xiàn)在變成這樣子都是他強(qiáng)塞的,她聽天由命,他應(yīng)該巴不得她的狀況更糟糕些,而不是為她抱不平。
想通了,沈兆和再抬頭時,青桑已經(jīng)就著那樣的姿勢睡著了,突然,她說:“沈兆和,我真的沒背叛你?!笔菈糁械膰艺Z。
眼角晶瑩閃爍。
沈兆和的眼神驟然幽暗了下來。
這傻子,就她今天的所作所為早就足夠他原諒她了,如果不是至關(guān)重要的人,又有誰會奮不顧身地涉險(xiǎn)。然而錄像就只是根導(dǎo)火線,無論她做得多好,好到極致,沈兆和也不可能再要她。
五
暴雨總是來得急去得快,沈兆和在月明星稀的夜晚回到家時,他的黑夜精靈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身穿黑色蕾絲睡裙的女人赤著潔白的腳丫,托著果盤正踮著腳轉(zhuǎn)著圈兒輕易地從廚房出來,見到他時,跟以往一樣熱情地上來勾著他的脖子就給了他一個親吻。
“怎么了,心情不好?”只手環(huán)著她的腰,沈兆和問著。
她動作有些蠻橫地扯下他的領(lǐng)帶,臉上卻笑瞇瞇地說:“沒有啊!我心情挺好的?!彼穆曇魩狭藵鉂獾谋乔唬歉忻傲?。
“別騙我?!?/p>
她真正開心的時候,眼睛會很亮,眉眼里俱是勾人的春意,因?yàn)橄矚g,所以她的一舉一動都會看在眼里,藏進(jìn)心里,所以她的嘴角只要稍微耷拉一個角度,沈兆和便能敏銳地察覺。
“親愛的,別疑神疑鬼好嗎?你能安全回來,我真的很高興?!彼f得很是俏皮,隨即又拍開他的手,“我去給你放水?!?/p>
說完,腳步輕快地進(jìn)了浴室。
沈兆和便去拿衣服,途中還接了一個秘書打來詢問的電話,等他掛斷電話,已經(jīng)過了五六分鐘了,只聽見流水聲,卻沒見到她出來。
沈兆和快步走去浴室,一看,便是驚得不得了,滿溢出水的浴缸里,她抱著膝蓋躺在里面,閉著眼睛屏息著,就像是一只落在水面上的花蝴蝶。
“你在干什么?”沈兆和趕緊上前要拉她起來,卻在抓到她的手腕時,被她用力一扯,摁進(jìn)水里,她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在水中與他親吻,彼此氣息交纏,抵死纏綿。
在兩個人都幾近窒息的時候,沈兆和才拉起她,兩個人鉆出了水面。
“沈兆和,我現(xiàn)在是真的很高興?!彼男β暼玢y鈴。
“以后別開這種玩笑了!”沈兆和很嚴(yán)肅,但眼里卻是有縱容的。
她跟著表情認(rèn)真起來說:“你對她心軟了,動搖了,我是知道的,沈兆和,我不許,我把你讓給她兩年,我們的計(jì)劃正在慢慢實(shí)現(xiàn),我們就要完完全全在一起了,沈兆和,我不許你再心軟。”
浴缸的水變涼了,卻抵不過她語氣里的寒意。
驀地,她又哀求般地補(bǔ)上一句:“沈兆和,我很想很想看見陽光,我不要永遠(yuǎn)都活在黑夜里?!?/p>
沈兆和頓了一下,才把她撈了起來,用浴巾裹?。骸澳銊e胡思亂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留下你?!?/p>
所以犧牲別人也在所不惜。
六
青桑最近過得很糟糕,事實(shí)上,從離開沈兆和的那天她就過得很糟糕。本來過幾天她就能從實(shí)習(xí)員工轉(zhuǎn)為正式員工,但公司說她做的一個賬本出了差錯,讓公司損失了數(shù)萬元,工作丟了不說還要賠償公司的損失。
青桑哪有那么多錢,她孤身一人,大學(xué)的朋友也斷了聯(lián)系,唯一能想到幫忙的沈兆和卻不接她電話,公司那邊催得緊,她只得找了個特殊渠道借了錢補(bǔ)上。
卻因此惹上了麻煩。
等沈兆和終于回?fù)芰怂碾娫?,她卻不敢告訴他這件事,因?yàn)檫@是他離婚后第一次主動邀她吃飯。
青桑提前到達(dá)約定的廣場時,沈兆和已經(jīng)到那了,他穿著連帽衫,牛仔褲,看見她時招手的樣子讓他顯得無比年輕陽光,也讓青桑十分受寵若驚。
有多久他沒對她這么笑過。
沈兆和的笑容在看到她穿著簡單T恤布褲時斂起了,只說:“女孩子都不曉得收拾一下自己。”
青桑覺得有些丟臉,哪個姑娘家的不想要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事實(shí)上,因?yàn)樽罱氖滤紱]好好兒睡一覺好好兒吃飯了。
更叫她意外的是,沈兆和會帶她去換了身新行頭,跟著他進(jìn)酒樓吃飯時,青桑都有些小心翼翼地害怕弄臟那一身漂亮的衣服。
沈兆和有些好笑又好奇地說:“別露出那副窮酸樣來。”
也許是被他冷落太久也許是看多了他的不屑一顧,他現(xiàn)在只要對她笑,青桑的小心臟就怦怦跳。
之后發(fā)生的一切對青桑而言,就像是做夢一樣,沈兆和的態(tài)度雖然比不上在一起的時候,但也是有說有笑的,而現(xiàn)在,他們就要散步走去游樂場。
青桑從小因?yàn)榧彝サ木壒蕪臎]去過,和沈兆和結(jié)婚后想跟他一起去,他又覺得太幼稚了不肯,所以他提議的時候,青桑表情目瞪口呆,就像被一塊大餡餅狠狠砸中。
一路上幾乎是眩暈著腦袋機(jī)械般地跟著沈兆和走。
但這份驚喜并沒能持續(xù)多久,在一次不經(jīng)意轉(zhuǎn)身看到身后跟著的幾個小混混打扮的人時,青桑心一慌,拉著沈兆和就往人多的地方鉆。
“怎么了?”
“沒,等下告訴你?!鼻嗌S行┲钡卣f著。
沈兆和沒追問,很配合地跟著她到處鉆。
等到了偏僻的小巷,兩個人氣喘吁吁地停下來,青桑才在沈兆和壓迫的眼光下,支支吾吾地說出了真相。
在聽到她借了高利貸時,沈兆和直接破口大罵:“你是豬嗎?這些人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你可以跟我說啊,知道你蠢不知道你這么蠢!”
青桑被他罵得都不敢抬頭,當(dāng)時她太著急了,能借到錢解燃眉之急她就什么都不管不顧,可她又是覺得心暖的,沈兆和是因?yàn)殛P(guān)心她才會這么氣急敗壞。
青桑突然就想伸手去拉他的衣角,但被他轉(zhuǎn)身閃過了,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竟然是那些小混混找到這來。
他們二話不說就要沖上來,青桑那見過這種架勢,她有些害怕地往沈兆和身后躲。
沈兆和迎面攔住一個:“我已經(jīng)報(bào)警了,你們敢亂來?”沈兆和是個氣場強(qiáng)勢的人,此刻沉下臉來厲聲說話的模樣更是無形中給人帶上了壓力。
那個小混混有些畏縮,但仗著人多勢眾,底氣也硬朗起來。
“關(guān)你什么事?”
青桑只看見那混混說完,沈兆和就突然彎下了腰,隨即腳步不穩(wěn)地退后數(shù)步靠在墻上,她上前,卻看到他捂著腰的手掌都染紅了。
他的腹部上插著一把小刀。
青桑的腦袋一片空白,她有些茫然地跪坐在他旁邊。
“沈兆和?!彼p輕地喊著。
沈兆和表情痛苦,沒有回答她。
那些小混混面面相覷,轉(zhuǎn)身便跑。
青桑緩緩地把他的頭抱在自己懷里,指尖顫抖著:“沈兆和,你沒事對吧,我知道你沒事?!备袷亲云燮廴说恼f法。
沈兆和沒有說話,他只是看了她一眼,眼里卻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
那一刻似有一道迅雷劈過腦殼,青桑疼得緊,掙扎間只剩下一個想法:沈兆和如果因她出了事,那她,她就去陪他。
七
大概每個人身上真的都有一個反饋系統(tǒng),只要他人一對你好些,你就千方百計(jì)地想用千千萬萬的好東西去回贈予他,望他笑納,青桑也有,只是她的反饋系統(tǒng)比別人的要敏感些。
所以沈兆和對她的所有的好,都像被拿到了放大鏡底下一樣,龐大得讓她心滿意足,沈兆和這個人,好得也叫她誠惶誠恐,像是她透支了一輩子的好運(yùn)就只為遇見他一樣。
多奇妙啊這世界,總有那么個傻瓜,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忘了自己姓甚名誰,喜歡到甘愿舍棄了性命也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青桑的眼前是模模糊糊的一片虛影,她似乎看見了沈兆和在叫她的名字:“青桑?!敝皇潜砬樵趺淳湍敲磭?yán)肅,語氣怎就那么沉重。
她很疲憊,腦袋遲鈍,眼睛睜不開,但為了不讓他擔(dān)心,青桑還是掙扎著應(yīng)了一聲。
但為什么,他的臉色更陰沉了呢?
這是青桑有意識前最后的想法。
再清醒過來時,青桑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雪白的病床上,她的手腕隱隱有些發(fā)疼著,她抬手一看,那兒正綁著白色繃帶,隱隱透出一點(diǎn)血跡。
這是怎么回事?
青桑有些頭疼地想著,這時,有穿著白袍的醫(yī)生跟護(hù)士進(jìn)來了。
原來青桑跟著救護(hù)車到醫(yī)院后,聽到沈兆和的死訊后,一言不發(fā)卻割腕自殺,幸好有護(hù)士及時發(fā)現(xiàn),才把她送到心理科來,怕她是受了刺激。
青桑聽完,割腕自殺這部分她有印象,但——
“胡說,沈兆和沒死,我還看見他呢,他還好端端的!”
那醫(yī)生和護(hù)士對視一眼后,醫(yī)生翻著手中的文件問:“青桑小姐,聽說你小時候受過父母親的虐待?你還有一段時期患上了自閉癥?”
青桑突然就戒備起來:“醫(yī)生,我只想知道現(xiàn)在沈兆和怎么樣了,你問這個干什么?”
那醫(yī)生推了推眼鏡:“沈先生的死刺激到了你,我們懷疑你現(xiàn)在心理有問題?!?/p>
“我要離開,我很健康,我要自己去找他?!鼻嗌O葟拇采掀饋恚瑓s被兩個護(hù)士壓制住,“你們要干什么?”
“我們只是想確認(rèn)你有沒有問題!”
這個有精明眼光的年輕醫(yī)生叫青桑覺得危險(xiǎn)。
“殺害沈先生的那些人,青桑小姐你認(rèn)識吧,聽說他們是地下錢莊的人,沈先生也是為了保護(hù)你才遇難的吧?你當(dāng)時心里想的什么,看到沈先生的血,讓你難受?得到他死亡的消息,你就想輕生?”
作為心理醫(yī)生,他的語氣未免太咄咄逼人,可他的話還是給了青桑沖擊,一瞬間,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偏僻的小巷,半件衣服上都是血的沈兆和。
在這之前,他們剛吃飯完,他們還要去游樂園。都是她害的,如果她不招惹來那些人,沈兆和還好好兒活著……這樣的想法彈跳在她的腦中,折磨著她叫她幾乎奔潰,然而又有什么畫面破空而出——
“不,沈兆和沒死,他不會死的,你們別騙我。我還聽見他叫我呢!”
青桑再次猛烈掙扎著想從床上下來,但她被緊緊鉗制住,然后那醫(yī)生拿著一支針過來:“患者的情緒太激烈,給她打鎮(zhèn)靜劑?!?/p>
是對護(hù)士們說著。
在青桑睜大的眼睛里,那透明的液體緩緩進(jìn)入體內(nèi),她陷入一片黑暗……
毀滅一個信徒最好的方式是什么,那就是摧毀她的信仰。
八
凌晨的天色,灰蒙蒙的充斥著壓抑的氣息。
一個修長的身影悄無聲色地進(jìn)入了病房內(nèi),他的腳步毫不猶豫地走向床邊。
那把刀子那些血都只是刀具,甚至那些混混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他本不想親自動手,卻不想她的生命這么頑強(qiáng),頑強(qiáng)到他不得不去做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
睡夢中,青桑只覺得有什么重物壓在她脖子上,讓她幾欲無法呼吸,就在她醒過來的同時,脖子間的束縛慢慢放松。
昏黃的燈光下,青桑清楚地看見那個掐著她脖子的人,竟是沈兆和!他的手掌是溫?zé)岬?,臉色是紅潤的,他竟然沒死?青桑的心底涌出一陣喜悅,想說什么話卻說不出來,他……為什么要掐她的脖子?正在她疑惑不解的時候沈兆和突然厲聲低問道:“青桑,你怎么還不死!”燈光籠罩著他的臉部輪廓,他看起來陌生到嚇人。
青桑身子一僵:“我不明白,喀喀。”她現(xiàn)在只有茫然,他為什么沒死醫(yī)院里的人卻騙了她,他又為什么這么說,這么巴不得她死。
沈兆和輕哼一聲:“跟你結(jié)婚是假的,錄像是假的,公司損失是假的,高利貸也是假的。你明白了!”
青桑煞白了臉,搖頭表達(dá)自己的不明白,她覺得她現(xiàn)在在做夢,要不然沈兆和說的話她怎么都不明白。
什么都是假的,那什么才是真的?
感情是假的,欺騙是真的。
“你心里明白,我想要你死。哪知道你這么頑強(qiáng),心理醫(yī)生不是給你催眠了嗎?你不是割腕了么?為什么什么都對你無用,你還是頑強(qiáng)的活過來了?”沈兆和殘忍地把真相在她面前刨開。
他表情冷硬到無情的地步。一個男人一狠下心來,再撕心裂肺,肝腸寸斷的哭泣也無法挽回。
“你怎么會想我死?難道就恨我到這個程度了嗎,喀喀……”青桑只覺得脖子被他掐得疼,卻竭力把自己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在和沈兆和離婚后,她過得前所未有的艱難,但她從未想過死亡,她無數(shù)次挺了過來,就只為有朝一日與他和好如初,可沒想到她的所有努力堅(jiān)持會成為他的負(fù)擔(dān)累贅,會迫使他下狠手。
沈兆和面無表情,深邃的眼里是一閃而過的輕蔑:“不管你信不信,都是事實(shí)?!?/p>
一語刺破她的自欺。
然后,他的語氣又變得溫柔起來:“青桑,你一覺睡下,不要再醒好嗎?你根本不適合在這世界上存在,你看你腦袋不靈光又不會說話,你沒有朋友也沒有親戚幫你,更重要的是,”他頓了頓,才字正腔圓地說,“沒有人愛你。”
這句話像魔咒般,一遍遍在青桑腦海里回響著。
她什么壞事都不敢做,她力所能及地去做好事,她認(rèn)真地生活,盡心地去愛人,為什么還是會沒人肯愛她?
她有那么多的不甘心想問,但沈兆和捂住了她的嘴巴,他掐著她脖子的手又加重了力道:“青桑,你死吧,死了就沒有這些煩惱了?!?/p>
青桑很累,前所未有的累,她的眼皮很沉重,從半開的眼皮里,她似乎看見朦朧燈光下,從沈兆和眼里滑下的液體,滴在了她的臉上,冰冷的,麻木的,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唉,有什么好哭的,她活得這么糟糕都還沒哭。
可是真的不甘心。
她閉上了眼……
那一天,陽光破開云霧照進(jìn)病房時,一直等在病床前的沈兆和看見青桑睫毛顫抖,她慢慢睜開了眼,看見他時,眼里露出青桑不會有的狡黠而愉悅的光芒,像貓兒似的:“沈兆和,我終于看到陽光了?!?/p>
那顆淚痣也染上了笑意般,璀璨奪目。
他的精靈終于穿過黑夜,到達(dá)他的身邊。
“青影?!?/p>
九
是的,沈兆和真正喜歡的人是青影,青桑身體內(nèi)的另一個人格,她是在青?;甲蚤]癥的時候出現(xiàn)的,她身上有青桑對自己的所有美好設(shè)想,美麗聰明,能言善道,勇敢果決。
但青影卻只能出現(xiàn)在夜里,在青桑失去意識的時候,但沈兆和恰恰就是喜歡這個她,所以不擇手段也要?dú)⑺狼嗌_@個人格,讓青影占有她的身體。
和她結(jié)婚,對她好,再讓她從天堂墜到地獄,都是他和青影計(jì)劃中的一步。
一切都得到了實(shí)現(xiàn)。
但是當(dāng)沈兆和和青影終于一起出現(xiàn)在陽光下時,沈兆和覺得日光也無法驅(qū)散他心中的寒意。
他不是無動于衷的,所以才會在要實(shí)行最后的計(jì)劃前,才會想對她好一點(diǎn),那一日跟他一起吃飯,她受寵若驚的表情,竟讓他無法面對,他殺死了一個笨笨傻傻卻很愛他的女人。
這勢必會成為他永遠(yuǎn)的折磨。
可沈兆和沒想到,那個消失了的青桑會再次出現(xiàn),以一種意外的方式。
“沈兆和。”
這天半夜,青影突然起身坐在床上聲音低低地喊著他。
沈兆和睡眼惺忪起身,開了燈,她最近懷孕了,偶爾睡著睡著嘴饞起來也會喊他起來。
但燈光一亮,再看到青影時,他瞬間就清醒了,她拿著一把剪頭抵著自己脖子上血管的位置。
“青影,你做什么?”
“原來她叫青影,沈兆和你真的是好狠的心。”一句幽幽的話響起,她慢慢抬起頭來。
對上她眼睛的那一秒,沈兆和就知道,這雙平靜若死水的眸子是屬于青桑的。
“你怎么會出現(xiàn)?”他力持鎮(zhèn)定。
“如果不是因?yàn)閼言?,她的意識變得脆弱,我也不可能出來,不可能知道你們之間那些事,原來你們這么惡心。”她用平靜的語氣說著刻薄的話語。
沈兆和沒有說話,只是死死盯著她。他也終于明白這樣子的青桑讓他頭一次感到害怕的原因,不是因?yàn)樗稚夏前唁h利的剪刀,而是因?yàn)樗劾锊辉儆忻鎸λ麜r,癡迷的情意。
他之所以能傷害她,擊潰她的精神,不過就是仰仗她對他的喜歡這把武器,失去了這個,他亦變得手無寸鐵。
“對不起?!彼K于說了。
青桑卻是冷笑一聲:“你為她殺了我,那我也可以殺了她,這樣很公平?!彼稚嫌昧藙?,脖子上隱隱見了血跡,可她卻絲毫感受不到疼痛般。
沈兆和連想都沒多想,他“撲通”一聲,徑直雙膝跪在床前:“青桑,放過她,放過我的孩子,是我對不起你?!?/p>
沈兆和知道,青桑不是堅(jiān)強(qiáng)的人,她哭哭啼啼不肯離開他;但她卻并不懦弱,她能在大風(fēng)大雨里走在危險(xiǎn)的木橋上營救他,自然也敢親手毀掉自己的身體。
魚死網(wǎng)破。
青桑一怔,看著在自己眼前的男人祈求的眉眼,眼里的寒冰慢慢化開,她不怕他對她威逼利誘,危言恐嚇,可她多怕他這樣哀求她,她舍不得讓他受一丁點(diǎn)委屈的男人,為了別的女人在她面前低下了驕傲的頭顱……
她的手失去力氣般放了下來。
沈兆和一看,卻不敢面露驚喜,青桑的眼睛里下起了漫天大雨卻寂靜無聲,像那時那場暴雨,那座木橋,她步步遲緩卻勇敢地走到他身邊,而此刻她卻要被迫離開。
“沈兆和,我會生生世世詛咒你們,我愿生生世世不為人,換你們生生世世不得善終?!?/p>
那么善良的人卻口口聲聲說著惡毒的話語。
青桑緩緩閉上眼,癱在床上,她終于,消失了。
沈兆和當(dāng)下只覺得心口劇痛,幾乎連每一滴的血液都在叫囂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