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愛軍
◎由小見大
柳公綽從小就有點圣人的模樣,非圣賢的書不讀,在自我修養(yǎng)上“狠斗私字一閃念”,在別人看來不起眼的小事上,他卻看得很重。有一年發(fā)生天災(zāi),糧食欠收,老百姓多吃不飽飯,這在家境富裕的柳家來說并不是什么問題,可柳公綽則不然,雖然衣食無憂,他卻有一種“憂天下之憂”的情懷,自覺減少了糧食消費,每頓飯不超過一碗,只吃個半飽,一直到豐年,才恢復(fù)了原來的飯量。有人不太理解,曾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回答說:“四方的人都困苦饑餓,我能一個人吃飽嗎?”
柳公綽的走紅也是因為一樁小事,這使他一下子聞名全國。公元816年,柳公綽被任命為京兆尹,相當于首都的市長。上任那天,按照禮儀,前有清道,戟陣追隨,后有鼓樂,旌旗招展,儀仗甚是隆重和威風(fēng)。正行進間,意外發(fā)生了,一個神策軍軍兵縱馬橫沖直撞,整齊的儀仗隊立刻被沖亂了。肇事者很快被擒下,大家回頭看這位新上任的市長如何處置,柳公綽面色嚴肅,說:“依照法律,擅闖京兆尹儀仗的人處以杖擊。”大約是對神策軍們早就看不慣了,衙役們一陣棍棒落下,剛才還威風(fēng)不可一世的神策軍兵,頃刻之間便氣絕身亡。
這個禍可惹得不小。因為當時的京師長安有著名的三大惡:中使、閑漢、軍神策。這三種人沒人敢惹,因為他們的背后是太監(jiān)等皇帝身邊的人,所以明知他們做了違法的事,也都躲著走,免得引火燒身。果然,第二天,柳公綽就被請上了大明宮延英殿。問話的是滿臉怒氣的唐憲宗,罪名是“獨斷專殺”,就是不經(jīng)請示而擅自殺人。
聽到皇帝質(zhì)問的口氣,一般人早嚇傻了,可這位柳公卻沒事人一樣,從容回答說:“陛下不認為臣無能,讓我管理一方土地。此次臣初次上任,就有人違反法令闖進儀仗隊伍之中,這不僅是對臣的無禮,更重要的是在蔑視陛下的權(quán)威?!?/p>
憲宗一聽,這個倒是有理,又追問說:“事后為什么不上報?”柳公綽說:“不該我匯報?!睉椬谟謥須饬耍澳钦l該匯報呢?”柳公綽依舊不緊不慢:“按照隸屬關(guān)系,此人所在的神策軍應(yīng)當上報;如果死在大街上,由金吾街使上報;如果死在坊里,那么應(yīng)當由左右巡街使上報?!?憲宗沒詞了,只好反過來說了幾句勉勵的話。之后,他回過身來,對左右的人說:“你們以后遇上柳公綽這個人要多留心,連朕也怕他幾分。”
真是沒有最惡,只有更惡,自此,京城的三大惡們也懂得了眼里出氣,做事大為收斂,首都的治安由此為之好轉(zhuǎn)。
◎從近知遠
其實柳公綽的行事風(fēng)格,更多的不在于用強,而是重理,這屢屢讓他有出人意料之舉。
柳公綽任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時,曾巡視到鄧縣考察刑事案件審判情況。當時監(jiān)獄里囚禁著兩個縣吏,一個是因為受賄,另一個則因為玩弄法律條文行奸使詐。縣令知道柳公綽素來痛恨借助權(quán)力謀取私利的行為,因此猜測那個貪污的人恐怕性命難保。然而最終被處死的卻是另一個縣吏,縣令糊涂了,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柳公綽回答說:“貪污的縣吏犯法,法律還在;奸猾的縣吏毀法,法律就滅亡了,誰的危害更大呢?”法律是維系天下的支柱,它的尊嚴遠比貪污幾個錢重要,縣令深為他的見解所欽服。
公元825年,牛僧孺被罷免了宰相職務(wù),貶為武昌軍節(jié)度使。對于這樣一個過氣的官員,許多地方官們都沒了往日諂媚的笑顏,可路過襄陽時,卻有了冰火兩重天的感覺。當時駐守襄陽的正是柳公綽,只見他一身戎裝,率領(lǐng)整齊的儀仗,提前到驛館前列隊迎接。牛僧孺大為感動,部下們卻不干了,因為當時襄陽的地位高于武昌,用的禮節(jié)顯然有些過了。柳公綽說:“我們方鎮(zhèn)以隆重的禮節(jié)迎接宰相,并不是來結(jié)交私情,而是為了尊重朝廷。”在那個時候,唐王朝日漸衰落,藩鎮(zhèn)沒人拿朝廷當回事,柳公綽不惜降低身段迎接牛僧孺,深意正在于此。還有一次,柳公綽鬧病,恰好有個道士來進獻丹藥。柳公綽問他是從哪里得到的,道士回答說:“在薊門?!?當時薊門的朱克融剛叛亂,柳公綽立即說:“可惜呀!藥是從叛賊境內(nèi)得到的,即使靈驗有什么用處?”吩咐倒掉丹藥,把那名道士驅(qū)逐出境了。
在唐朝后期,柳公綽是少有的棟梁之臣,他的出類拔萃,在于他的見識和眼光,這使他總是能先人一步,看到問題所在。見小而知大,從近而知遠,人與人的距離,有時就在這見識和眼光。
編輯/王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