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欣,江素華,宋云
(復旦大學材料科學系,上海 200433)
依法治校視野下的高校學生事務權責分析
季欣,江素華,宋云
(復旦大學材料科學系,上海 200433)
近年來,高校與學生之間的矛盾沖突引起了社會極大的關注,問題的焦點集中在高校和學生在具體學生事務中所扮演的法律角色和所承擔的責任。本文針對高校常見的具體學生事務矛盾,分析其中的法律關系,以明確高校的法律權責。
過錯責任;行政行為;表見代理;學術自治;特別權力關系
不斷發(fā)生的學生與高校的矛盾沖突引發(fā)了對高等學校法律地位及學生事務權責的思考。一方面,社會和家庭賦予高校較多的教育以外的責任,使高校管理者和教師承受較大的壓力;另一方面,學生群體要求限制學校管理權又使高校的學生事務管理面臨較大的挑戰(zhàn)。造成這種現(xiàn)象表面上看來是由于學生群體的權利意識的加強,實際上是人們對高校的法律地位以及高校與學生之間的法律關系的認識存在分歧。問題的關鍵在于正確認識高校的與學生的法律關系,厘清高校在學生事務處理上的權力和責任。
高校學生在學校里發(fā)生意外傷害,按照《學生傷害事故處理辦法》(下稱《處理辦法》),學校一般承擔過錯責任。在此要強調(diào)的是學校承擔責任的前提一是有過錯,二是該過錯與造成學生的傷害事故存在因果關系。在實務中,舉證責任成為了法學界討論的焦點,如果將學校和學生看成給予教育和享受教育的兩個法律關系平等的主體,就應當遵循誰主張,誰舉證的法律原則,即學生在校期間學生受到意外傷害需追究學校責任,學生應當證明學校有過錯,并且其過錯與所造成的傷害存在因果關系。但高校與學生的法律關系并不只是單純的民事法律關系,在對學生的管理教育過程中,高校又與學生形成教育行政管理關系,在此情形下,高校與學生形成了實際上的行政法律關系,高校必須證明自己行政行為無過錯。在高校實務中,當意外傷害發(fā)生后具體采取哪種舉證責任應當依情況而定,取決于發(fā)生意外傷害時學校所承擔的角色,是民事行為主體還是行政行為主體。
我們注意到,在《處理辦法》中,大量羅列的多為學校作為民事主體時所發(fā)生的意外傷害,其舉證責任應歸于權利主張人,即學生。但這并不能免除高校對其所做出的與學生傷害事故有關的行政決定負有的舉證責任。在這類學生因為學校的行政決定而直接或間接引起傷害的案件中,高校應證明該行政決定的合法性,具體包括三個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學生受行政處分決定的行為確實存在,學校應有相應的證據(jù),且證據(jù)應在做出該行政決定前獲得,不能事后開展證據(jù)的調(diào)查;二是所依據(jù)的學校規(guī)章制度必須具有合法性,不能違反上位法,不能在未經(jīng)憲法和法律授權的情況下做出剝奪學生基本權利的條款,如前些年一些學校規(guī)定學生懷孕開除就屬于學校在未授權情況下擅自剝奪學生受教育權;[1]三是行政決定的做出必須依照法律和學校規(guī)定的程序,學生應該有申訴的機會[2,3]。除了合法性以外,學校在證明其行政行為無過錯時還須證明行政決定的正當性,這主要是指所給予的行政處分應該適當,與學生的違規(guī)行為相適應。如學生因受到學校處分自殺的責任歸因,學校除了必須證明其所做的行政處分決定是有事實根據(jù)的,是根據(jù)學校某一款的規(guī)定做出的,該款權限來自法律的某一款授權,還必須證明其所做出的行政處分與學生的違規(guī)違紀行為相適應。
《處理辦法》規(guī)定了幾種情況學生即便在校發(fā)生意外傷害學校也無須承擔責任,一是學生行為具有危險性,學校、教師已經(jīng)告誡、糾正,但學生不聽勸阻、拒不改正的;二是學生或者其監(jiān)護人知道學生有特異體質(zhì),或者患有特定疾病,但未告知學校的;三是未成年學生的身體狀況、行為、情緒等有異常情況,監(jiān)護人知道或者已被學校告知,但未履行相應監(jiān)護職責的;四是在放學后、節(jié)假日或者假期等學校工作時間以外,學生自行滯留學校或者自行到校發(fā)生的。這類主要是由于學生或監(jiān)護人的過錯所造成的意外傷害學校不承擔責任。但是在這些情形下,學校也應該有所作為。
一是學生行為具有危險性情況。如果學生行為的危險性只是針對危險行為學生本人,學校、教師在已經(jīng)告誡、糾正的情況下免于承擔責任。但如果危險行為可能傷害到其他學生,那么學校僅僅告誡和糾正是不夠的,而應從客觀上阻止學生的危險行為;在客觀上無法阻止的情況下,應該充分告知其他學生可能存在的危險性,并提醒學生注意規(guī)避,否則,高校就沒有盡到《處理辦法》第四條中提供符合安全標準的校舍、場地、其他教育教學設施和生活設施的義務,理所當然應當對傷害負有責任。
二是學生或者其監(jiān)護人知道學生有特異體質(zhì),或特定疾病,未告知學校。在這方面學校存在舉證上的困難。現(xiàn)在高校精神疾病發(fā)現(xiàn)機制是學生輔導員在學生工作中發(fā)現(xiàn)某位學生精神異常后建議學生去學校的心理健康中心進行心理輔導;心理健康中心不具有診斷和處方權,對于心理狀況嚴重的學生,其主要任務是在更專業(yè)的檢查后建議學生去醫(yī)院檢查,但高校方面所能做的只能是善意的建議。如果學生或家長不配合,不去醫(yī)院檢查或者向學校隱瞞檢查結果,學校方面將非常被動,既不能強制學生進行精神疾病診斷,也不能以此要求學生離校。由此造成的傷害,無論是對患病學生本人還是其他學生,學校都需承擔責任。后果是,高校不得不耗費大量的教育資源關注這類疑似精神有問題的學生,大大超出了高校應有的職能范圍。筆者認為,在高校充分盡責的大前提下,不僅應該免除高校在這方面的責任,更應該追究學生監(jiān)護人的責任。而為了事前預防,高校應有權要求其初步認定存在精神疾病的學生出具精神診斷報告。當然,這種要求權應該是慎重的,在啟動程序上有較高的門檻。
學生在學校以外發(fā)生意外傷害,學校一般不承擔責任,但在《處理辦法》中也有一種例外情況,即學校組織學生參加教育教學活動或者校外活動,未對學生進行相應的安全教育,并未在可預見的范圍內(nèi)采取必要的安全措施的。其中“學校組織”是非常重要的主體要件,學校各部門,院系所組織的活動均能包涵在內(nèi),值得商榷的是學生及學生社團自發(fā)的以學校、院系或班級名義組織的活動能否算是“學校組織”。首先需要明確的是學生及學生社團是學生的自治組織,并不是學校的部門,本身并不能代表學校。其次,學生及學生社團以學校、院系或班級名義組織的活動具有誤導性,有時會使學生相信組織者為校方,這在民事上即構成了表見代理,即學生有充分理由相信活動的發(fā)起者為校方,而學生或學生社團只是扮演了實際組織者的角色。這種情況下,學校對于活動中的意外傷害需要負責。是否構成“表見代理”,其關鍵在于是否有充分理由使學生相信活動的發(fā)起者為校方,應符合以下要件:②活動具有教育意義或公益性。表見代理要求代理人要為代理人利益計,因此,所組織的活動應該有利于學校的教育職能。另一方面,活動的教育意義或公益性也是學校組織活動的必要條件,是由學校的教育屬性決定的,也是區(qū)別于其他組織者發(fā)起的活動的重要特征之一。具有正常判斷力的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應該有足夠的理性判斷出缺乏教育意義和公益性質(zhì)的活動不是由校方組織的,除非學校方面有明確的意思表示。②學校方面沒有相反的意思表達。如果學校方面明確地、公開地表示過對活動的不支持態(tài)度,則不構成表見代理。如校方明確表示反對學生去外地活動,那么學生就有理由相信學生或社團組織的外地活動是自發(fā)組織的。
高校與學生的法律關系存在雙重性,一方面,高校和學生是地位平等的民事關系主體;另一方面,高校享有招生權,學籍管理權,獎勵、處分權,頒發(fā)畢業(yè)證書、學位證書權等,具有明顯的單方意志性與強制性,和學生具有法律意義上的行政關系。[4]學生不能獲得畢業(yè)證和學位證的決定由高校做出,是典型的行政行為。對高校而言,對學生所做出的行政決定關乎學生最基本的受教育權,因此必須做到有案可查、有章可循,并遵循正當程序原則。但具有特殊性的是,高校相對于學生所做的行政決定往往具有其學術背景,體現(xiàn)了高校獨立的學術權,因此對這類高校行政行為的追溯和審查一般是有限的,集中于程序審查,一般不采取實質(zhì)審查。審查的范圍包括高校行政權的行使是否符合程序正當要件。比如說,學生能否獲得學位,校方應在學生入校時向學生說明獲取學位的條件,可能導致無法獲取學位的所有情況,此為事前程序;當學生違反學校規(guī)定,可能影響到獲取學位時,應告知學生并說明理由,并給予學生申辯和陳述的機會,之后再做出行政決定,此為事中程序;學校的行政決定作出后,應給予學生申訴和訴訟的權利,此為事后程序。
實務中,學生因成績差無法獲得學位后,學生會以上課效果不好,老師沒有給予足夠關心等作為申訴理由,這類看似合乎邏輯的提法實際上混淆了高校行政行為主體和民事行為主體的角色,高校給予學生教育服務是與學生形成的平等的民事法律關系,如果學生對教育質(zhì)量不滿,應向學校教務部門提出,但并不能對抗學校經(jīng)授權獲得的授予學生學位的行政行為。對行政行為的救濟應針對行政行為本身的合法性和正當性提出異議。值得注意的是,高校不同于一般授權的行政組織,高校擁有學術自主權,[5]在這個事例中,學校對于教師的教育服務的評價及其調(diào)整,涉及學校學術權,屬于學校自治的范疇,所以不應引入司法審查,也與行政復議或行政訴訟無關。
學生注冊入學,負有遵守學校規(guī)章制度的義務,但學校的規(guī)章制度和行政權力的行使應明確學生享有的權利與高校管理權力間的界限。在行政訴訟中,對足以改變學生的在學身份的行政處分的審查應包括其合法性的審查(程序和實體)。[6]
研究高校管理學生行政處分權的邊界,首先應當了解高校行政權力的來源。在大陸法系國家,高校的行政權來源學說來自“特別權力關系理論”,表現(xiàn)為在行政訴訟法的界定上采取了內(nèi)部行政行為和外部行政行為的劃分,其中的外部行政行為才具有可訴性;[6]在英美法系國家里,英國的大學是通過樞密院的“皇家特許狀和章程”建立起來的“特許法人”,具有較大的獨立性;值得注意的是,采納“特別權力關系理論”的大陸法系國家也發(fā)生了變化。1972年德國就強調(diào)涉及基本人權的重要事項均應接受司法審查。許多國家在大學世俗化的過程中加大了對大學的干預力度。這類對高校自主權的限制源于“法律保留原則”,是指憲法關于公民基本權利的限制等專屬立法事項,必須由立法機關通過法律規(guī)定,行政機關不得代為規(guī)定。
在我國法律界,雖然沒有高?!胺杀A粼瓌t”這一說法,但在司法審判中正越來越多地遵循這一原則。依照《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guī)定》第五十二條規(guī)定,對有違法、違規(guī)、違紀行為的學生,學校應當給予批評教育或者紀律處分。并在第五十三條規(guī)定了五種紀律處分,即警告;嚴重警告;記過;留校察看;開除學籍。其中前四項的紀律處分并不改變學生的在學身份,也并不直接涉及學生的受教育權,因此制定該類處分屬于高校的辦學自主權范疇;但開除學籍的處分則屬于影響學生受教育權的事項,是“法律保留原則”的范圍,所以學校因立法機關未予規(guī)定的事項對學生處以開除學籍處分是違法的,屬于剝奪學生受教育權的無效行政處分。最近的司法審判中就充分體現(xiàn)了“法律保留原則”,無論是田永訴北京科技大學案還是劉燕文訴北京大學案,“法律保留原則”都得以彰顯。
當然,高校的“法律保留原則”所涉及的并不止于學生的受教育權和學歷學位權,學生的隱私權[7],學生的財產(chǎn)權,學生的名譽權[8]都屬于“法律保留原則”的范疇,相信隨著依法治校進程的加快,會有更多的學生基本權利納入到“法律保留原則”的范圍內(nèi),這是國家法治化的必然趨勢,也是高校必將面臨的挑戰(zhàn)。
[1]2002年,重慶郵電學院學生張某懷孕被開除,張某和男友以侵犯自己的隱私權、名譽權為由提出訴訟,要求學校賠償損失。
[2]徐德剛,張俏.論高校依法治理的幾個問題[J].湖南人文科技學院學報,2010(6).
[3]賀日開.高校學生申訴處理委員會的合理定性與制度重構[J].法學,2006(9).
[4]李華.高等學校與高校學生的法律關系探究[J].學校黨建與思想教育,2010(11).
[5]劉均勻.論高等學校自治與法治[J].法學雜志,2010(1).
[6]程雁雷.高校學生管理糾紛與司法介入之范圍[J].法學,2004(12).
[7]趙文凱.兩權間的PK賽:高校宿舍管理權與學生隱私權[J].經(jīng)濟研究導刊,2008(8).
[8]高金娣.論普通高校學生管理中的法律糾紛及解決對策[J].遼寧行政學院學報,2011(5).
(責任編輯:滕元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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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8—6153(2013)05—0054—03
2013-08-21
季欣,女,理學博士,復旦大學材料科學系輔導員,講師。江素華,理學博士,復旦大學材料科學系分黨委副書記,副教授。宋云,復旦大學博士研究生在讀,復旦大學材料科學系輔導員,實習研究員。
[課題來源]本文為2012年復旦大學青年研究中心學生工作研究課題“輔導員開展就業(yè)觀教育的方法研究”(項目編號:FDUYR20120212)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