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真真：拍另類電影現(xiàn)在還未到時機

覃柳笛 楊向云

“一定要活在當下”'

黃真真拍過不少片子，有褒譽，有爭議，也有差評。2008年，她與大陸初次合作，在香港故事里硬插進去大陸和臺灣的角色，《六樓后座之家屬謝禮》拍得“有點怪，不湯不水的”。兩年之前，她初次北上之作《傾城之淚》的口碑也不太盡如人意，還在尋找電影方向的她沒能突出自己的風格。但這次，說起即將上映的新片《被偷走的那五年》，黃真真很自信。這是一部融合了她兩年大陸生活的作品。

《被偷走的那五年》講了一段跨越七年的愛情。這樣的感情很多人都曾經(jīng)歷過。最初的時候，是甜蜜的傻傻的情侶，后來結(jié)了婚，開始為事業(yè)打拼，彼此的生活變得很忙，時間偷走了愛情，在一起越來越久，感情卻越來越淡，到最后只能看到彼此的不好，最后終于離婚?！拔蚁Ｍ芙柽@部戲去探討，我們可不可以重頭再愛？我們可不可以把愛情保鮮？”

作為女性導演，黃真真天生的敏感和細膩讓她擅長拍愛情片。在拍《分手說愛你》的時候她就敏銳地捕捉到當下的年輕人在談戀愛的時候喜歡用手機互相拍、自拍，或者拍食物的現(xiàn)象，她喜歡把這種現(xiàn)代的東西拍出來。到了十年后、二十年后，那時的觀眾再去看這部片子，就能了解到當時那個年代的生活和愛情的模樣。她注重電影的細節(jié)，喜歡細膩的表現(xiàn)手法，所以也很喜歡關(guān)錦鵬、張艾嘉等導演的愛情片。

談到自己的愛情觀，黃真真不喜歡用“轟轟烈烈”、“平平淡淡”或是“天長地久”來界定愛情，她認為好的愛情可以簡單到只是“每天看到對方都覺得，哇，我真幸福??！”旁觀了太多紅男綠女的故事，她知道新鮮感終究會消失，每一段感情都不知道會在什么時候以怎樣的方式結(jié)束，所以“活在當下”才最重要。她用自己的例子來說，“我跟男朋友吃午飯回來，經(jīng)過一個海報，有肌肉男，我就說，這個身體好像你的身體誒。我們兩個就在街上嘎嘎嘎地笑。這個就是情趣啊，大家就是開心，沒必要執(zhí)著，沒必要不開心。但是很開心，不等于我們也會永遠一起?；蛟S有一天有事情發(fā)生啊，有第三者啊，這段感情就會結(jié)束，但是起碼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都保證欣賞對方，大家都有一種甜蜜的感情，要不然很浪費啊。如果跟一個人在一起只是因為習慣，因為我不懂怎么開口跟你分手，這樣很浪費。我們應該每天活得比較精彩?！?/p>

黃真真對待愛情認真而豁達，對待生活也是如此。

她表示自己對于“最先鋒”、“最有個性”這樣的標簽無所謂接不接受。她提到在《女人那話兒》剛出來的時候，香港有報紙形容她是第一個三級片女導演，“我就打電話給我媽媽，問她，你今天看了報紙沒有？她說看了，我說記者這樣說你OK嗎？她說，OK（此處語調(diào)悠長），怎么說都OK啦，今天是今天的事，明天是明天的事，我只是怕你不OK。我們家是很開的一種性格。所以我蠻幸福的，我從小都被媽媽影響，我不理人家怎么看我?！痹诓稍L過程中，黃真真也常常大笑。她覺得自己內(nèi)心非常自由，每天也生活得很自由，很享受，她也希望在電影里能夠表達出這樣的性格與態(tài)度。“我覺得我也不是追求完美，就是我會盡量在當下把事情做到最好?！秉S真真說，“我比較活在當下”。

“給觀眾新鮮感是電影人的責任”'

作為香港北上的導演，黃真真從愛情片拍起，考慮的還是能不能讓觀眾共鳴。她認為香港和內(nèi)地的觀眾很不同，就像《致青春》，雖然在內(nèi)地很受歡迎，但是在香港很難被接受，因為香港人的大學生活完全不是這樣，能夠了解，但沒有共鳴。而警匪片、愛情片、動作片之所以能香港大陸通吃，是因為背景不那么重要。

黃真真說自己很在乎觀眾，但并不是討好觀眾?！拔颐恳惶於剂粢庥^眾的口味，觀眾喜歡的方向，但是作為一個電影人，創(chuàng)作不應該跟著觀眾，討好觀眾?！秉S真真認為投資人為了賺錢討好觀眾無可厚非，但是一個有視野的投資人，應該看得更遠一點。只討好觀眾的電影或許能夠賺錢，但不能成為偉大的電影。“我覺得觀眾也很喜歡看有共鳴的電影，如果電影可以給他們新鮮感，他們會更喜歡。所以電影應該比觀眾前一步，給觀眾新一點點的東西，但也不可以比觀眾前太多，太前的話他可能看不懂，或者還沒有共鳴。”黃真真說。

黃真真認為一部好電影第一重要的是作為電影基礎(chǔ)的劇本，第二重要的是由導演、演員和攝影師所掌控的制作，第三重要的是起輔助和補救作用的后期?！叭绻A(chǔ)不好，導演不好，演員不好，拍得也不好，這個戲就完全失敗了。但是，”說到這里，黃真真頓了一頓，大笑著說，“還有第四部分，就是營銷。如果一二三不行了，但是第四你找了一個天才，包裝一下，還可以拿一些票房……甚至有的戲差太多，你從來沒看過那么差的戲，也會有一幫觀眾去看的。因為它變成一個話題了，如果我不看，我不可以加入這個話題。把一個戲變成一個話題也是很重要的。不管話題里面是什么內(nèi)容，不管好還是不好，只要是話題就有人去看?！?不過，在被問到自己新出的電影在宣傳包裝方面有什么idea，黃真真自信地說，“這個不是我的責任。我覺得我的戲已經(jīng)很好看，我不需要”。

黃真真把拍電影比喻成懷孕生孩子，她作為媽媽只負責生孩子，孩子生下來就有他自己的生命，之后的宣傳她就不再插手，交給公司和團隊去做?！侗煌底叩哪俏迥辍愤€未上映，黃真真就說，“然后我又想懷孕了，下一部”。

“拍片要講timing”'

香港人最愛用timing這個詞，黃真真也用它來形容自己籌拍《女兒國》而暫時不得這件事兒。

談起“女兒國”的走婚制，黃真真興致一下就起來了，“她們的風氣是走婚的，沒有夫妻，在這個角度，男人的地位沒有那么高，我也不需要男人的錢，男人多有錢跟我沒有關(guān)系。他們的愛情是很單純的，因為里面沒有結(jié)合，我不看你的背景。因為我喜歡你，你喜歡我，所以我們見面。沒有現(xiàn)實因素在里面，像家庭的背景，教育的背景，你是不是個好爸爸、好媽媽，你漂亮嗎這樣的因素。因為單純，所以浪漫。因為單純，所以沒有壓力，所以女兒國沒有人為了愛情自殺，或者殺人。香港或者很多城市里有很多人為了愛情要生要死，世界上真的有地方是不存在這樣的事情的。所以我覺得這個題材非常的有趣。不是因為他們是少數(shù)民族，而是他們這種精神可以反映出，雖然我們的社會很進步，但是我們犯了什么錯？我們對婚姻對愛情這么現(xiàn)實。這個很不好。這個是我想探討的地方?！币徽f到這部片子現(xiàn)在還不能拍，黃真真就很遺憾，“‘女兒國我很早就去了，去過一個月，跟她們喝酒啊什么的，我住在山上面的老人家家里，晚上燒烤啊，我完全了解她們的生活。寫了劇本，但怎么樣？審批有問題，可能少數(shù)民族不太方便。國內(nèi)的電影公司也不太愿意接。所以我們電影人拍電影要看時機?！?/p>

黃真真笑得爽朗，說話也不拖泥帶水。她說自己是個開心的人，不在意外界怎么看她，但是提起“你商業(yè)了”這句話，黃真真還是顯得很激動，“有時候傳媒不停地說你改變了，你商業(yè)了，我這幾天聽多了有點激動了。因為你很隨便地說哎呀你商業(yè)了，求求你們，誰給錢拍這種片？比如說我拍了《女人那話兒》的紀錄片，這種題材現(xiàn)在沒有人投錢去拍，因為根本沒機會在戲院上映。《女人那話兒》成功的原因就是這個女人想說就說，沒有審批的問題。很多人問我，你為什么不再拍，我說我會再拍啊，這種片子我不會找投資人，我一般自己來，找不到投資人，也沒有壓力，反而可以保持本來的味道”。

作為新銳導演的黃真真勇于嘗試，大眾的小眾的，港式的內(nèi)地的，紀錄的抒情的，她都拍過，而且躍躍欲試地要拍新的題材?！拔疫€有兩個類型我希望死之前一定要嘗試。一種就是動作，第二是科幻，因為我心里面也有一兩個對未來世界的主題，覺得非常有意思。但是我不急，我希望未來慢慢有機會可以拍出來，和觀眾分享?！彼僖淮螐娬{(diào)timing，“我覺得拍戲需要timing，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時間是對的就可以做了?，F(xiàn)在所有人都做愛情戲，懷舊啊，因為這種片子那么那么賺錢啊?，F(xiàn)在這種風氣，我拿我的另類出來不是時候?！?/p>

“拍電影我可以不睡覺”'

黃真真沒有副業(yè)，不工作的時候就是看電影，如果沒什么事兒的話一天要看三部，不論題材和國別，即使是爛片也要“看看它怎么爛”。她說自己最喜歡的就是去泰國的海灘，一邊看書，一邊想電影主題。電影已經(jīng)完全成為她的生活，“我前天和朋友去吃飯，整個晚上都在談電影。它已經(jīng)變成我生活的一部分。就像有些媽媽拿出自己小孩的照片，說，看！再看再看！對我來說，電影不是工作。我跟朋友講話，我就會說這個可以拍成一場戲，他們常常笑我。電影就是反映生活，如果不是每個生活的小節(jié)都在留意，電影就失去真實了?！北粏柤半娪罢紦?jù)她生活多少的時候，她脫口而出90%，想了一想又改口，“80%吧，因為我現(xiàn)在都想留多一點時間給我父母家人”。

黃真真表示自己沒有興趣做制片人，拍電影是她最享受的事情。“我的強項就是創(chuàng)作，我很享受。我可以不睡覺，每一天都坐在這里也OK。”說起對電影的熱愛，黃真真似乎永遠都這么興高采烈，“我每次都是很投入去拍，沒有很分析這一次我要怎么樣。我就是帶著我的熱情去拍。所以有人說我這一次有變化，我就說，誒是嗎，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覺得每一部戲都是化學作用，公司啊，演員啊，我啊”。

因為拍過《女人那話兒》這樣的片子，所以黃真真一直被看作先鋒導演。在談到兩性關(guān)系這樣的問題時，她也非常坦誠，“性，我從來覺得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不會特別避開，因為我覺得是生活的一部分，和吃東西一樣是我們的基本反應。我不會對這個話題害羞。因為我覺得它很自然，所以我也不會那么裝”。

記者問起黃真真她對自己哪一部電影最滿意，以為會聽到“下一部”或者“每一部”這樣的經(jīng)典答案。但黃真真卻認真地數(shù)起來。她說自己最喜歡的是《女人那話兒》，因為“太特別了”；第二喜歡的是《六樓后座》，因為“感覺是一幫好朋友一起拍電影”；第三喜歡的是《分手說愛你》，盡管中間不太滿意，但劇情和拍攝方法都有突破；第四部才是新片《被偷走的那五年》。她誠實地說，“我拍了十一部了，其實中間幾部我都不是特別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