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油畫人物的形式美

吳 梅

（宿州學院 美術學院，安徽 宿州234000）

油畫人物是眾多人物畫的一種，專指描繪人物肖像的油畫，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物或是歷史上客觀存在的人物均可作為描繪對象。在描繪具體的人物形象時，要求畫家對人物的樣貌、形態(tài)、神情、著裝及環(huán)境等要作真實生動的描繪，借此能夠表現(xiàn)出對象的精神氣質、社會地位、時代風氣并反映出藝術家本人的思想情感。中國的油畫人物受到本土傳統(tǒng)國畫的影響，通常會兼顧人物的寫意性和情感賦予的抒情性，會著重刻劃人物本身的真實樣貌及內在神韻，以此來獲取得形神兼?zhèn)涞囊曈X效果。

中國的“形式美”的口號是由畫家吳冠中倡導起來的。他在書中提到“形式美是美術教學的主要內容，分析并掌握構成美感的形式因素，應是美術教學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美術院校學生的主食”[1]！所謂形式美指的是組成畫面效果的色彩、線條、造型及節(jié)奏、韻律等形式因素的組合規(guī)律所表現(xiàn)出來的審美特性。英國人克萊夫·貝爾在他的《藝術》一書中寫道，“在各個不同的作品中，線條、色彩以及某種特殊方式組成某種形式或形式間的關系，激起我們審美感情。這種線、色的關系和組合，這些審美的感人形式，我稱之為有意味的形式。‘有意味的形式’就是一切視覺藝術的共同性質”[2]。中國的油畫人物在長時間的藝術實踐中認識到畫面中的形式不但對內容的表現(xiàn)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還會對畫面藝術效果的呈現(xiàn)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油畫家們會在漫長的藝術實踐中逐漸具備利用各種形式因素對創(chuàng)作進行概括抽象的方法，繼而逐步地由再現(xiàn)到表現(xiàn)，概括出貼合人文的主體精神理念和較強的目的性表現(xiàn)的形式。而這個由內容到形式的轉化過程，也就是形式美的創(chuàng)造過程。中國的油畫在油畫民族化的浪潮沖擊下，在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時重視形式特征的體現(xiàn)。大多數(shù)人物油畫家把作品的形式美作為自己油畫創(chuàng)作追求的目標之一，他們筆下的油畫人物既有西方繪畫的表現(xiàn)手法，又獨具東方神秘的藝術氣質，具有特殊的形式美感。

1 油畫人物中構圖的韻律美

構圖在油畫人物中一般指的是畫中人物的位置和其他布景的安排，是合理組織畫面各種形式要素的主要方式。繪畫作品產生觸動人視覺和心靈的效應，是構圖形式的主要目的。在畫面中出現(xiàn)的一切形式因素，不論是線條還是色彩，都會在構圖中呈現(xiàn)出來，構圖在視覺藝術中是一種特別重要的形式，形式美的各種元素都會在構圖中體現(xiàn)出來。一幅畫面如果避開構圖的形式美，其他形式要素的表現(xiàn)就會顯得不足，所以畫面的人、景、物必須要根據創(chuàng)作理念和構思，合理的進行提煉、取舍、和加工，并講求均衡、對稱、和諧等形式美，這樣才能在經營畫面布置時既能凸顯主題，又能切合形式美的韻律。而構圖的韻律美則是中國油畫人物構圖審美的集中體現(xiàn)。徐悲鴻的油畫人物嚴格采取了西方油畫的構圖典范，他用西方的形式美法則去解讀人體美學，畫中人物的形態(tài)成S形曲線，頭部向后傾斜，人物的上身與腹部巧妙的形成了一前一后的形態(tài)關系。人物上肢的造型成優(yōu)美的曲線，恰好與人物動態(tài)相得益彰，產生了曼妙的韻律美感，人物的重心處于右腿上，肩、骻之間的關系也構成了一張一弛的形式美感。

中國油畫人物構圖的韻律美也體現(xiàn)在點、線、面的完美結合上。畫家對點、線、面的在畫面中的合理運用，使中國藝術家的油畫作品的構圖獲得了極大的自由，也極大的拓展了他們的藝術表現(xiàn)的空間。潘玉良的油畫人物構圖大膽、色彩豐富，并且在西畫中添加了民族性的中國元素，那種中西兼容的筆觸和線條，形成了她獨特的藝術風格。她的油畫人物以西方嚴謹?shù)膶嵨镌煨蜑榛A，同時融入了中國畫的線描韻律，人物動態(tài)飽滿勻稱、生動活潑、神情委婉動人，畫面給觀者傳達了無限的生命活力，完美的詮釋了中西繪畫結合在構圖上產生的韻律美。

孫為民也是一位非常注重畫面形式美的畫家，他大量的油畫人物作品，構圖的點、線、面的結合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發(fā)揮，畫中人物常常被安放在畫面中心的位置，給觀賞者呈現(xiàn)出了一種莊重、穩(wěn)定的狀態(tài)。他的一系列油畫人物作品，在構圖布局上注重互相照應，通過強烈的光線，利用點、線、面之間的關系使色彩更加明了，加強了畫面的明暗關系，使畫中人物呈現(xiàn)出更加獨特的形式美感。

2 油畫人物造型中“似與不似”的形式美

造型對于繪畫而言，基本上還是應歸屬于模仿藝術一類。觀賞者在觀看藝術作品時會看到很多畫面是真實的描摹了具體的人或物,但是進一步的探究就會發(fā)現(xiàn)，畫面中真實的人物及情景，其實是遵循了特定的形式美的法則而組織起來的。畫面中的形象盡管有時被畫家描繪的非常復雜，觀賞者仍然可以從它們組合的外輪廓中間接地剝離出一種基本形象。這些畫中的人物與其他形式元素之間，就形成了一種相互依托的關系，而作品內在的審美特質也就通過這種關系體現(xiàn)了出來，這種關系就構成了油畫人物的形式美感。而中國的油畫人物的繪畫形式在很大程度上會受到本土傳統(tǒng)國畫的影響，有很多油畫家在表現(xiàn)對象時會更大程度上的去關注對象的“神似”，而這個“神”就意味著油畫家對人物的一個本質的認識和審美的感受，這些情感就會隨著畫面的形式美體現(xiàn)出來。

中國繪畫大師齊白石把繪畫的最高境界給非常精辟的總結了出來，說道 “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并且聲稱繪畫的情趣正是“妙在似與不似之間”，而這樣的繪畫理念給后人提供了正確的審美依據，并以此為基礎更好的詮釋了繪畫中的形式感。這些畫面中似是而非的人物總是會給觀賞者帶來一種不確定的審美情趣，這個“似與不似之間”的“似”體現(xiàn)了作者的創(chuàng)作主題，而“不似”則是創(chuàng)作的根本。畫家正是采用這樣“似與不似之間”獨特的造型手段，向觀賞者展現(xiàn)了他們與眾不同的視角及藝術修養(yǎng)。這樣的繪畫作品同樣也比那些完全摹寫對象的作品要有內涵的多。而人物造型的多樣性，也給畫家進行創(chuàng)作提供了無限的創(chuàng)造空間。黑格爾說：“在這類藝術作 品中形成內容核心的畢竟不是這些題材本身，而是藝術家主體方面的構思和創(chuàng)作加工所灌注的生氣和靈魂,是反映在作品里的藝術家的心靈”[3]。

吳冠中便是典型的追求“似與不似”最為執(zhí)著的畫家。他的畫面沒有呈現(xiàn)明確的塑造功力，但是卻在另一個藝術層面到達了無人能及的繪畫巔峰。他是國內第一個站出來呼吁“人體美”的藝術家，他明確指出造型美的形式因素都可在人體繪畫中感受到。吳冠中認為人體或是人物的形體和結構包括兩層含義，一是如實的遵循解剖定律，強調客觀性比較強的結構，另一種則是按照繪畫形式的抽象結構，重要的是主觀處理。前者是嚴格遵守科學定律，容易理解掌握，后者則是包含了畫面的各種形式因素如虛實、節(jié)奏、疏密等等的處理，需要畫家主觀的進行再創(chuàng)造，對畫面的主次部分進行“夸張”和“省略”，這些因素都是和畫家的個人藝術修養(yǎng)有關，牽扯的是如實再現(xiàn)以外的一些能力。吳冠中的作品《夢》、《仰臥裸女》是畫家通過主觀處理，對人體結構進行了抽象化的處理，注重的是人體的自然美，無論在色彩還是結構上都投入了自己的藝術情感，畫面背景處理的簡單明了，但卻表現(xiàn)出了特殊的藝術內涵。畫家認為，在學習繪畫之初就應了解一些抽象結構，如果剛開始學繪畫的時候完全不談抽象而知之一味的追求解剖結構知識的話，以后的感覺就會變的麻木，繪畫就會失去本身特有的形式美感，自然也進入不了藝術的殿堂。吳冠中雖然一生中只繪制了有限的幾張油畫人物，但每一張人物作品都表達出了畫家內心世界的真實情感。他的經典之作 《野草》，就是這樣一幅形式美感極強的藝術品，魯迅的頭像被放置在畫面中間，緊閉雙目；背景采用了大片的黑色和灰色，中間夾雜了一些綠色和白色的點狀筆觸，看著畫面似乎可以感受到魯迅仿佛就躺在茫茫的大海中，亦或是躺在滿是野草的草地上。吳冠中獨特的畫面構思讓人們更形象地理解到：魯迅先生處于野草時代，終生置身于紛繁復雜的野草之中，與野草博弈，象征著魯迅的精神永遠活在野草之中。吳冠中一直視魯迅為精神之父，他用奔放的筆觸、濃重的色彩和新穎的構思，向世人呈現(xiàn)出了一幅兼具抽象美與形式美并具有東方神韻的藝術品。

這種“似與不似”的形式美的油畫人物同樣出現(xiàn)在寫實油畫里，如鄉(xiāng)土畫家宮立龍他的風俗油畫人物屬于新寫實主義繪畫，他畫中油畫人物憨厚，敦實，人物被畫家進行了恰當?shù)膶憣嵟c夸張，完美的詮釋了油畫人物造型的形式美。

3 油畫人物繪畫語言的表現(xiàn)美

油畫的繪畫語言指的是畫家運用形、筆觸、肌理等繪畫因素把油畫色彩搬到畫布上,在這個過程中畫家逐漸的在畫布上經營出某種具有形式美感的畫面，畫家們所追求的不僅僅是對物象的真實再現(xiàn)，而是在對自然景觀的描繪上再加上自己的情感，把物象真實的內在形式美給表現(xiàn)出來。而這種形式美感則通過畫家的繪畫語言展現(xiàn)了出來，這些構成形式美的元素之間的相互關系皆因相互間不一樣的個體以及異樣的個性表達，[4]形成了畫家與眾不同的個性化的繪畫語言，完美地呈現(xiàn)出了畫家的創(chuàng)作理念。而中國油畫人物的繪畫語言既可以是寫實的，也可以是寫意的、裝飾的，無論采用哪種繪畫語言，都傳遞了畫家的真情實感，都有它們自身獨特的形式美感。

朝戈是一位寫實畫家，他在進行油畫創(chuàng)作時，非常注重對人物最有特點的部位進行刻畫，也許這個部位并不能夠唯美的被刻畫出來，但這卻是對矯飾美的徹底顛覆，并由此形成了畫家在寫實繪畫語言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繪畫的精神張力。油畫家郭潤文也是位寫實畫家，但從內心深處并不是很關注寫實的作品，他似乎更關心抽象的、觀念性的一些畫作。并把這些抽象畫的元素融入到自己的寫實油畫當中，使他的寫實油畫人物呈現(xiàn)出了別具一格的形式美。油畫家吳冠中在的油畫人體創(chuàng)作中找到了與中國畫用筆相似的寫意技巧，在大幅的“潑彩”上進行細線條勾勒，講究氣韻章法。他作品中出現(xiàn)的線描輪廓乍看上去筆法簡練，細細琢磨卻十分細致豐富。上世紀90年代，他大部分創(chuàng)作的都是風景油畫，對于油畫人體他一直想有一次回顧。畫家的這種內心的渴望亦或是在畫《紅磨坊》中迸發(fā)出來的，人體所展現(xiàn)的無可比擬的魅力最終重新燃起了畫家對模特寫生的沖動，當他從長時期的風景寫生再度回歸到人體時，眼中看到的仍是如風景般的意境，而不是人體本身所特有的結構。在畫家眼中，人體和山水、樹木一樣，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變化莫測的自然形態(tài)與人本身的生理結構是密不可分的，畫家正是帶著這樣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繪制出了形式美感極強的油畫人物。宋曉的《夢》以黑、黃兩種簡潔的顏色搭配向觀賞者呈現(xiàn)出了一幅極具古老民族神話韻味的油畫人物作品，即便是畫面非常簡潔，作者仍將作品中想展示的內容表現(xiàn)了出來，畫面中有一位少數(shù)民族的女子在朦朧的月光中展現(xiàn)出了她妖嬈的舞步，畫面語言簡練，具有極強的形式美感和裝飾性。

形式美在油畫人物中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一部好的油畫人物作品，其畫面中的形式因素必定是和諧、統(tǒng)一的。畫家對畫面形式美的構造也是與當時特定的社會氛圍，藝術環(huán)境和精神情感相關的，觀賞者更應該從這些精美的油畫人物作品中體會到作者對于時代的認知和作品本身的美學價值。

[1]吳冠中.皓首學術隨筆[M].北京：中華書局，2006：4-9.

[2]貝爾.藝術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1984：8.

[3]黑格爾.美學：第一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58.

[4]宋沖.淺談油畫人物創(chuàng)作[J].藝術教育，2012(3)：5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