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國際化的比較優(yōu)勢與路徑設計

魏金明 張立光

(山東大學 經濟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中國人民銀行濟南分行，山東 濟南 250021)

一、引言

依托香港離岸中心、推進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是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之后，中國政府加快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的主要政策著力點。但是，人民幣在跨境貿易結算過程中出現的“跛足”現象①“跛足”現象是指在國際貿易中出口實收人民幣金額遠低于進口實付人民幣金額。及美元、英鎊等貨幣國際化的經驗都表明，“貿易結算+離岸市場”并非是貨幣國際化初期階段的最優(yōu)模式。因此，探索人民幣國際化路徑，依然是當前推進人民幣國際化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改革開放以來，對外貿易是中國對外經濟交往的重要內容，人民幣國際化理應從國際貿易領域、履行國際貨幣的部分職能開始。2011年我國十大貿易伙伴依次為歐盟、美國、東盟、日本、香港、韓國、中國臺灣、澳大利亞、巴西和俄羅斯。從十大貿易伙伴所屬貨幣區(qū)看，歐盟大部分國家屬于歐元區(qū)，還有部分國家屬于英鎊區(qū)；美國屬于美元區(qū)；“復活的布雷頓森林體系”現象表明東盟、香港、韓國、中國臺灣等也屬于美元區(qū)；日元雖是國際貨幣，但在日本的對外貿易中，美元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因而日本只能算作屬于不完善的日元區(qū)；澳大利亞、俄羅斯和巴西并不明顯歸屬于某個貨幣區(qū)。人民幣要在國際貿易中履行國際貨幣職能，至少要面臨與美元、歐元、英鎊和日元等主要在位國際貨幣的競爭。貨幣競爭力源自主權國家的內生經濟條件和外生制度環(huán)境等綜合實力。所以，我們應從人民幣與中國主要貿易伙伴國(地區(qū))貨幣所具備的比較優(yōu)勢入手，探討人民幣國際化路徑。

二、中國與主要貿易伙伴的實力對比

(一)經濟實力對比

1.經濟總量對比。以當期美元價格計算，1980年主要工業(yè)國美國、日本、德國、法國、英國的GDP總量分別為2.54、1.07、0.85、0.61、0.42萬億美元，分別是中國的14.6、5.6、4.9和3.5倍。但是，到2010年中國GDP實現6.04萬億美元，分別為德國、法國、英國的1.8、2.3和2.6倍，達到美國GDP總量的五分之二，并超過日本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若按購買力平價調整后的GDP衡量，2010年中國GDP為10.09萬億美元，與美國的經濟規(guī)模差距更小，約占美國GDP的70%。IMF預計到2016年中國GDP總量將趕上美國，《經濟學人》預測中國經濟規(guī)模將于2019年超越美國?？梢?，中國在世界經濟中日益突顯的位置已得到國內外機構和學者的普遍認同。與除美國以外的貿易伙伴相比，中國的經濟規(guī)模存在明顯優(yōu)勢，這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基礎。

2.經濟增長速度對比。中國經濟增長勢頭強勁，增速很快。1990-2010年的31年間，全球GDP年均增長2.86%，同時期美國、歐盟、歐元區(qū)、東亞四小龍、東盟、金磚國家(不包括中國)的GDP年均增長率平均分別為2.69%、1.97%、1.93%、6.13%、5.4%和3.19%，遠遠低于中國年均10.02%的增長速度。兩次金融危機期間，與其他經濟體相比，中國經濟表現良好。這些事實都說明中國經濟運行較為穩(wěn)健，政府宏觀調控能力增強，具備了較強的抵御沖擊的能力。

3.人均經濟規(guī)模對比。中國的人均GDP雖然在不斷增長，但無論以何種口徑計算，其與世界平均水平和發(fā)達國家水平相比差距仍非常大。按當期美元價格衡量，2010年中國人均GDP為4393美元，僅為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不足美國的十分之一，大大低于發(fā)達工業(yè)國的水平，僅高于印尼等東南亞諸國。按購買力平價調整后，中國人均GDP也僅為世界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二。從人均GDP的世界排名看，近年來中國人均GDP排名僅居全球100位左右，與經濟大國的地位很不相稱。

從經濟實力看，中國雖已初步具備了促進人民幣國際化的經濟規(guī)模條件，但還需要通過轉方式、調結構來提高經濟增長效率和質量。

(二)貿易實力對比

衡量一國貿易實力的指標主要是國際貿易市場份額、國際貿易產品差異化程度兩大類。

1.國際貿易市場份額對比。從各國所占世界進口和出口市場份額的變化看，主要工業(yè)國(地區(qū))所占全球貿易份額都有明顯的下降趨勢。與此相反，東盟、金磚國家等所占全球貿易份額呈現不斷提高的趨勢。加入WTO后，中國進口和出口市場份額由2001年的3.83%和4.34%分別提高到2009年的8.01%和9.71%。至2009年末，中國在世界進口市場上位居第二，僅次于美國；在世界出口市場上位居第一。

2.中國對外貿易方式。我國對外貿易方式主要包括一般貿易、加工貿易和其他貿易。出口加工貿易是中國最重要貿易方式?？傮w上看，一般貿易占比由1981的93.5%下降到1996年的35.3%，此后呈現出恢復增長的趨勢，到2011年已達52.9%。加工貿易占比由1981年的6%提高到1998年的53.4%，之后出現下降趨勢，2011年降至35.9%。

從出口貿易看，1981-1998年，一般貿易占比迅速由47.3%下降到22.9%，加工貿易占比由2.6%迅速提高到32.2%。此后，一般貿易和加工貿易占比較為穩(wěn)定，1999-2009年期間平均分別占22.3%和29%。2008年金融危機后，受外需不振影響，加工貿易占比出現下降趨勢，而一般貿易占比維持平穩(wěn)增長。

3.貿易商品差異化程度對比。產品差異化程度是決定一國貨幣充當國際貿易計價貨幣的重要因素。本文以差異化產品在對外貿易中的比重衡量產品差異化程度。

中國在來自發(fā)達經濟體的進口貿易中，差異化產品比重明顯高于來自發(fā)展中經濟體和金磚國家的進口。1987-2009年間，中國來自意大利、德國、香港、歐元區(qū)等進口貿易中差異化產品比重都在60%以上，均高于世界平均水平。而自韓國、東盟、印度、巴西和俄羅斯的進口貿易中，差異化產品的比重平均分別為42.3%、22.5%、15.7%、15.6%和9.9%，遠低于世界平均水平。

中國對發(fā)達經濟體的出口貿易中，差異化產品比重也明顯高于發(fā)展中國家和轉型國家。樣本期內，中國出口貿易差異化產品平均占71%，其中對德國出口貿易的差異化產品占比最高，歷年平均為82.7%，而對東盟、印度和巴西等經濟體出口貿易中差異化產品的比重相對較低，平均分別為51.6%、36.1%和58.9%。

對比中國對不同貿易伙伴的貿易差異化產品占比情況可以發(fā)現：第一，從對全球貿易的總體層面看，中國出口貿易中差異化產品占比大于進口貿易，且前者的比重逐年下降，后者的比重逐年提高，二者差距越來越大；第二，中國對美國出口貿易差異化產品占比遠大于進口貿易；第三，1990年前后，中國自日本、韓國、香港、德國的進口貿易差異化產品的比重，大于中國向這些國家出口貿易中差異化產品的比重，之后則相反；第四，中國對發(fā)達經濟體貿易差異化產品占比的差距小于對發(fā)展中國家的貿易。

4.對中國貿易實力的評價。以上分析說明，中國對外貿易規(guī)模很大，在全球僅次于美國；市場份額很高，是很多國家和地區(qū)的第一大貿易伙伴國；對外貿易產品的差異化程度很高，甚至高于美、德、英、法等發(fā)達工業(yè)國家；出口商品結構呈現明顯的優(yōu)化過程。但是，我們也應當看到，當前支撐中國貿易實力的一些根本因素還不夠強大，使得中國的真實貿易實力弱于其外在表現：一是中國制造業(yè)與發(fā)達工業(yè)國家相比還存在較大差距。制造業(yè)是對外貿易的重要支撐力量，它直接體現了生產力發(fā)展水平。中國在技術密集型產業(yè)領域，無論是產品結構、生產能力和企業(yè)規(guī)模，還是技術創(chuàng)新能力和研發(fā)能力，都明顯落后于發(fā)達國家。二是在國際分工中的地位較低。無論在機電產品等高科技產品還是紡織品等傳統(tǒng)產品的生產領域，我國都處在簡單生產加工環(huán)節(jié)，所產生的附加值較低。三是從貿易商品結構看，我國仍處在國際分工的低端位置，即處在全球價值鏈“微笑曲線”的最底端，工業(yè)制成品的生產技術水平和質量內涵亟需進一步提高，技術創(chuàng)新和自主研發(fā)能力需要大力增強。

(三)金融市場深化程度對比

金融中介發(fā)展水平對比。一國金融機構對國內私人部門信貸規(guī)模越大，意味著該國金融中介越發(fā)達、金融服務水平越高。借鑒既有研究中的作法，用國內金融機構對私人部門的信貸額占當期GDP的比重，作為衡量一國金融深化程度的指標之一。

主要工業(yè)國金融市場深化程度都較高。1980-2012年，日本國內金融機構對私人部門的信貸額占當期GDP的比重最高，歷年平均為181.49%，美國、英國、歐元區(qū)和德國歷年平均分別為149.78%、119.15%、105.59%和99.12%。發(fā)展中國家金融市場深化程度相對較低。1980-2009年，印度、俄羅斯、巴西、印尼、菲律賓等國家歷年平均分別為30.29%、24.98%、51.90%、30.90%和30.17%，遠低于發(fā)達國家水平。

中國金融深化程度處于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之間，有不斷提高的趨勢。1980年，中國該指標為53.11%，2012年提高到133.70%，1980-2012年期間平均為95.21%。但以農戶和中小企業(yè)為代表的私人部門貸款難也是近年來中國金融領域的突出問題，這與中國金融體系的結構密切相關。中國融資結構以銀行信貸為主體，債券市場以政府信用支撐的長期債券品種為主，這就導致資金大量流向政府主導的投資項目，從而將私人部門從金融市場中擠出。所以，從國內金融部門對私人信貸占GDP的比重這個指標看，中國金融深化程度還難以支撐人民幣國際化。

三、人民幣與中國主要貿易伙伴國貨幣的實力對比

(一)幣值穩(wěn)定性對比

1.幣值對內穩(wěn)定性對比。從以通貨膨脹率衡量的一國貨幣對內價值的穩(wěn)定性看，與全球主要發(fā)達經濟體相比，人民幣的表現并不優(yōu)異；但與東盟成員國及其他金磚國家相比，中國通脹水平相對較低。1987年以來中國經歷了多次通脹。由于物價改革導致的價格闖關，1988-1989年中國通脹水平超過了18%；由于經濟過熱，1994年通脹水平高達24%。經過中央政府的嚴格調控，兩次高漲的物價都迅速回落，此后價格調控也成為中國政府宏觀調控的重要目標。2008年金融危機前后，由于擴張性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及人民幣升值預期，導致2007年6月-2008年10月、2010年7月-2012年4月兩段時間內中國通脹率迅速上升。雖經治理CPI重回低位，但通脹壓力在長期內仍將持續(xù)存在。所以，要推進人民幣國際化，中央政府還應完善價格傳導體系，提高宏觀調控能力，為非居民持有和使用人民幣構建信心基礎。

2.幣值對外穩(wěn)定性對比。匯率穩(wěn)定是衡量一國貨幣價值對外穩(wěn)定性的首要指標，經CPI調整的實際有效匯率(REER)更能刻畫真實匯率水平。從以BEER四期中心移動標準差衡量的匯率波動程度看，1993年前中國BEER波動程度較大，1982-1993年期間平均為27.13，同期美國、歐元區(qū)、英國、日本分別為8.11、5.68、4.16和8.87。1994-2005年期間，中國BEER波動程度大幅下降，歷年平均為6.70，同期美國、歐元區(qū)、英國、日本分別為4.02、5.61、4.18和9.47。2005年后中國BEER波動程度持續(xù)下降，與主要發(fā)達經濟體BEER波動程度差距縮小。與發(fā)展中國家相比，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及其波動程度更小。

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的穩(wěn)定是中國貨幣當局嚴格控制的結果。中國外匯市場實行做市商制度，其中央行是最大做市商，是決定匯率的主要力量。由于中國外匯市場的規(guī)模小、開放度和市場化程度低，盡管近10多年來人民幣實際有效匯率維持在較穩(wěn)定的水平上，但并不能體現市場對外匯的真實供求。所以，人民幣要實現國際化不僅需要匯率穩(wěn)定，還要求這種穩(wěn)定是基于市場真實供求基礎上的。

(二)貨幣交易成本對比

貨幣交易成本是衡量一國金融市場深化程度的另一個重要指標。以貨幣匯率的賣出價與買入價之差除以匯率中間價，作為貨幣交易成本的代理變量。歐元、英鎊、日元等發(fā)達經濟體的貨幣與美元的交易成本較低，而發(fā)展中國家的貨幣與美元的交易成本則很高。人民幣與美元的交易成本雖低于發(fā)展中國家貨幣與美元的交易成本，但遠高于主要發(fā)達經濟體的貨幣與美元的交易成本。這也說明，在貨幣交易成本方面人民幣與主要貿易伙伴相比沒有優(yōu)勢。

一種貨幣在全球外匯市場上的交易量是衡量貨幣交易成本的重要指標之一，交易量越大則單位交易成本越低、貨幣使用的網絡效應越強。在全球外匯市場上，美元交易量多年來一直穩(wěn)居第一，1998年占86.8%。2000年后美元交易量占比略有下降，2010年仍占84.9%，其遙遙領先的地位短時間內無法撼動。[注]在全球外匯市場上，由于每筆外匯交易都包括兩種貨幣，所以每年全部貨幣所占外匯市場交易量的比重合計為200%。歐元、日元、英鎊所占全球外匯市場交易量的比重分居第二、三、四位，2010年分別為39.1%、19.0%和12.9%。美元、歐元、日元、英鎊四種貨幣共占全球外匯市場交易量的四分之三，清楚體現了四種關鍵貨幣在全球的重要地位。

2004年前，人民幣在全球外匯市場上的交易量很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2004年僅為0.1%，2010年提高到0.9%，但遠遠比不上其他幾種國際貨幣。這意味著，人民幣在交易成本方面與在位國際貨幣相比差距很大，也是阻礙人民幣充當國際貿易計價貨幣的不利因素。

(三)貨幣競爭力對比

1.人民幣與在位國際貨幣競爭力對比。當前美元、歐元、日元和英鎊四種主要國際貨幣的發(fā)行國都是位居中國前四位的貿易伙伴。與前兩大貿易伙伴歐盟和美國相比，中國在支持貨幣競爭力的各個方面都沒有優(yōu)勢，人民幣在短期內難以與美元和歐元抗衡，從這兩個市場推進人民幣國際化是不現實的。與日本和英國相比，中國在經濟和貿易規(guī)模方面略顯優(yōu)勢，但在幣值對內對外穩(wěn)定性方面，人民幣遜于日元和英鎊。此外，英鎊和日元分別有160年和30多年的國際化歷史，具有明顯的網絡外部性優(yōu)勢。同時，英國和日本分別有倫敦和東京兩大全球金融市場，國內金融市場深化程度遠高于中國，并且這兩個國家還有強大的跨國公司，生產網絡遍布全球，具有產品定價和計價方面的主導權。所以，人民幣在短期內難以與英鎊和日元形成競爭，人民幣在對英國和日本兩個市場的貿易中難以取代英鎊和日元。

2.人民幣與周邊其他國家(地區(qū))貨幣競爭力對比。與第三大貿易伙伴東盟相比，中國的內生經濟條件和外生制度因素不僅遠遠超過東盟各成員國，也超過東盟總體水平，優(yōu)勢非常明顯。中國還是東盟很多成員國的最大貿易伙伴，且在地域上相鄰，便于構建人民幣清算網絡。此外，東亞事實上尚屬于美元區(qū)，缺乏起主導作用的本土國際貨幣。所以，在與東盟貿易中推動人民幣履行計價結算職能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首要突破口。同時，與中國第五和第七大貿易伙伴香港和臺灣地區(qū)(再加上澳門)相比，大陸具有明顯的經濟優(yōu)勢，但金融深化程度方面尚顯不足。大陸同港、澳、臺同宗同源，經濟、人文方面都有天然的密切聯系，近年來這三個地區(qū)同大陸的聯系日趨緊密，對大陸市場的依賴性很強，因而人民幣在一國兩岸三地之間的經貿易往來中有巨大的使用空間。與中國第六大貿易伙伴韓國相比，中國除金融市場深化程度方面沒有優(yōu)勢以外，其他方面皆有明顯優(yōu)勢，在中韓貿易中人民幣有充當計價結算貨幣的潛在優(yōu)勢。

3.人民幣與金磚國家貨幣競爭力對比。自2002年起金磚國家與中國的經貿往來非常密切，到2011年，巴西、俄羅斯、印度和南非分別是中國第9、10、11和13大貿易伙伴國。此外，非洲大陸也日益成為中國重要的貿易伙伴。與金磚國家和非洲國家相比，中國在經濟、金融、貨幣方面都有明顯優(yōu)勢，這也是人民幣突破周邊領域在全球范圍內發(fā)揮國際貿易計價結算職能的主要窗口。

四、基于比較優(yōu)勢的人民幣國際化路徑設計

通過對比可以發(fā)現，無論與發(fā)達經濟體還是與發(fā)展中國家相比，中國在經濟實力和貿易實力方面都已具備較大優(yōu)勢。但是，與主要發(fā)達經濟體相比，我國存在通脹率高、幣值穩(wěn)定性差、金融中介發(fā)展水平較低、人民幣在外匯市場上的交易量很小、交易成本較高等問題。在決定一國貨幣國際化的諸條件中，中國已初步具備了經濟實力和貿易實力兩個條件，但貨幣實力尚不強大，金融市場深化程度很低。此外，美元霸權主導的國際經濟環(huán)境，人民幣資本項下的管制，中國在全球生產鏈和價值鏈中處于低端位置，出口商等微觀經濟主體國際貿易談判地位低及企業(yè)創(chuàng)新能力不足等都是制約人民幣國際化的重要因素。

中國在對外貿易領域具備比較優(yōu)勢。非居民對人民幣的需求也大多源自國際貿易。以貿易領域為突破口推進人民幣國際化也是中國的必然選擇。在國際貿易領域，國際貨幣的首要職能就是計價和結算，所以在人民幣國際化的初期階段，應探討從國際貿易計價結算職能開始推進人民幣國際化。在資本項目短期內不能實現完全開放的情況下，推進人民幣國際化要同時解決人民幣的輸入和輸出問題。具體來說，就是要依據中國所具備的比較優(yōu)勢推行以下三種策略：

其一，在區(qū)域市場內實行“計價結算+對外投資+離岸市場”模式。一是在中國與東盟貿易中推行人民幣計價結算。從貿易產品結構看，中國對東盟的出口貿易結構不斷優(yōu)化，由初級產品、資源性產品為主逐步過渡到以高附加值、高技術含量的電子電力產品、工程機械產品為主。中國與新加坡等東盟經濟較發(fā)達成員國的進口貿易以電子產品為主，而來自東盟資源型成員國的進口則以初級產品和資源性產品為主。1987-2009年中國對東盟出口和進口貿易中差異化產品平均分別約占51.6%和22.5%，可見中國對東盟出口貿易產品結構要優(yōu)于進口貿易，這意味著中國貿易廠商在貿易談判中更有優(yōu)勢，更易掌握計價結算貨幣的選擇權，也有利于推行以人民幣計價結算。尤其是，近年來中國與東盟貿易以逆差為主，且逆差有不斷擴大的趨勢，若以人民幣計價結算則有利于人民幣輸出。同時，中國政府可鼓勵國內資本以人民幣向東盟投資，這既便于向東盟輸出人民幣又能為國內剩余資本尤其是民間資本尋求出路。此外，香港人民幣離岸市場也可為中國-東盟貿易提供人民幣資產。二是中國與港澳臺地區(qū)及韓國等周邊國家貿易中推行人民幣計價結算。自1990年代以來，中國與港澳臺地區(qū)及韓國貿易中出口產品差異化程度遠高于進口產品差異化程度，這也有利于推行人民幣計價結算。香港人民幣離岸市場可以為港澳臺貿易廠商提供充足的人民幣貿易結算，同時隨著離岸金融市場的發(fā)展，人民幣離岸市場會越來越深化、人民幣產品也會越來越豐富，這既有利于人民幣資產的保值增值，更有利于增加人民幣對周邊貿易廠商的吸引力。

其二，在遠端市場實行“計價結算+投資援助”模式。印度、巴西、俄羅斯、南非等金磚國家及非洲大陸是中國重要的貿易伙伴，中國對這些國家和地區(qū)的貿易產品結構有利于推行以人民幣計價結算的貿易模式。而且，與東南亞國家相比，這些國家和地區(qū)從香港離岸市場獲取人民幣的成本相對較高。金磚國家經濟處于市場化初、中級階段，非洲大陸國家尚處于工業(yè)化起步階段，這些國家既需要來自中國的工業(yè)制造品，又需要來自中國的直接投資。中國政府一方面可以通過鼓勵國內人民幣投資，另一方面可直接向這些國家提供經濟援助，通過這兩種方式向這些國家輸出人民幣，為雙邊貿易以人民幣計價結算提供資金來源。

其三，在亞洲范圍內推行石油等國際大宗商品人民幣計價。充當國際大宗商品尤其是能源的計價結算貨幣往往是貨幣崛起的起點。19世紀的“煤炭—英鎊”體系、20 世紀的“石油—美元”體系都驗證了這一點，因而有學者認為人民幣國際化成功的標志則是石油等戰(zhàn)略資源和大宗商品以人民幣計價。當前中國已成為世界上僅次于美國的第二大石油消費國，但全球三分之二的石油以美元計價，中國即便有龐大的石油需求也難以影響石油價格。因而，有必要建立石油交易的“中國市場價格”，確立我們的合理石油金融戰(zhàn)略。

當前國際石油計價和交易貨幣多樣化的趨勢開始形成，海灣產油國、俄羅斯、伊朗等國在尋求石油計價交易非美元化，一些歐佩克國家也意識到盯住美元匯率制度的不利后果，希望能過以歐元、日元、人民幣等多種貨幣進行石油貿易計價結算，以擺脫本國所處的美國貨幣政策和美元匯率從屬者的地位。由于中國存在穩(wěn)定的巨額石油需求，俄羅斯、巴西、蘇丹等一些產油國表示愿意接受石油貿易人民幣結算方式。中國應抓住有利時機通過與俄羅斯、伊朗等國簽署雙邊協(xié)議推動亞洲范圍內石油貿易人民幣計價結算，借此促進人民幣國際化進程。通過石油人民幣計價帶來的石油人民幣積累，推動人民幣離岸市場的發(fā)展和國際化進程。

此外，人民幣國際化的中遠期戰(zhàn)略。隨著人民幣在國際貿易中計價結算比重的不斷提高，會在全球范圍內形成對人民幣持續(xù)增長的需求。同時，中國通過深化政治經濟體制改革，轉方式調結構促進經濟健康平穩(wěn)增長，為人民幣國際化提供強大的經濟支撐。實現資本賬戶有序開放，完善國內金融市場體系改革，實現利率、匯率市場化，建立先進高效覆蓋全球的人民幣清算體系，增強國內金融機構的全球競爭力，為人民幣國際化提供完善的金融市場條件。提高企業(yè)技術創(chuàng)新能力，培育一批具有行業(yè)主導地位的大型跨國企業(yè)，為人民幣國際化提供堅實的微觀基礎。為全球人民幣資產提供安全投資場所，增強人民幣的內在品質和吸引力。這樣人民幣自然會由國際貿易計價結算需求派生出金融交易的計價結算需求及外匯儲備需求，人民幣也才能從使用范圍和職能兩個方面實現完全國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