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走過中國

趙嘉怡

“在慕尼黑的家中，剛剛寫完一段與長城有關的徒步故事，那個時候的疲勞，那個時候的熱度，那個時候的艱辛，現(xiàn)在坐在電腦前的我甚至都有些忘記或是難于去想象，但是那種感覺卻依然還存在，藏在我的骨頭里。戈壁灘有小花，你信不信？”德國人雷克在中國3年，他幾乎走遍了國內(nèi)所有的城市。他說“走著才是活著”。

沒有朋友間的告別，北京少有的藍天，雷克一覺睡到上午10點。“起床、洗澡，收拾行李，吃了兩根香蕉，把鑰匙放在桌子上，腳踏出門檻，然后把門關上。”雷克出發(fā)了。出發(fā)地是他在北京知春路租住的一所房子。他要從北京走回家鄉(xiāng)德國。

“你不能從這里過?！?008年10月，在吐魯番與戈壁公路中間的收費站，兩個中國警察對德國人雷克下達命令。

這時候，距離雷克從北京開始徒步行走已接近一年，距離他計劃走回去的家鄉(xiāng)還遙遙無期，警察阻止他的原因是前方有沙暴，繼續(xù)行走容易出現(xiàn)生命危險?？墒撬?，無法停止。

“走著才是活著?！彼谟涗涀约郝猛疽娐劦摹锻讲街袊防飳懙馈?shù)年后的現(xiàn)在，他說，“走路時候思考的問題更實際，也許只是怎么吃怎么睡，而不會被其它瑣事打擾”。這種純粹簡單的快感，除了走路，他無法從別處體會。

雷克，德國慕尼黑大學學生，2005年作為交換生到北京電影學院學習。兩年時間他走遍了大半個中國，2007年的那次行走。是他送給自己的一份生日禮物?；ㄙM350天的時間，他從北京徒步走到烏魯木齊。行程4646公里。

4646公里的路途。卻讓他體驗到真正的中國，而非“城鎮(zhèn)化”的中國。他說，走了這一趟后，讓他體悟到，勿帶著偏見去看待中國各種現(xiàn)象。中國的很多問題，西方也會發(fā)生。

2013年，記錄這次行程的圖書中文譯本《徒步中國》開始在國內(nèi)發(fā)售，他在宣傳視頻里對自己的粉絲說想靠賣書掙的錢買一輛瑪莎拉蒂。

小流氓只是一個稱呼

“他們的評價找錯了焦點”

“雷克小流氓”，這是雷克新浪微博的名字，“小流氓”的稱呼是被他稱之為“謝老師”（謝建光，自稱“天下第一瘋”的行者，與雷克在徒步中相遇）給的。當雷克對路上偶遇的姑娘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趣之時，謝老師伸出手指警告他：“注意你的言行啊。小流氓?！毙×髅ゾ瓦@樣成了他的代號之一。

同時，這也成了他被中國讀者指責最多的理由。豆瓣上、微博上對他最強烈的批評就是：“憑什么泡了中國的妞還寫在書里到處炫耀，有本事滾回自己的國家去泡?！庇凶x者不解，問他為何要記錄這一切，“發(fā)生了，所以就寫下來，因為這是真的。”他的回答干脆利落。只是他不理解為什么國人的焦點都盯在他泡妞上面，“為什么沒有人罵我真正做錯的地方”？

在雷克眼里，真正的錯，是他的脾氣和對人的不尊重。

2008年初，他行至華山腳下，住宿賓館時，雖經(jīng)服務員多番提醒，他依舊超時幾分鐘，結果服務員按照規(guī)定多收了他半日租金，他大發(fā)雷霆，把錢當面甩在了服務員臉上，還到警察局報案，要求賓館老板給他道歉。

事情最終以他要求的方式得到解決，可是時隔5年。他卻無法對此釋懷?！胺置骶褪俏义e了，可我居然還提出無理要求，沒有人來指責我這件事，卻把焦點都放在了泡妞上?！彼c坐在沙發(fā)上，一副對中國人不理解的神情，仿佛那個深諳中國歷史，除了河南、福建、貴州、安徽沒去過，足跡已經(jīng)遍布國內(nèi)其他城市，以韓寒作為畢業(yè)論文研究方向的德國人不是自己。

“其實泡妞這件事沒那么簡單，要知道妞也有自己的想法，不是我想泡就能泡的?！毕袷窃趥魇谂萱さ募记?。他狡黠地一笑，“有時候也許是妞泡了你，你還以為是你泡了妞?！比煌嗽掝}在最初過渡到這里的時候，他的臉曾在一瞬間紅了一下。

突襲的沙塵，被推翻重來的古城，礦泉水瓶可以隨意躺倒的土地……無論如何，雷克做了這一切的直面者，并寫下他的焦灼和擔憂。他的8張自拍照——有雪、有朋友魯比、有女友小象、有理發(fā)師……到“沒了胡子”。這些場景的寓意，恰恰是他那一年行走的經(jīng)歷。四川女友小象抽身而去后，他途中認識的謝老師說：你一艘想清楚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什么，其余的一切自然就會來了。

訕笑也是一種方式

“我無法背叛我的路”

雷克的微博用得很順溜，他喜歡在微博上調(diào)侃中國的自由與民主，新的《老年法》剛一出臺，他就在微博上發(fā)表觀點：“我說‘?；丶铱纯吹姆煽尚Γ陀腥嘶匚乙痪洹偕菩橄戎惖?，就好像這種法律其實眼什么中華文化有關。這才可笑啊。親，你能告訴我嘛，世界上哪個國家需要逼迫老百姓去照顧自己的父母呢？……偉大領袖在墻上默默地微笑?！?/p>

他還在微博上揶揄和諷刺一些大V轉(zhuǎn)發(fā)的關于德國人信奉的五大哲理、德國人不允許學前教育、德國也不賣中國人奶粉之類的段子。別人問他為何如此，“因為那不是真的”。他說。他不怕自己的微博成為一個充滿硝煙味的場所，“我希望這是一個充滿爭論平等交流的平臺，面對麻木無知的群體，我無法無動于衷?！?/p>

他講了自己一個家鄉(xiāng)的例子，“在我的家鄉(xiāng)漢諾威，常常有一些新納粹的游行隊伍，對待他們有3種方式：與他們正面沖突、或者置之不理、或者在他們游行時我們舉辦Party。我們選擇第三種，有時候訕笑也是種讓人警醒的方式?！?/p>

雷克的生活被分割為北京和德國兩部分，他大部分的時間是在德國，但是中途他依然會屢屢返回中國。

2010年9月，雷克重新回到烏魯木齊，找到他的車，見到他在那里的朋友，然后繼續(xù)當年在烏魯木齊被中斷的行程，可是卻因為自己的脾氣，他與當?shù)鼐彀l(fā)生了沖突，徒步之旅被迫再次終止。也正是因為這一次，他對自己的脾氣有了最徹底的反思。“當你處在過程中的時候，你是無無法反思的，而只有當你回過頭來再看來時的路，你才能知道自己經(jīng)歷了怎樣的成長?！?/p>

2012年，他再次尋找機會前往新疆，花費一個月的時間，從烏蘇走到了中國西北的最后一座城市伊犁。至此，他的徒步中國之旅正式完成。

至于下一站何時開始，他說需要先攢夠了錢。

在雷克宣傳自己圖書的視頻里，他幾乎是撒嬌般地對自己的粉絲說：“大家都來買我的書啊，因為小流氓想要一輛瑪莎拉蒂啊?！?/p>

“你真的是為了瑪莎拉蒂嗎？”

他哈哈一笑，半個身子躺到了沙發(fā)里：“其實我連瑪莎拉蒂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是為了它?！?/p>

“那是為了什么？”

“為了我的路，我不能背叛我的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