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擇

張艷霞

那天早上，李勇海隱隱有了不祥的預(yù)感──未來幾天，一定會出事。

李勇海怎么也無法想象，那個窟窿會越捅越大，大到自己已無法承擔(dān)。李勇海是一家大型企業(yè)的財務(wù)主管，只怪他財迷心竅，聽一個好朋友說最近有只股票會大漲，腦子一熱就私自挪用了幾百萬公款去炒股。原本以為能好好賺一些錢，可在短短一個月內(nèi)那只股票就像一架被擊中的飛機(jī)，一個勁兒地往下落，直落得李勇海兩眼發(fā)紅。

眼下又是年尾，正是公司每年例行查賬的日子，李勇海想著那一筆錢的虧空，雖賬面上已做得很圓滿了，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李勇海愁?。?/p>

李勇海也想過跑路，可這路，不是說跑就能跑的。

這幾天，恰好也是老婆柳如煙分娩的日子，總不能讓挺著大肚子的柳如煙一起跑。

原本李勇海是不想和柳如煙說的，可想了想，李勇海也明白這么大的事，不能再瞞柳如煙了。柳如煙聽著眼淚就下來了，柳如煙其實是個很堅強(qiáng)的女人，可一想到李勇海出了那么大的事，再堅強(qiáng)的女人，也免不了會傷心落淚。

柳如煙撫著挺得圓圓的肚子，問李勇海，那你有什么打算？

李勇海想了想，認(rèn)真地看了柳如煙一眼，說，我想跑路，我想帶著你一起跑路。

柳如煙悶了半天，說，勇海，即便要走，也要等我們的孩子生下來，你說是吧？

怕等不及啊，昨天我就收到通知，這幾天查賬的人馬上就到了，一旦查出來，就走不了了。李勇海的眼圈隱隱有些發(fā)紅。

柳如煙沒說話，只是輕輕撫著挺得圓圓的肚子，一圈又一圈，很溫柔地。李勇海有些猶豫，走吧，一個人走，又有些不甘；留吧，離被查出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真等查了出來，想走也走不了了。

要不要等孩子出生后再走呢？李勇海猶豫著，想著這么一個問題。

若見不到初生的孩子一眼，又有些心有不甘。

柳如煙看著抽得滿屋子都是煙味的李勇海，忍不住就皺了眉，說，勇海，再不行，你就自首吧，這樣興許還可以……

李勇海苦笑了下，想說什么，但還是什么也沒說。

柳如煙的癥狀越來越明顯了，甚至有了很大的反應(yīng)。

而李勇海心中的焦慮也越來越重了，因為柳如煙分娩在即，這幾天李勇海都請了假。但請假了并不表示李勇海一無所知，李勇海還是聽說負(fù)責(zé)審核的人進(jìn)入了財務(wù)室，已經(jīng)在動手核查今年的賬目了。

是到離開的最后時刻了。

可柳如煙的反應(yīng)更大了，已經(jīng)是即將分娩的征兆。

李勇海原本是想叫救護(hù)車過來的，然后自己就此脫身而去。

可──李勇海想了想，還是咬了咬牙抱起柳如煙，徑直去了醫(yī)院。

站在產(chǎn)房里，李勇海緊緊地握住柳如煙的手，聽著柳如煙分娩時近乎歇斯底里的痛苦的聲音，李勇海的心分明就有被揪起來的感覺。旁邊的醫(yī)生不斷在叫著，堅持，堅持……用力，用力啊。柳如煙咬緊牙關(guān)，不斷努力著……李勇海看向柳如煙時，分明就看到她眼中那堅毅的目光。那目光，似乎是在鼓勵著她自己，更是在鼓勵著李勇海……

隨著嬰兒脆亮的哭聲，這一場延續(xù)了一天一夜的艱苦“戰(zhàn)役”宣告結(jié)束了?？粗缫焉硇钠v的柳如煙和柳如煙身旁面色紅潤的女兒，李勇海舒心地笑了。

隨后，李勇海想了想，站起了身，到外面撥了個電話。

再回到病房的李勇海顯得滿臉輕松，輕輕拍了拍柳如煙的肩膀，又很深情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女兒。

李勇海說，等我回來，幫我好好照顧女兒。

柳如煙輕輕點了點頭。

李勇海深情地看了柳如煙一眼說，謝謝你，讓我找到了最正確的選擇。

然后，沉沉的腳步聲就近了。

選自《東方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