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朝花夕拾》的敘述視角

摘 要：《朝花夕拾》中的成人視角和兒童視角是相互轉換或交融的，它們的相互作用使封存的往事與現(xiàn)實世界發(fā)生溝通并生發(fā)出新的意義和啟示。

關鍵詞：《朝花夕拾》 兒童視角 成人視角

作為中國偉大的思想家、文學家，魯迅一生的著作頗豐。《朝花夕拾》是魯迅的散文集，寫于1926年。由于時局的變化，在現(xiàn)實中絕望的魯迅試圖從往事的回憶中尋找精神家園?！冻ㄏκ啊钒凑諘r間順序收錄了十篇回憶性散文，貫穿了作者從童年到青少年的人生歷程。

《朝花夕拾》采用的是第一人稱的回顧性敘述，“我”既是現(xiàn)時的敘述者也是當時故事的參與者。因此敘述者“我”產(chǎn)生了兩種視角：一是敘述者從當前的角度來回憶往事的“敘述自我視角”，這里就稱為成人視角；二是以當時的經(jīng)驗眼光觀察和敘述的“經(jīng)驗自我視角”，因故事本身的參與者是兒童，這里就暫且稱它為兒童視角。

成人視角和兒童視角建構了兩種不同的世界，但這兩種視角在《朝花夕拾》中并不是涇渭分明，大多數(shù)情況”我“的兩種視角是交互融合在一起的。在回憶性的散文中， 作者常通過敘述者的視角對所追憶的內(nèi)容進行有意識的選擇和重新組合，并且在敘述過程中自覺或不自覺地將現(xiàn)在敘述者的視角介入當時的“經(jīng)驗自我視角”。在《朝花夕拾》中，成人視角的敘述者一直都顯在或潛在地存在于文本中，兒童經(jīng)驗視角融合著敘述者的視角來展開回憶，在往事故人的追憶中糅合進了當下的思想情感。

《阿長與<山海經(jīng)>》是一篇回憶性的散文。文本中，敘述者有選擇性地回憶了童年時期保姆阿長與我的幾件小事。“我”一開始對長媽媽十分不屑，討厭她的“切切察察”，不耐煩她的封建愚昧，然而，在聽她講了長毛的故事后，這些反感竟然變成了“空前的敬意”。一本《山海經(jīng)》就可以消滅我對她的怨恨。通過這一系列對阿長的描寫和“我”的情感變化，我們可以感受到兒童淳樸真實的內(nèi)心世界。兒時的“我”感情轉換就在一念之間，原因總是如此單純。這顯然是兒童式的天真，善變，感性的敘述視角。然而在回顧性敘述中使用兒童視角的文本中，是不可能只存在單純的兒童視角。因為當一個成年的敘述者透過兒童的眼睛去觀察世界時，他的視角已經(jīng)不自覺的介入文本敘述。因此兒童視角中融入了成人視角。當我重新回到童年的記憶，“我”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一個兒童所認識和理解的范圍，而是滲透著一個飽經(jīng)風霜的中年人對生活更為深刻和豐富的感悟。歷盡世事滄桑的“我”回憶起童年時期那個滿床擺個大字，新年一大早提醒并認真等待我說恭喜，給我三哼經(jīng)的長媽媽時，筆端流淌著的是暖暖的溫情和懷念。這些片斷呈現(xiàn)給我們的是一個生長于中國農(nóng)村底層的真實鮮活的長媽媽，她身上不可避免地浸染了落后愚昧的封建思想，同時也展現(xiàn)了她善良、真誠、淳樸的一面。這時的“我”已不像兒時那樣帶著一種非愛即憎的極端化的態(tài)度看待世事，經(jīng)過歲月的磨礪和人生的積淀，“我”的思想感情變得愈加復雜矛盾，既批判了底層老中國兒女的國民劣根性又對他們充滿了同情，并真切地贊美了苦難中人性所閃耀的光輝。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也同樣在雙重視角的融合中生發(fā)出特殊的意味。三味書屋是全城中稱為最嚴厲的書屋，在兒時的“我”看來和兒童樂園百草園相比，舊學堂三味書屋不是一個讓人喜歡的地方。因此有研究者把自由開放的百草園和專制傳統(tǒng)的三味書屋對立起來。但仔細探究，其實不然。當成年后的“我”重新回到記憶中熟悉的生活時，融入了成人視角的三味書屋并非是一個完全枯燥乏味，死氣沉沉的地方。屋后小院里折臘梅花、尋蟬蛻、上課偷描繡像，回憶起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學堂里那位嚴厲的先生雖然是一個傳統(tǒng)保守的老夫子，但我對先生的和藹、敬業(yè)、認真卻暗含著敬重。即便回憶往昔，也因舊事本身和回憶心情不同，顯出迥然相異的情致。單純的兒童視野中包含作者品嘗百味人生特有意蘊。成人和兒童視角相互融合折射了作者復雜而深邃的情致，呈現(xiàn)出意味更為深厚的藝術世界。

“兒童視角的復調(diào)結構在作者選擇視角的過程中已經(jīng)確立，它是立足于童年的回憶而指向現(xiàn)實的成人世界。”因此，作者在創(chuàng)作《朝花夕拾》時不可能真正的完全沉湎于故人往事的追懷中。作為感時憂國的知識分子，魯迅在閑靜的回憶中思考著民族的歷史文化命運，關注人類的生存存處境。

《二十四孝圖》中作者從反對白話這個現(xiàn)實入手，回憶了童年時代所接受的封建傳統(tǒng)教育。文章以兒童視角展現(xiàn)了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我”出于一種生存本能對《二十四孝圖》朦朧的抵觸和恐懼心理。可是兒時的“我”對很多事物只是粗淺和模糊的認識，我害怕會被父親埋入土中，卻不知背后是殘酷的封建思想在吃人。而“現(xiàn)在想起來，實在覺得很傻氣?！弊髡邚耐暌暯寝D向了現(xiàn)實的成人視角，以一種自我調(diào)侃的反諷筆調(diào)道出了封建孝道的虛偽。此時“我”站在更高的視點回憶過往，以平靜的筆調(diào)不動聲色地抨擊了延續(xù)幾千年的封建禮教對中國思想和人性殘害至深，引起讀者關于文化和生命成長的思考?！陡赣H的病》回憶了兒時的“我”因父親生病尋找各種藥引的舊事。兒童的敘述視角中介入了成人的審視視角，質疑和批判“連昆蟲也要貞節(jié)”。然而這是童年的視角未必能看到的。當時年幼的“我”心里一直期盼著父親吃了那些名醫(yī)開的藥能起死回生。最后在父親彌留之際，慌亂中“我”聽從衍太太的話，大叫父親，一直到他咽了氣。在童年視角下，“我”面對父親的死缺乏冷靜思考的能力，也沒有意識這背后是中國的迷信愚昧在作祟，更不可能自覺形成強烈的反抗的意識。如今看來，當年大喊父親的舉動成為了“我”都對于父親最大的錯處，成人視角再一次出現(xiàn)，這不僅是現(xiàn)在的“我”向父親作出深深的懺悔，同時也在深刻的自我反思中批判中國的封建思想。

回顧往事不僅僅是重拾過去，更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認識。因為“他所能理解的生活方式和意義都不同過去了，而是從現(xiàn)實的斷面上進行的。”《朝花夕拾》中現(xiàn)時的成人視角在敘述過程中和兒童視角相互轉換融合，使封存的往事與現(xiàn)實世界發(fā)生溝通并生發(fā)出新的意義和啟示。

參考文獻：

[1]魯迅：《朝花夕拾》，人民文學，1973年4月版

[2]鄭家建 賴建玲：《<朝花夕拾>：“回憶”的敘述學分析》，《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12年9期

作者簡介：毛宇飛（1989-），女，漢族，浙江寧波人，單位：西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