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屆學(xué)生的曖昧愛情

高琳琳

我手機里發(fā)給她的短信和她的回復(fù)，累積下來有百余條，你說我們是不是很熟，我們做戀人通常會做的事情。但是，在人前，我們彼此冷淡的像一對陌生人，走在路上，如果碰到了，低低頭就徑自走掉。也難怪他們都不相信，我們是一對熟悉的陌生人。

一

有時候，我常常無端的煩惱起來，朋友問我，“你到底在煩什么啊？”我一時語塞，說不清緣由，久而久之，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真的自尋煩惱，是否有點喜好精神自虐。

我剛考入這所大學(xué)的第二年，就被告知這個小分校不再招生了，沒有大一，我們是一群末屆學(xué)生，只有被大三大四的學(xué)生們支來支去地為學(xué)生會作貢獻(xiàn)，卻沒有可以“奴役”的大一新生。

我有一個美麗的同桌，長發(fā)及腰，明眸皓齒，我們常常開玩笑，笑得很開懷。她不知從哪里認(rèn)為我很優(yōu)秀，于是，她鼓勵我參加英語競賽，并興致勃勃滿懷希望地對我說：“等你進(jìn)了決賽，給我買個棒棒糖啊?！笨山Y(jié)果，我在初賽的時候就被淘汰了。我倍受打擊，不好意思地告訴了她結(jié)果，結(jié)果她一臉鄭重地說：“我不信！”我多想告訴她，我也不愿意相信，可這就是事實。

為了洗刷恥辱，重拾自信，我在美麗同桌小紫的鼓勵下又參加了校辯論賽。為此，我下足了勁，準(zhǔn)備了一大堆資料?？僧?dāng)臨陣時，我看見小紫窈窕的身影，手心沁出了汗珠，頭腦發(fā)昏，緊張得啞口無言。聽著辯手的唇槍舌辯，我鼓足勇氣站起來說了一通，但是說錯了話，竟為對手代言了。臨末，辯友說：“你怎么被繞進(jìn)去了。”滿臉通紅的我，腦袋里冒出了一句話——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我們這方毫不意外的敗了，看著小紫離去的身影，我頭重腳輕般的難受，只是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在膨脹，渺小的我感到了徹骨的恐懼。

或許，你要問我了，為什么我這么在意小紫的看法？好了，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我喜歡她。但我不敢說，不是我膽小，而是天生的差距，她一米七，而我，身為一個男生，才一米六二，你見過這樣的情侶嗎？

但我依然與她保持著頗為親近的關(guān)系，那些曖昧的有意或無意的小動作，足以讓我心動、開心。

植樹節(jié)那天，全院組織學(xué)生集體參與，我立馬屁顛屁顛的跑向小紫，前去幫忙。但一到跟前，我就傻眼了，十六個女生合挖一個樹坑，她們都很興奮的、嘻嘻哈哈的輪流握著那借來的兩把鐵鍬，一個人挖兩下。我也樂呵呵的作勢幫忙加油，小個子的我是女生的開心果嘛！

那一刻，我是快樂的，但又不是很開心，我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

我是從什么時候喜歡小紫的，我想不起來，后來我得出結(jié)論，大概是日久生情吧！還記得看視頻時，里面的一個女評委在點評，她長得還不錯，不過每次說話時都要眨下眼睛，閉的時間也挺長，我正納悶?zāi)?。小紫扭過頭，幽幽地問，“你知道她為什么會那樣嗎？”不等我回答，又說：“因為她帶了假睫毛，太重了?！闭f完，自顧自的抿嘴笑起來。一瞬間，我覺得她比天龍八部里我最喜歡的王語嫣還要聰慧。

小紫是個冷傲的人，安安靜靜的無論往哪兒一站，周圍三米之內(nèi)的溫度會驟降至零攝氏度以下。同學(xué)們都說她不好相處，可我就是著迷。有時，我也分不清，我是因為挑戰(zhàn)高難度呢，還是純粹的對她好奇?？捎幸稽c我卻明白，我時時刻刻想與她聊天，為此我準(zhǔn)備了許多笑話，每逢下課休息時，就見縫插針的講給她。尤其喜歡她扭過頭，頭發(fā)遮住半邊臉偷笑的樣子，那一刻，我充滿了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偶爾，我也玩魔術(shù)，耍點小把戲哄她開心。

我取出一根纖細(xì)的白線，揉皺握進(jìn)手心里，一本正經(jīng)的對她說：“看仔細(xì)了啊，吹口氣先?！彼犜挼姆鲋鴥蓚?cè)的頭發(fā)輕輕的吹一口氣，真是吐氣如蘭啊。“下面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我攤開手心，掌心只有那揉成一團的白線，她疑惑的望向我。“沒看見嗎，一根線變成了一團線?！彼_始笑，臉上浮現(xiàn)兩酡紅暈，我承認(rèn)，我淪陷了。

我告訴舍友，小紫很可愛，挺好相處的，他們都不相信。我又告訴他們，我和小紫相處得很愉快，他們集體回復(fù)，“你吹吧！”

我不是玉樹臨風(fēng)，才高八斗，但我確實吸引住了小紫啊。我和小紫常常聊天、發(fā)qq、發(fā)短信，在短信里，我們互道晚安，互開玩笑，她還在短信里說：“我每天和你說的話是別人的兩三倍，也很開心，你知道嗎？我想你的次數(shù)比我媽都多！”這條短信我一直保留著，直到現(xiàn)在。我手機里發(fā)給她的短信和她的回復(fù)，累積下來有百余條，你說我們是不是很熟，我們做戀人通常會做的事情，這是在戀愛嗎？

但是，在人前，我們彼此冷淡的像一對陌生人，走在路上，如果碰到了，低低頭就徑自走掉。也難怪他們都不相信，我們是一對熟悉的陌生人。

大概，這世界上再沒有比我們兩個更奇怪的關(guān)系了。

二

我想讓我們的關(guān)系更進(jìn)一步，男生總要主動點，平安夜那天晚上，我精心包好一個蘋果送給了小紫，第二天，小紫也送了我一個。我趁機請她吃飯以表謝意，晚上七點多鐘，天已經(jīng)黑了，昏黃的路燈有低訴不盡的落寞，風(fēng)呼呼的刮著，我覺得頭發(fā)在風(fēng)中已被刮成梅超風(fēng)了，再看小紫，她低著頭，溫順的長發(fā)只是些微飄起一點。

我想逗逗她，講起了笑話，“說是有個鄉(xiāng)下人到城市里打工，在路上走著，袋子突然破了，東西掉了一地，他伸手在空中一拽，拉住一個塑料袋，重新把東西裝好，笑著說城市真好！”本期望博她一笑，可她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沉不住氣的我只好說：“你也太不配合了吧，至少你笑一下??？”她依舊是淡淡的，頭發(fā)低垂著看不到表情，但語氣是輕快地，“那你希望我有什么表情啊！”即便是這樣，我也很開心。因為，小紫就是這樣的人，不喜不悲，和周圍的環(huán)境似乎總格格不入，但她外表冷漠卻內(nèi)心善良，讓人憐惜和心疼。我喜歡她卻不敢愛她向她表白，我害怕我不夠強壯，不能為她遮風(fēng)擋雨，不能給她想要的幸福。

在冷清的街道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最后選了一家燴面館，我們各要了一份三鮮燴面，就那么面對面坐著，我突然覺得有一絲局促和不安，好像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側(cè)面相對。她是個不知道怎么搭話的人，更不會主動打破僵局，只好由我打破僵局。為了不使窘態(tài)畢露，我調(diào)侃道，“小妞，給大爺笑個十塊的！”她看了我一眼，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我無法揣測她是不是生氣了。良久，她悠悠的吐出一句話，“你慶幸你是個男生吧，不然我拍死你，敢這樣對我說?！蔽液呛堑男χ?，好殘暴?。?/p>

燴面上來后，她把頭發(fā)隨意的一挽，放進(jìn)辣椒和醋，調(diào)和均勻后開始吃面，優(yōu)雅極了。為了不發(fā)出吱吱的聲音，這頓飯我吃的尷尬又謹(jǐn)慎，我感覺我低頭吃了只有兩口，抬頭換氣的空檔，我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吃好了，正用紙巾輕輕地拭嘴，紅撲撲的臉龐，露出一個嫣然的笑容，老天，這么速度！

善解人意的她，遞過來一張紙巾，慢悠悠地說：“慢慢吃吧，你吃得很慢哪，干脆我以后就叫你小慢好了?！蔽业男奶坪趼藘膳?，她用這么親切的稱呼實在是讓我太受寵若驚了。鄰座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在呼哧呼哧地吃面，每夾起一大塊面，都像是得了哮喘一樣的吹，不過，沉浸在喜悅中的我倒不覺得討厭了。你看，小紫可以完全支配我的心情。

元旦過后，馬上就是放假的時間了，我和小紫就不能天天見面了，為此，在別人都?xì)g天喜地的打包行李時，我卻在糾結(jié)中。

回到家中，每天我都守著電腦，期待和小紫聊qq，我不想打擾她的生活，所以只會持之以恒的守株待兔，每次她的圖像一亮，我激動地甚至?xí)l(fā)抖。我沒談過戀愛，不知道什么是愛情，但魂不守舍到像我這種程度，是墜入愛河的表現(xiàn)了吧！每隔幾天的晚上九點，我們就會聊一會兒，這似乎是雙方都不說破的約定。

有一天晚上，正在拖地的我聽到qq響起的聲音，我預(yù)感會是小紫，點開一看，果然是她。在這次的聊天中，她似乎異常開放。

她發(fā)過一句話，“我好寂寞、好空虛、好無聊啊！你來陪陪我吧?！蹦且豢蹋幻魉缘奈艺嫦腼w過去，我問她在哪兒？

“我在酒吧，和朋友聚會。”

“那你喝酒了嗎？”

“當(dāng)然啊，十八杯呢。”

我一驚，看電腦上顯示的時間，22點整，我擔(dān)心極了，差點破口大罵，我極其嚴(yán)肅地要求她趕快回家，想起燈紅酒綠下她單薄的身影，我又心疼又難過又無能為力。誰知，在我喋喋不休對她進(jìn)行十分鐘之久的思想教育之后，那邊飄來一句話，“你也太傻了吧！被十二歲的小孩耍了，我表妹閑得無聊玩我手機呢?！?/p>

一瞬間，我羞怒交加，但同時也松了一口氣。我在心里默默的想，如果不是盜用你的名號，我怎么可能會這么輕易地受騙，第一次，我直接下線了。

約莫一個小時后，小紫發(fā)過來一條短信，“不要生氣了，我表妹對你很好奇，人就一小孩嘛！不要和她計較了。我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上，當(dāng)好朋友看的?！?/p>

最后的三個字，好朋友，深深的刺痛了我。一直以來，我蒙蔽自己想當(dāng)然的認(rèn)為我們之間并不是純粹的友情，可現(xiàn)在，一切朦朧的面紗被揭起，現(xiàn)實赤裸裸的擺在眼前。

那天晚上，我瞪著天花板，神智異常清醒。回想起與她坐同桌的一年里，我如同喝了迷魂湯一般對她神魂顛倒。對她的冷漠無情、自視甚高一味的包容，對她言聽計從、低聲下氣的討好示意，以往那個高傲的、目空一切的我哪里去了。在這場曖昧中，我太卑賤了，拋卻了全部清高，換來了一場空。

我淪陷在她孤獨的身影里，沉醉在她飄渺的眼神中，在這場自導(dǎo)自演的曖昧愛情中，把她作為生活的重心，迷失了自我。

三

曖昧是一場游戲，誰先認(rèn)真誰就輸了。我必須明白，曖昧的愛情是一件奢侈品，我玩不起，只有早日抽身，才不致萬劫不復(fù)。

我不再天天晚上守著電腦、手機了，我和朋友去青島打工了。我盡量讓自己忙忙碌碌，只有在晚上才有一點休息時間?？晌疫€是忘不了小紫，眼前常常有她的身影在晃動，閉上眼睛也會夢到她。

于是，我叫上兩個朋友去海邊吹吹風(fēng)，買了啤酒和海鮮圍坐一團。他們在一邊聊，我悶聲悶氣的一瓶酒下肚了，酒量不好的我渾身開始散發(fā)熱氣，漲的我難受極了。暗黑的海水在不遠(yuǎn)處翻涌，讓我感到無助與窒息。我站起來，對他們說我要到水邊玩會兒，就穿上我那唯一的一雙拖鞋走過去。

臨到水邊，冰冷的海水浸沒我的腳背，愜意的冰爽，有一股自虐的快感，沒等我繼續(xù)向前，一股海浪洶涌著向我撲來，我緊張的向后退，剛抬起左腳，鞋陷進(jìn)了沙子，海水又退去，把那只拖鞋也晃晃悠悠的帶走了，我愣愣的看著那慢慢被帶走的涼拖，那是小紫送我的！下意識的，我就想把它拿回來，我踉踉蹌蹌的趕了幾步，雙臂就被朋友拉住了。他倆一副既緊張又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為了只拖鞋，你至于嗎？你不要命了，你又不會游泳。”

最后一句話，讓我又想起了小紫，她曾問我，“你會游泳嗎？”當(dāng)時，我挺認(rèn)真地說：“我覺得我會，但我從來沒游過。”我記不清她當(dāng)時的表情了，想必也是云淡風(fēng)輕了，她臉上從沒有太多的表情。反應(yīng)過來的我也有些后怕，我們仨就那樣默默的僵持了一會，又一波海浪襲來，海水又把那只拖鞋送到了岸上！多么戲劇的場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我又禁不住想，我和小紫之間的緣分會是怎么樣？

重新回到學(xué)校，我逼迫自己不再迷戀小紫，我們從以前的貌離神合轉(zhuǎn)為了貌合神離，這樣也好。和她交流，我不再小心翼翼，思前想后，我討厭以前那個唯唯諾諾愛她的自己。

我終于從這場曖昧的愛情慢慢的抽身了，但我想，我以后再也不會那樣瘋狂的迷戀一個人了，那樣不自覺的瘋狂投入，讓我害怕。

（編輯 高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