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現(xiàn)代漢語狀態(tài)補語的類別和語義指向

摘 要：狀態(tài)補語是現(xiàn)代漢語補語中一個很大的類別，和其他類別有交叉，有時難以區(qū)分。本文討論了狀態(tài)補語的分類和語義指向，以期對正確理解狀態(tài)補語及句意有所幫助。

關鍵詞：狀態(tài)補語 語義指向 施事主語 受事主語

補語的定義和劃界在語法學界是一個頗有爭議的問題。通常認為，補語是動詞、形容詞性的短語里中心語后面的補充成分。朱德熙（1985）認為：“不能根據(jù)補語的‘補字把補語解釋為對前邊的動詞成分有所補充的句法成分”。他認為：把很多不是補語的成分硬劃歸補語，無疑擴大了補語的外延。補語是動詞謂語句和形容詞謂語句的補充成分，說明動作行為，狀態(tài)變化的結果、程度、趨向、可能、數(shù)量和處所。雖然現(xiàn)代漢語已經(jīng)對這幾類補語有了明確的劃分，但在句子結構本身的含義上出現(xiàn)了模糊性，小類之間又有交叉，判斷某個成分到底是什么類型的補語有很大的困難。例如：結果補語和狀語的區(qū)分，帶“得”字的程度補語和狀態(tài)補語的理解和區(qū)分等。

通過閱讀2012年前半年的《讀者》，從搜集到的語料來看，狀態(tài)補語最多。故本文將對狀態(tài)補語的類別及語義指向做簡單論述，以便更好地與其他類型的補語進行區(qū)分。

一、狀態(tài)補語的分類

狀態(tài)補語是動作、性狀呈現(xiàn)出的某種狀態(tài)，大多都帶“得”字，依據(jù)其構成成分可以分為以下幾種類型：

（一）形容詞和形容詞短語作補語

A B

洗得干凈 洗得很凈/洗得干干凈凈

擦得亮 擦得很亮/擦得亮亮的

凍得通紅的鼻子 凍得紅通通的鼻子

干得好 干得很好/干得可好了

A組里的狀態(tài)補語都是單個的形容詞，B組里的狀態(tài)補語有的是“程度副詞+形容詞”，有的是狀態(tài)形容詞。這兩類格式表示的意義不同：A式是斷言，B式是描寫；A式是靜態(tài)的，B式是動態(tài)的；A組不包含量的概念，B組里包含量的概念。這種語義上的區(qū)別也反映在語法功能上：

1.B式可以受“早就，已經(jīng)，連忙，馬上”這一類副詞的修飾，A組則不可以。例如：

A B

早就洗得干凈* 早就洗得干干凈凈了

已經(jīng)擦得亮* 已經(jīng)擦得很亮了/已經(jīng)擦得亮亮的了

2.B式可以跟“把、被、給”等介詞連用，A式不可以。例如“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和“孩子被綁得緊緊的”成立，而“把眼睛睜得大”和“孩子被綁得緊”則不能說。

3.B式可以作狀語，A式不可以。如：

A B

洗得干凈地收著 * 洗得干干凈凈地收著

站得高地往下瞧 * 站得高高地往下瞧

把人箍得緊地喘不過氣來* 把人箍得緊緊地喘不過氣來

形容詞和形容詞短語作狀語的句子在句法結構上很相似，但通過變換可以看出，二者在語義上有很大的區(qū)別。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性質形容詞和狀態(tài)形容詞作補語的句子，無論在句法功能還是在語義上都是有很大區(qū)別的。狀態(tài)形容詞作補語的句子可以受副詞的修飾，可以作狀語，而性質形容詞作補語的句子則不可以。

（二）動詞或動詞短語作補語

動詞或動詞短語作補語的句子很多。例如：

（1）二貴不停，只管將身子一屈一伸地開合，把地板都擦得嘖嘖直響。（蔣子丹《風月@E時代》）（偏正式動詞短語作補語）

（2）“這絕對不是我的機器的問題?！崩习逡豢礄C器沒有問題，態(tài)度就變得強硬起來。（郭龍《險些因一張罰單破產(chǎn)的警察局》）（附加式動詞短語作補語）

（3）聯(lián)邦調查局的官員看得直冒冷汗，又惱羞成怒，從此將彼得·林奇的檔案鎖進保險柜。（易春旺《彼得·林奇的傳奇一生》）（述賓是動詞短語作補語）

（4）一路開得搖搖晃晃，突突地直冒煙，揚起滿天滿眼的沙。（丘山《另一種旅行》）（動詞的重疊式作補語）

（5）當晚，劉建累得趴在沙發(fā)上起不來。（李志邦《娶個老婆是公安》）（連動式動詞短語作補語）

（三）主謂短語作補語

主謂短語作補語的句子也很多。例如：

A B

我看得淚眼朦朧 看得我走火入魔

他高興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弄得皇帝下不了臺

經(jīng)常忙得幾個月都不來 嚇得他直哆嗦

我累得氣喘不過來 他的話引得我們樂了

有時柴火旺，炕熱得人躺不住 吃得他越來越胖

聯(lián)邦調查局的官員看得冷汗直冒 嚇得他全身發(fā)抖

這兩組格式形式上相似，其實不同。首先，B組緊跟“得”字的體詞性成分后可以停頓，停頓時還可以插入語氣詞“啊”“吧”“呀”等。例如：

看得我呀，走火入魔了

弄得皇帝吧，下不了臺

急得我啊，都落下了淚

嚇得他呀，全身發(fā)抖

吃得他吧，越來越胖了

A組格式里要想有停頓，只能在“得”字后頭，如“我看得/淚眼朦朧”“他高興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其次，B組里的體詞性成分可以出現(xiàn)在動詞前面，使原來的述補結構轉換為主謂結構。例如：

我看得走火入魔了

她嚇得全身發(fā)抖

我急得落下了淚

他吃得越來越胖了

他氣得直哆嗦

A組的體詞性成分不能移到句首，可見A組和B組的結構不一樣：A組是主謂結構作補語，B組是述補結構內部帶賓語。例如，在“看得我走火入魔”里，述補結構“看得走火入魔”中的“看得”后頭帶賓語“我”。“我”是“看得”的賓語，不是“走火入魔”的主語：盡管從意義上說，“走火入魔”是陳述“我”的。另外，因為“得”字后頭的體詞性成分是賓語，所以可以轉換成“把”字句：

把我看得走火入魔了 把他吃得越來越胖了

把皇帝弄得下不了臺 把我急得落下了淚

把他嚇得全身發(fā)抖 他的話把我們引樂了

A組格式不能轉換成“把”字句。

需要注意的是，A式和B式的區(qū)別有時僅在于重音位置的不同。例如：“熱得/我都出汗了”和“熱得我都出/汗了”，前一句的重音落在“得”后的體詞性成分前面，后一句的重音落在補語主謂短語中賓語的前面。

（四）四字短語作補語

四字短語作補語的句子在文學作品中經(jīng)常被大量使用。例如：

（6）英勇杰出的人物也變得平庸無奇。（吳光輝《青春挽歌》）

（7）一切都準備得一絲不茍，就像發(fā)生在表殼后面的一場夢。（許暉《原來是這個意思》）

（8）開門的瞬間，老媽的眉頭還皺著，一看的我們高興得就像孩子一樣大叫一聲，眉頭舒展得萬里無云。（王小蕊《那些愛的傻事》）

（9）她竟然打了他的臉，這是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事。她變了，變得喜怒無常，變得不可理喻。（古保祥《知更鳥的情歌》）

（10）乾隆也笑得合不攏嘴。（徐暉《原來是這個意思》）

（五）擬聲詞做補語

擬聲詞描摹聲音時，給人一種如聞其聲的音響效果。它有修辭作用，能使語言具體、形象、生動、可感，給人一種身臨其境之感。擬聲詞可以作補語。例如：

（11）他早已睡得呼呼的了。（閻綱《醫(yī)者》）

（12）他看見呆坐在寫字臺旁邊的劉葉子，正哭得稀里嘩啦。（蔣子丹《風月@E時代》）

（13）兩人立時積極性高漲，把登記冊翻得噼里啪啦。（蔣子丹《風月@E時代》）

擬聲詞作補語時前面都帶“得”字，突出修辭作用。

（六）比況短語作補語

由比況助詞附著在其他詞語后面構成的短語稱之為比況短語。比況短語作補語表示比狀，表示比狀的補語多用“像……一樣”“像……似的”“如同……（一樣）”等來表示。

（14）他沿著操場奔跑，輕盈得像一陣風。（顧小蕊《一滴淚掉下來要多久》）

（15）那蜿蜒在林間的一道道春水，被暖風吹拂得起了魚苗似的波浪。（遲子建《春天是一點一點化開的》）

（16）你會飛得像鷹一樣高。（李茂《美國大學畢業(yè)典禮演講輯錄》）

（17）如今，失去父親的痛和內心的拷問，沉得就像一座永遠搬不走的山。（常青《草根家族綿延著恩恩愛愛》）

（18）眼淚流得像兩條小瀑布。（常青《草根家族綿延著恩恩愛愛》）

（19）天空沒有一絲云彩，明鏡得像一面鏡子。（丘山《另一種旅行》）

（20）看看國內的中小學，課程、課務的安排可以機動靈活得如同當年的游擊戰(zhàn)一般。（王金生《教書比天大》）

從上述例句中可以看出，比況短語作補語時，前面必須要有結構助詞“得”，是“得后補”的情況。比況短語主要用來描述類似點，前面會用上動詞“像、好像”等詞，引進比喻的對象或表推測。此外，“像……一樣”“像……”作補語的結構可以轉換成比況短語作狀語的結構。

在例（14）（19）（20）中，中心語是形容詞，形容詞后的補語用來描寫某種狀態(tài)是怎么樣的。這類補語一般可以放在形容詞前面作狀語，限定描寫后面的形容詞。例如：

天空沒有一絲云彩，像一面鏡子那樣明鏡

他沿著操場奔跑，像一陣風那樣輕盈

和當年的游擊戰(zhàn)那樣地機動靈活

例（15）（16）（17）（18）中，中心語為動詞，后面所帶的補語用來描寫動作的狀態(tài)。

二、狀態(tài)補語的語義指向

“句法結構是句法形式和語法意義的內容的統(tǒng)一體”。對句法結構不僅要作形式分析，而且還要進行種種語義分析。對句法結構的語義分析越全面、越深刻，就越有可能對句法結構的形式給予合理的解釋。狀態(tài)補語在動詞后面用“得”字表示動作狀態(tài)：狀態(tài)補語或者對施事主語有所說明，或者對受事主語有所說明，或者對動作本身即動詞或形容詞有所說明。

（一）補語的語義指向動詞本身

狀態(tài)補語是對“得”前動詞所表達的動作或性質的評價或判斷。這是三種結構中數(shù)量最多，最典型的一種。如：

（21）他一點兒也不躲避，只是不斷地掙扎，他顯然被綁得太緊了。（李家同《見見孩子，見見愛》）

（22）老人想點頭，但他的頸部的殘疾讓他搖頭搖得很用力。（嚴歌苓《老人魚》）

（23）所以，為了讓我走得更有動力和意義——如果，我能夠順利完成50公里大暴走，你是否愿意捐點兒雞蛋。（王晶晶《為雞蛋而奔走》）

上述例句中的補語是直接對動詞進行描寫和評價，所以一般可以移到謂語動詞的前面作狀語，描寫、限制、說明謂語動詞。例如：

緊緊地綁著

很用力地搖搖頭

更有動力和意義地走

由于受動詞的意義制約，表示數(shù)量、程度、范圍、頻率、情狀或方式的形容詞才能用于“指V型”的補語。

（二）補語的語義指向受事主語

動詞或形容詞后的“得”字補語，在句法結構上是指向動詞或形容詞的，但是在語義上是指向受事主語的，是對受事主語的評價和描寫。例如：

（24）把一團亂麻整理得井井有條。（劉志琴《特例獨行的朱維錚》）

（25）是一個午后，下著密密麻麻的雨，青石板路面沖洗得很明亮。（聶鑫森《為尊者諱》）

上述例句的語義指向可分析為：

亂麻被整理+亂麻井井有條

路面被沖洗+路面很明亮

例（24）中的補語“井井有條”在語法功能上修飾謂語“整理”，在語義作用上描寫受事主語“亂麻”，“整理”和“井井有條”在語義關系和語法關系上是不一致的。例（25）中的補語“很明亮”在語法功能上修飾動詞“沖洗”，但在語義上卻指向受事主語“青石板路”，描寫“青石板路”經(jīng)過雨水的沖洗之后，呈現(xiàn)出來的干凈、明亮的狀態(tài)。在這兩例中，語義聯(lián)系同句法關系是不一致的。

（三）補語的語義指向施事主語

補語在語義上指向施事主語，在語法功能上和前面的動詞發(fā)生聯(lián)系，但在語義上卻都指向施事主語，即指向動作行為的發(fā)出者。如：

（26）他表現(xiàn)得很靦腆。（梅寒《田納西華爾茲》）

（27）聯(lián)邦調查局的官員看得冷汗直冒、又惱羞成怒，從此將彼得·林奇的檔案鎖進保險柜。（易春旺《彼得·林奇的傳奇一生》）

（28）學生學到的語文沒有樂趣，沒有學得神采飛揚，反而被搞得灰頭土臉。（陳濤《青春讀書課》）

這類句子能轉換為：

他十分靦腆。

聯(lián)邦調查局的官員冷汗直冒、惱羞成怒。

學生神采飛揚，學生灰頭土臉。

也就是說這類句子可以轉換成主謂結構的句子。

在收集的材料中，狀態(tài)補語的語義指向施事主語的句子在這三種結構中數(shù)量比較多，且句法結構關系和語義指向都是不一致的。

總之，狀態(tài)補語的變化形式不僅在結構與基本形式上不同，而且在意義表達上也不同。狀態(tài)補語主要是對施事、受事進行評價描寫或表示施事、受事的行為或狀態(tài)。

三、結語

現(xiàn)代漢語狀態(tài)補語是一個相當大的類，包含很多的小類，每個小類下面又可以作更為細致的劃分。從總體上說，狀態(tài)補語可以由形容詞或形容詞性的短語、動詞或動詞短語、主謂短語、四字短語、擬聲詞及比況短語來充當。有很多補語成分的語法功能和語義指向是不一致的。在理解補語的類型及其語義指向時還需要結合具體語境，因為脫離具體的語言環(huán)境，對語言的一切分析都是站不住腳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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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邵敬敏.現(xiàn)代漢語通論[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230.

（楊艷霞 甘肅蘭州 西北師范大學文學院 7300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