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酒

谷懷

在組建鄉(xiāng)招商引資辦公室時，葛二作為特殊人才進入領導的視野。推薦他的理由十分充分，招商引資與酒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葛二酒量大，又有哄酒能力，進招商引資辦公室，當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

葛二哄酒哄死了。

一條特號新聞在南蕩鄉(xiāng)不脛而走。

新聞傳到葛家村，就像投了一枚炸彈，引起了一番震驚。

葛二是葛家村人。葛家村有不少有能耐的人，葛二也算其中一位。

葛二的能耐是哄酒。哄酒，這個詞聽說過嗎？大概沒有吧，因為辭典上也沒有。它是葛二以及他父親、他爺爺專用詞。

先說葛二爺爺的故事。葛二爺爺在村里算是個老實不過的莊稼人，種了兩畝薄田，豐少歉多，日子過得有一搭沒一搭的，這說的是舊社會的事。他為人本分，品行不錯，就是有個嗜酒的毛病，一天不吃飯他能過，一天不喝酒，心里會像貓爪子搔似的難受。酒是不缺的，每年秋場，糧食一打下來，他就不管不顧地賣糧買酒，將一年的酒備下了。他雖好酒，但也有一個好處，就是不講究下酒的東西，其實不是不講究，是講究不起來，有時家里還缺下鍋米哩，他能窮講究嗎？不過，沒有下酒的東西不要緊，他自有辦法解決。那年鬧春荒，野菜成了家里主糧，為了解決下酒菜，他將春節(jié)省下來的一塊咸肉掛在飯桌上方的屋梁上，喝酒時看著，喝一口酒，就說一聲：“這肉真香?。　边^了一個月，再喝一口酒，就說一聲：“這肉香是香，就是咸了點?！笨刹唬倘馍隙计鹆他}霜了，能不咸么？老婆見他這樣，想把咸肉拿下來燒給他吃?？伤麉s說：“你這是絕我后路呀！”老婆有點疼愛地說：“你這樣不是喝苦酒嗎？”他說：“只要把酒哄下去就行了?！边@件事后來傳了出去，成了葛村的一個趣談，也就衍生了“哄酒”這個詞。

再說葛二父親的故事。這個故事與葛二也有關。葛二父親和葛二、葛二爺爺一樣，也好酒，這是不是與遺傳因素有關，且說不清，也無須說清，因為這與故事本身關系不大。故事發(fā)生在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初，當時中國發(fā)生了歸咎于自然災害的經濟困難。葛村百姓和全國人民一樣，過的那個日子，苦不堪言。葛二父親就更苦了，因為糧荒，斷了釀酒原料，哪兒來的酒呢？肚里的酒蟲子餓得實在吃不消了，葛二父親便絞盡腦汁從衛(wèi)生院弄了一瓶酒精，勾兌了一大壇子酒，聊以解饞，好不容易渡過了酒荒。三年自然災害過后，經濟形勢有所好轉，人民公社的優(yōu)越性得到了體現，葛家村大多數人家，夏季分配有了口糧，年終結算有了余糧。葛二家勞力多，除了葛二父親、母親，葛二也十七八歲了，能拿中等勞力的工分了。日子緩過來了，家里又飄起了酒香。葛二父親再也不用喝酒精勾兌的酒了，酒蟲子也不愁餓死了。但葛二父親秉承了葛二爺爺的品性，懂得“儉是聚寶盆”的道理，喝酒從不講究，通常用醬油豆子什么的下酒，喝得有滋有味的；倘若炒點蠶豆、煮個咸蛋什么的，那簡直就是奢侈的了。不過，他嚴格限制，實行計劃供給，一只咸蛋能喝上十次酒。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葛二經不住酒香的誘惑，竟也舀了半碗酒，坐到了父親的身邊。父親只斜了葛二一眼，沒說什么，因為沒有阻止的理由。此后，父子對飲便成了每晚飯桌上的一道其樂融融的風景。可是，葛二畢竟年輕，少不更事，行為上免不了出格，惹得父親生氣動怒，大煞風景。一次過端午節(jié)，葛二母親為了犒勞“四夏”大忙辛苦了的父子倆，特地煮了兩個咸蛋給他們下酒。在葛二記憶中，好像還沒吃過幾次咸蛋，這咸蛋對他來說，也算是稀罕之物了。盡管父親一再提醒，省著吃，省著吃，可他還是經不住咸蛋美味的誘惑，不經意地吃掉了一半。父親一見，吼道：“像你這樣吃法，還不把家私吃光呀！”葛二難免不委屈，支吾著說：“我也就是多吃了一點點?！备赣H說：“喝酒喝酒，以酒為主。你要記住爺爺的話，只要把酒哄下去就行了。”這件事后來也在村里傳開了，哄酒也就成了一個專用詞了。

聽了這兩個故事，你也許知道什么是哄酒了?？汕衣驮S多活性的詞一樣，哄酒的意思也會隨著語境的變化而發(fā)生變化的。對葛二爺爺、葛二父親來說，哄酒就是這個意思了?？蓪Ω鸲碚f，哄酒就遠不是這個意思了，它的外延拓寬了，它的內涵也豐富了。為了讓你有個直觀的了解，還是來講故事吧。這個故事當然屬于葛二的。

在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結束的那一年，葛二父親離世了。父親離世時，葛二已到而立之年，且又結了婚生了子，自然成了家中的頂梁柱。俗話說，時勢造人，一點不假。葛二雖說傳承了爺爺、父親好酒的習性，天天離不開酒，但他不像爺爺、父親那樣“但求有酒，不問菜否”了，他有講究，無菜不飲酒。這也難怪，日子好過了，有條件講究了，葛二還會喝苦酒么？他又不呆不傻，怎會不知道享受呢？可是，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葛二喝酒雖然不缺下酒菜，但喝久了還是覺得有點苦。為什么呢？因為他生了一個女兒，且年齡尚小，自不能陪他對飲。請人來陪吧，一頓兩頓的還好說，天長日久，花費大，也是吃不消的。腦袋瓜子還算聰明的葛二，竟想出一招來為自己解悶。喝酒時，他在桌上放上三只酒杯，斟滿酒，他端起一只酒杯，對著一只酒杯一碰，說：“爺爺，孫兒敬你一杯酒。”說著，將自己杯中的酒先喝了，然后又端起碰過的那只酒杯，說：“爺爺，您不在，孫兒為您代勞了?！闭f完，一飲而盡。接著，他又斟滿酒，用同樣的方式敬父親。一輪酒敬完后，他又開始了第二輪。第二輪算是爺爺、父親回敬他的，因為他想，爺爺、父親見他這么孝順，心里一定很高興，一高興自然得回敬他的酒。如此這般，幾個回合下來，最后喝了多少酒，葛二自己也不清楚了——他把自己灌醉了。后來葛二總結，這樣喝酒至少有三點好處：一是不再喝苦酒了，二是盡了孝道，三是增加了酒量。

這三點好處中，葛二最得益的是第三點，因為這一點成就了他，也風光了他。這得從葛二第一次陪村長進城辦事說起。

那年臘月的一天傍晚，葛二正準備喝酒，村長突然來找他。葛二不知村長來意，心里不免忐忑。村長便作解釋，原來村里掛鉤扶貧的縣局朱局長曾表態(tài)，春節(jié)前要給村里一筆贊助款，眼看到年腳下了，可這筆款子還是魚不動水不響的。村長打算去通一下眼子，落實這件事，可心里有個顧慮，這位朱局長很能喝酒，求他辦事，得看酒興，酒喝高興了，自是有求必應，喝得不高興，門兒也沒有。村長不善喝酒，已經領教過了朱局長的厲害，至今還心有余悸。但這到嘴的肥肉又不能不吃。怎么辦？苦思冥想之中，村長一下子就想到了葛二。對呀，葛二有酒量，而且有祖?zhèn)鞯暮寰票臼拢尾徽埶ブ幌玛嚹兀?/p>

葛二聽明村長來意，有點受寵若驚地說：“我一個平頭百姓，能擺得上桌面嗎？”

村長說：“這個好辦，你就以村辦副主任的身份去參加。而且，這件事辦漂亮了，我就真給你個村辦副主任當當，專門負責陪酒，怎么樣？”

葛二一聽，心里酥酥的，像喝了酒似的。心想，又有酒喝，又有職位，這分明是一塊肥肉嘛，哪有不吃之理？于是，滿口應承，并讓老婆燒了幾個菜，留村長喝了酒。

第二天早上，村長叫了一輛車，帶上葛二，還捎了不少村里的特產，直奔縣城而去。中飯自是縣局安排的。有人戲言，眼下縣局考核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錢，工作上什么都不盼，就盼有人來吃飯。酒席安排在一家叫有緣來的酒樓，朱局長不僅親自到場，還叫了相關科室的負責人作陪，一坐就是一桌。當朱局長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葛二時，村長連忙介紹：“這是我們村辦的葛主任，專門負責外事工作，也是剛提拔起來的?！敝炀珠L“噢”了一聲，就吩咐手下人倒酒。頓時酒香四溢，沁人心脾，誘得葛二滿喉涎水涌動。

酒過三巡，氣氛空前濃烈。村長有了幾分酒意，膽子也壯了點，便端起酒杯，走到朱局長面前，恭恭敬敬地說：“朱局長，我敬您一杯，感謝您對我們葛家村的關心和支持！”說著，一飲而盡。

朱局長端起杯子，說“不客氣不客氣”，也是一飲而盡。

村長沒有回位置，而是去喊葛二，說：“老葛，你應該多敬敬朱局長，我們不是有事兒要仰仗朱局長關照的么？”

葛二一手端著用于添酒的大杯子，一手端著用于敬酒的小杯子，畢恭畢敬地站在朱局長面前，帶點顫音地說：“朱局長，為了讓村里過個好年，我用大杯子敬您一杯?！?/p>

朱局長略微愣了一下，隨后若有所悟地說：“噢，是為了那筆贊助款吧。”

村長連忙奉承道：“朱局長真是好記性呀！”

朱局長喝了杯中酒，笑視著葛二說：“這樣好不好，你每喝一大杯酒，我就給村里5000元，怎么樣？”

村長看著葛二，葛二心領神會，壯著膽子說了一聲“行”。其實呀，酒這么好，這么香，葛二正想喝個痛快哩。

葛二接過新開的一瓶酒，自斟自飲，一連喝了四大杯，瓶中酒告罄。

像看一場精彩的表演，桌上喝彩聲一片。

葛二紅著臉還要喝，朱局長笑著攔阻道：“不能喝了，再喝我可沒錢給了?！?/p>

結果，村長拿了兩萬元，從城里凱旋而歸。

后來，村里傳出話來，說這兩萬元是葛二哄酒哄回來的。但不管怎么說，葛二造福于村，功不可沒，從此名聲大噪。

葛二哄酒出了名，確實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好運，成就了他一段精彩的人生。

故事得從加速發(fā)展經濟這個大背景上來說。

上個世紀末，隨著改革開放步伐向前邁進，發(fā)展經濟的口號越喊越響，“無工不富”、“無商不肥”，各地迅速掀起了招商引資的熱潮。南蕩鄉(xiāng)地處水蕩，工業(yè)基礎一直薄弱，招商引資無地域性優(yōu)勢，壓力相當大；但華山一條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因為縣里領導一再強調，發(fā)展工業(yè)經濟是考核鄉(xiāng)鎮(zhèn)領導政績的一個硬指標，有條件的要上，沒有條件的創(chuàng)造條件也要上。你不上，那就下。領回軍令狀后，鄉(xiāng)里多次召開黨政聯席會議，統一認識，一致認為，事在人為，要完成縣里下達的指標，就得解放思想，更新觀念，就得開門納賢，網羅各類人才。在組建鄉(xiāng)招商引資辦公室時，葛二作為特殊人才進入領導的視野。推薦他的理由十分充分，招商引資與酒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葛二酒量大，又有哄酒能力，進招商引資辦公室，當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于是，一個電話，葛二進了南蕩鄉(xiāng)招商引資辦公室，成了一名招商引資專職人員。

這招商引資是干什么的，一開始葛二并不清楚。后來，開了兩次會，又參加了一次培訓，葛二才有點明白。一明白，又擔心自己吃不了這個飯；因為他清楚，除了喝酒，自個兒能有幾斤幾兩呢。

當此時，因為招商引資是壓倒一切的中心工作，也是一把手工程，所以茍書記親自領隊，跑蘇南，跑上海，跑浙江，跑廣東，求如來，拜觀音，漫天撒網。功夫不負有心人，在鄉(xiāng)國土所所長的戰(zhàn)友的戰(zhàn)友介紹下，終于結識了一位外商。外商是華裔澳大利亞人，據說很有來頭，在美國有不菲的資產，曾經與國家領導人合過影。外商作自我介紹時，總拿出一疊雜志和報紙證實自己的非凡。

遇上這么一位大菩薩，茍書記就像釣魚釣上了一條大魚，既激動萬分，又疑慮重重，生怕魚跑了，千邀萬請，將外商請到了縣城。得知外商喜酒，自然投其所好。這樣一來，葛二就派上了用場。當天晚上，茍書記宴請外商，宴席安排在城里最高檔次的酒樓，酒用茅臺，煙用熊貓，那排場在葛二眼里，不亞于玉皇大帝擺的仙宴。外商十分能侃，一杯酒下肚后，便滔滔不絕，說他的見聞，說他的發(fā)跡，說他的榮耀，席上之人莫不洗耳恭聽。

茍書記在點了數十次頭后，終于逮到了一個機會，說出了企望。外商喝下一杯酒，笑道：“真是賣家找不到買家。我一直有來國內投資的打算，現在手里有一個大項目，這次來就是進行先期考察的?！逼垥洷悴皇r機地推介南蕩鄉(xiāng)，將招商引資指南作了一番介紹。外商聽了，沉吟了一下說：“資源還算豐富，投資環(huán)境也不錯，就是區(qū)域優(yōu)勢不那么明顯?！逼垥浢φf：“我們那兒民風淳樸，老百姓重情重義，知恩圖報。這可是難得的投資環(huán)境喲！”

外商“唔”了一聲，說：“這一點對投資者來說是很重要。不過，我得做進一步的了解?！?/p>

茍書記靈機一動，指著葛二對外商說：“管中見豹，略見一斑。您可以從我們招商引資辦公室葛主任身上做點了解呀。”

外商似乎明白了茍書記的意思，狡詐地一笑，對葛二說：“俗話說，日久見人心。我說，喝酒見人心。我手上的項目少說有八千萬，你喝下八大杯酒，我這個項目就給你，怎么樣？”

八大杯酒，少說也有一斤六兩。茍書記咋舌了。

葛二哩，先是一愣，后來很快就激情燃燒了，因為他知道義無反顧的時刻到了，為了招商引資工作，為了父老鄉(xiāng)親，即使是趕鴨子上架他也得上。何況在喝酒上，他還不是鴨子，再說了，這茅臺酒香得醉人，他正想喝個夠呢?！帮L蕭蕭兮易水寒”，葛二也許不知道荊軻，但此時倒頗具荊軻的氣概。他端起一杯喝一杯，也沒打停就將八大杯酒倒進了肚子。

桌上叫好聲一片。茍書記一把抓住外商的手，激動地說：“我們有緣呀，我們有緣呀！”

第二天，外商投資八千萬的項目就定下來了。雖說是意向性，但雞子喚進了門，也等于進了籠子，算是靠實的事了。這個大項目，在縣里也是數一數二的了，加上葛二“以酒招商”又有幾分傳奇色彩，就備受矚目關注，縣里的市里的媒體都進行了報道。這一來，南蕩鄉(xiāng)無疑放了一個很響的鞭炮。在縣里召開的招商引資促進會上，縣委書記把南蕩鄉(xiāng)當作一個典型進行了表揚，要求各鄉(xiāng)鎮(zhèn)學習南蕩鄉(xiāng)解放思想，大膽使用人才的經驗。會后不久，葛二就作為招商引資先進個人受到了鄉(xiāng)政府的表彰。又不久，茍書記因招商引資工作業(yè)績突出，被提拔為縣長助理了?！耙跃普猩獭?，成就了茍書記，也加大了葛二的名氣，成了當地招商引資的一段佳話。

茍書記調走后，楊鄉(xiāng)長順理成章地接任，做了書記。楊書記不敢另起爐灶，只好按茍書記既定方針辦，全心全力，進一步擴大和鞏固招商引資已有的成果。擴大和鞏固已有的成果，關鍵要將八千萬元的項目變虛為實，因為到目前為止，這個項目仍然是意向性。項目用地已經圈了，相關的配套設施也破了頭，可是投資方一直是雷聲大雨點小，至今還沒有實質性的投入。跟外商聯系，不是說在美洲，就是說在歐洲，總之很忙，忙得招架不過來了。項目毫無進展，楊書記心急如焚，幾次召開招商引資會議，尋找良策。這時的葛二呢，更是如坐針氈，心里不僅有壓力，而且有種負罪感，好像這個項目不能實際到位與他有關，自己風光過了，可眼下呢，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呀！他呆呆地想，那個外商為什么不來呢？如果來了，為了這個項目喝酒，哪怕讓他喝三十二杯，他葛二也不含糊，為了對得起這份工作，為了對得起父老鄉(xiāng)親，就是喝癱下來了，也值。

葛二在焦慮中，楊書記更在焦慮中。一籌莫展的楊書記便到縣里向茍助理討教。茍助理以居高臨下的口吻講了一大套，歸納起來兩點：一是要拓寬思路，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二是要靈活機動，不要守株待兔。楊書記聽出了弦外之音，頓開茅塞，回來后，便積極準備，好按圖索驥。經了解，南蕩鄉(xiāng)有個叫許來多的人在廣州搞經商，是個不大不小的老板，此人交往甚廣，能耐頗大，楊書記通過他家里人跟他電話聯系，談下來，覺得有門子。楊書記本著“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作百分之百的努力”的態(tài)度，立即帶著葛二去了廣州。

廣州水很深，各種魚兒都往這兒游。有人戲言，在大街上扔塊磚頭砸到一個人，沒準就是來招商引資的。各路人馬云集于此，有的安營扎寨，有的打游擊，自是蛇有蛇路，鱉有鱉道，招數五花八門。楊書記是專程奔許來多許老板而來的，所以一下飛機就被許老板開車接走了。家鄉(xiāng)父母官光臨，許老板自然不敢怠慢，先安排在五星級賓館住下，然后就不停地打手機，約你約他到某某大酒店吃晚飯，末了總謙恭地說一聲“請務必賞光”。打完電話，許老板向楊書記解釋說：“剛才約的幾個人，有做生意的，也有搞企業(yè)的，都是腰纏萬貫、走路帶響聲的大老板。”楊書記一聽，心中釋然，不免對許老板多了幾分敬重。

晚宴的規(guī)格之高，排場之講究，這里就不細述了。只說來赴宴的八個老板，個個都是人物，說起話來沒一個不是牛皮哄哄的，包括那個年齡還不算大的女老板。在他們面前，楊書記自覺矮了三分，葛二就更不用說了。開席后，許老板端起酒杯說：“家鄉(xiāng)父母官來，我很榮幸，更榮幸的是各位大老板能給許某面子，前來捧場。許某敬大家一杯！”

楊書記有求于人，自然得獻點殷勤，主動一一敬酒，邊敬邊說：“請多關照，請多關照！”除了那位女老板外，其余的老總都爽爽地一飲而盡，可見個個酒量不淺。

酒是粘合劑，三巡過后，桌上氣氛融洽起來。許老板不失時機地說出了家鄉(xiāng)父母官這次來廣州的目的，并和楊書記、葛二一起敬了酒，算是一個鋪墊。

這時，一位胖胖的老板醉眼朦朧地說：“要我們投資可以呀，只是得拿出點誠意來。”

楊書記忙問：“怎么個表現誠意法呢？”

幾個老總異口同聲：“喝酒呀?！?/p>

楊書記不失時機地朝葛二遞了個眼色。葛二覺得自己該出場了，便站立起來，然后一臉謙恭地問：“怎么喝法呀？”

胖胖的老板看著葛二，笑著說：“你敬每人一大杯，我們就各投資1000萬，怎么樣？”

楊書記忙問：“此話當真？”

胖胖的老板一拍胸脯說：“君子無戲言。一言為定。”又轉問其他老板，“你們說是不是呀？”

見諸位大老板都點了頭，葛二端起斟滿酒的杯子，看了看，他猜測，這杯酒二兩五，喝下八杯，可能要比上次與外商喝的多些，但也多不到哪里去。上次雖然醉了，但好酒不太傷身，并無大礙。今天也是茅臺酒，喝下去大概也能吃得消的。再說了，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為了填上次招引項目的塘，就算是刀山火海，他葛二也要上也要闖呀。于是，他斟滿酒，雙手端起來，對胖胖的老板說：“我先從您敬起。請！”說著，一飲而盡。

葛二一連敬了七杯，桌上的老板都怔住了?？伤麄円姼鸲魺o其事地站著，逗樂的心態(tài)似乎沒有滿足。當葛二端起最后一杯酒敬女老板時，那位胖胖的老板慫恿道：“女士為尊，當敬兩杯?！?/p>

嗷——桌上一片起哄聲。

喝了第八杯酒，葛二已經有了頭暈的感覺，但開弓沒有回頭箭，為了企盼已久的8000萬，為了家鄉(xiāng)的經濟發(fā)展，他豁出去了。于是，又將第九杯酒倒進了嘴中……

第二天，葛二再也沒有爬起來。

葛二哄酒哄人，哄來哄去，哄掉了自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