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歐洲

梁文道

我們的經(jīng)濟也很不好，拯救不了歐洲，給你們添麻煩了。

很多人在外地旅游都曾遭遇過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是中國人的時刻。

例如碰上一大幫穿著反光質(zhì)地短袖有領T恤，還要把T恤衫尾塞進系了Gucci皮帶的西褲里頭的平頭中年漢子，他們擠過人群，正站在《蒙娜麗莎》前頭勝利合照。又比如參訪一座曼谷的寺院，鋪滿了大理石的地面冰涼沁人，其上一座水池中蓮花盛放，赫然看見花叢中一塊木牌，顯眼地寫著“請勿丟擲硬幣，請勿吐痰”，而且是用中文書寫。

然而，這都是過去式了，現(xiàn)在情況不一樣了。

我就遭遇過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是中國人的時候。比方離開歐盟，在機場排隊退稅，后頭有人拖著一個LV大皮箱，箱上還扣著價錢牌子，明顯是剛剛買下的戰(zhàn)利品，特地留著價錢等待退稅關員檢查。前面呢，則見一人低頭檢查手上一沓厚厚的退稅單據(jù)，忽然抬頭高喊：“林總，還有一張十二萬歐元的單子呢？怎么不見了，是不是在你那里？”十二萬歐元的一張單子？我偷瞄他手中那一大堆消費憑據(jù)，再看看自己懷里那可憐的幾張紙條。天哪！我全部開銷都還抵不過人家一次花費的退稅稅款，還好意思排在這里退消費稅？

再說那些沿著隊伍給人檢查單據(jù)的關員，他們一見亞洲面孔就用普通話打招呼“你好”，再也不像十多年前那樣自動自覺地說日語。而且一路下來，每一個人還真的用“你好”回復，真的全是中國游客。萬一等一下輪到我怎么辦？

我買的東西不多，花的錢太少，實在配不上當中國人。要是拿出特區(qū)護照辨明自己的香港人身份呢？豈不更叫人笑話，你看你看，果然是“港燦”（指沒見識的香港人，有調(diào)侃意味）“港農(nóng)”，沒錢就是沒錢。所以我考慮了一會兒，能不能假裝日本人？對不起，真對不起，我們的經(jīng)濟也很不好，拯救不了歐洲，給你們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