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西鴻 陳劍
(昭通學院外語系,云南 昭通 657000)
在文學翻譯中,風格的可譯性一直存在爭議,把語言學引入文學翻譯之后,風格不再是一種抽象、神秘的東西,人們可以通過文體研究和語言分析,用風格標記(stylisticmarkers)將其具體表現(xiàn)出來。風格標記的誕生使風格的可譯性大大提高。
(Ivanhoe)是英國作家司各特(Walter Scott)最出名的小說,也是描寫中世紀生活的歷史小說中最優(yōu)秀的小說之一,在西方文學史上影響深遠?!栋埠铡吩谥袊挠绊懸埠艽螅卸鄠€中譯本,早在1905年就出版了林紓和魏易合譯的文言文譯本,書名譯為《撒克遜劫后英雄略》。該譯本深受中國讀者的青睞,其影響力甚至超過了當時莎士比亞作品在中國的影響,對郭沫若、茅盾、魯迅等文人志士的創(chuàng)作都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1924年3月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由沈雁冰(茅盾)校注的林譯《撒克遜劫后英雄略》,卷首有茅盾所著的4篇有關(guān)司各特的文章和資料,其中《司各特評傳》是茅盾花了半年心血的研究成果,對司各特的生平、詩歌和小說創(chuàng)作的藝術(shù)特色,以及國外諸家對他的評論進行了全面概括,茅盾的創(chuàng)作也因此受到司各特影響,其小說《午夜》的創(chuàng)作在很大程度上是來自《艾凡赫》的啟發(fā),而郭沫若的創(chuàng)作風格與司各特也有許多相似之處[1]。新中國成立之后,研究司各特的論文論著陸續(xù)出版,其中有多篇研究《艾凡赫》與中國作家之間的關(guān)系。如姜錚的“郭沫若與《艾凡赫》”[2]、啟程的“郭沫若創(chuàng)作藝術(shù)探源”[3]、韓洪舉“《撒克遜劫后英雄略》的文學價值及其影響”[4]等?!栋埠铡吩谥袊g介和影響不僅因為它契合了當時的文化、文學需求,作品本身精妙的語言風格也是不可忽視的。
《艾凡赫》在語言風格上的突出特點受到林紓等人的高度評價。林紓在翻譯該小說時曾列舉出它的八大優(yōu)點,其中有三點與其語言風格相關(guān),他認為該書作者對語言掌控能力堪比中國的司馬遷和班固。林紓之后又有多位譯者翻譯過《艾凡赫》,其中以劉尊棋和章益二人合譯的版本最為流行,劉、章二人對小說的語言風格也是贊賞有加,并且在翻譯的過程中非常注重保持原作風格。該譯本在對原文的忠實程度和語言風格上都超越了林譯版本。因此筆者將對林譯和劉譯版本作對比研究,以期對語言風格的翻譯有所總結(jié)。
本文從詞匯、句法、修辭、人物話語四個風格標記層面對小說原文和譯文作比較研究,譯文選用兩個翻譯文本進行對比研究,一個是林紓的譯文,以下簡稱林譯,另一個是劉尊棋和章益合作的譯文,以下簡稱劉譯,通過微觀到宏觀方法,對比兩個版本的風格翻譯效果,探討在翻譯的過程中如何保持原作風姿。
《艾凡赫》所采用的語匯非常具體,使用了很多事物的下義詞,在翻譯的時候必須考慮到這一風格,盡量地保持語義對等及風格再現(xiàn)。以下這段文字中就出現(xiàn)了不少下義詞:
原文:He rode,notamule,like his companion,buta strong hackney for the road,to save his gallantwar-horse,which a squire plaited head-piece upon his head,having a short spike projecting from the front.On the side of the saddle hung a short battleaxe,richly inlaid with Damascene carving;on the other rider’splumed head-pieceand hood of mail,with a long two-handed sword,used by the chivalry of the period.(Scott20)[5]
林譯:所騎之馬,常馬也,而戰(zhàn)馬高蹄,另以人紲而引之,用省馬力。馬亦帶甲。馬額之上,嵌一鋼矛,備沖突。鞍韉之左懸一巨斧,刻鏤精工,右懸兜鍪及長劍[6](P11)。
劉譯:他騎的不是他同伴那樣的一頭騾子,而是一匹走長路的壯馬,他的戰(zhàn)馬由一個個侍從在后邊牽著。那匹戰(zhàn)馬也是全身武裝,頭上有鎖子護甲,前額上有一根短短的鋼刺伸向前面。它的鞍子一邊掛著一柄短短的戰(zhàn)斧,斧上刻著許多大馬士革的花紋,另一邊掛著它的主人的羽翎帽子和盔甲,還有一口當時騎士們常用的雙手使用的長劍[7](P12)。
首先,原文中的“hackney”和“war-horse””都是馬的下義詞,兩個譯文都將“war-horse”翻譯成“戰(zhàn)馬”,但對“hackney”一詞的翻譯卻不一樣,分別譯為“常馬”和“馬”。作者這一安排的主要意圖是通過其它的馬突出戰(zhàn)馬的重要性。譯文也是通過對比的方法,達到了突出戰(zhàn)馬重要性的目的。所以兩個譯文都很好地再現(xiàn)了原文的風格。這段文字中的另一組下義詞要復雜 些 ,“head-piece”,“spike”,“battleaxe”,“mail”,“sword”五個詞都屬于武器裝備?!癶ead-piece”分別譯為“甲”和“鎖子護甲”,相對來講,后者更加具體,也更好地傳達了原文的意思?!皊pike”分別譯為“鋼矛”和“鋼刺”,但實際上矛比刺要長得多,在作戰(zhàn)的時候,給戰(zhàn)馬裝上矛是不太可能的,因為矛太長,不好固定,馬也無法控制矛的指向,這會影響馬的作戰(zhàn)能力,所以翻譯為“鋼刺”更為合理。而將“battleaxe”翻譯為“戰(zhàn)斧”比“巨斧”更恰當,因為“戰(zhàn)斧”做到了語形和語義兩方面的對等。“mail”一詞分別譯為“兜鍪”和“盔甲”。根據(jù)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解釋,兜鍪是指古代作戰(zhàn)時戴的盔,并沒有甲,但實際上“mail”一詞包括盔和甲,所以后者的翻譯更為準確。兩個譯文對“Sword”的翻譯相同,都譯為“劍”,大概是因為在中國和英國劍的概念比較相近。由此可見,翻譯上下位關(guān)系詞時不僅要盡量在目的語中找出對應的上下位關(guān)系詞,還應考慮到下義詞在原文中的所指,在譯文中選用恰當?shù)南铝x詞。
小說采用了大量的感嘆句來表現(xiàn)小說人物的強烈感情。在表達人物強烈感情的時候,感嘆句和設(shè)問句是最常用的,在翻譯的時候,可以采用翻譯設(shè)問句相同的方法。對比下面這個例子感嘆句的翻譯:
原文:And between every pausewas heard the voice of the heralds,exclaiming,‘Fighton,brave knights!Man dies,butglory lives!Fighton;death is better than defeat!Fight on,brave knights!For bright eyes behold your deeds!’(Scott138)
林譯:其有中槊墜鞍者,則爭相策勵,令其裹創(chuàng)更戰(zhàn)。
劉譯:歡呼聲偶而間歇下來,又可以聽見典禮官的喊叫聲:“戰(zhàn)斗呵,勇敢的騎士們!人會死亡,可是光榮永遠活著!戰(zhàn)斗下去,寧可戰(zhàn)死,不要失敗呀!戰(zhàn)斗呵,勇敢的騎士們!明亮的眼睛都在看著你們哩”。
這個句子描繪了觀戰(zhàn)時人們激動的情緒、熱鬧的場面。林紓將它翻譯成一個簡單的陳述句,其中的意思也省去了一部分,讀者很難體會到觀戰(zhàn)人的激動和瘋狂。相比之下,劉譯更加忠實于原文,也更好地再現(xiàn)了原文的風格。除了感嘆句,原文中還使用了倒裝句,主要是為了強調(diào)和引起讀者注意。此處強調(diào)了“every pause”,意指人們期待戰(zhàn)斗的繼續(xù),indicating that they are enjoying the fightand looking forward tomore of it.翻譯時,倒裝語序通常要調(diào)整為正常語序,其強調(diào)效果只能通過其它方式體現(xiàn)出來。從兩個譯文不難看出,他們對“pause”一詞的理解各不相同,林紓認為是戰(zhàn)斗的暫停,而劉譯則認為是吶喊聲的暫停,通過對上下文的分析,劉譯的理解更為合理。漢語表達的強調(diào)的方法也很多,此處如果將“又”換成“就”可能會更加貼切一些。從這一例子可以看出,譯文應該盡量保持原文的句法特征,在無法保持一致的情況下,則要通過其它途徑彌補。
《艾凡赫》采用了比喻、擬人、夸張、重復等修辭手法,翻譯時應盡量保持原作的修辭手法,如:
原文:‘Theymust be strengthened,Albert,’replied Mont-Fitchet-‘theymustbe strengthened.Dost thou understandme?’(Scott408)
林譯:康雷德曰:“然必旁引曲證,以實其獄。汝知吾深意乎”。
劉譯:“那么就必須加強罪證,阿爾勃”,孟菲謝道:“一定要加強罪證。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Theymustbe strengthened’這一部分直接引語采用了重復這一修辭手段,此處表現(xiàn)了說話者急切的心情,翻譯的時候應該表達出這一感情。林紓的翻譯給人一種平淡、客觀的感覺,劉譯則可以讓讀者體會到說話人的情緒,同時還使用了“必須”和“一定”兩個詞以突出重復的效果,更加忠實于原文的風格。所以在處理重復這類修辭手法的時候最好能夠保留重復的部分。
隱喻是中英兩種語言慣用的修辭手法。但由于隱喻通常和文化背景密切相關(guān),加之兩種語言詞匯特征的差異,隱喻的翻譯具有很大難度。孫藝風說過:文學翻譯中,最難處理的就是隱喻的翻譯[8],以下便是隱喻翻譯的例子:
原文:‘…according to ourwell-known rule,that the lion isever to be beaten down….’(Scott412)
林譯:“……力取此狼決矣?!?。
劉譯:“……正如我們?nèi)巳私灾哪菞l教規(guī)所說的,獅子必須打倒?!薄?/p>
這一例子描述了狼與羊的關(guān)系?!發(fā)ion”一詞暗指危險的人物或事物,此處指狼,林紓直接將其翻譯為“狼”,即只翻譯了其隱含意義,劉譯則將其直譯為“獅子”,雖然沒有指出其隱含意義,但從上下文中能輕易判斷出其中的含義,而且這也讓譯文的讀者能了解到“獅子”一詞在英文中的文化意義和使用習慣。所以在不影響譯文讀者理解的情況下,直譯是最有效再現(xiàn)原文風格的翻譯方法。
通過上文對《艾凡赫》兩個中譯本在傳達原文風格方面的對比研究,可見在充分理解原作風格的基礎(chǔ)上,風格不僅可以翻譯,而且應該盡可能地進行再現(xiàn),所以譯者應首先整體分析原作的風格,然后從詞匯、句法、修辭、人物話語等層面盡量再現(xiàn)原作的風格。
[1]孫建忠.《艾凡赫》在中國的接受與影響(1905-1937)[J].閩江學院學報,2007,(1):82-88.
[2]姜錚.郭沫若與《艾凡赫》[J].外國文學研究,1980,(2):131-132.
[3]啟程.郭沫若創(chuàng)作藝術(shù)探源[J].湖南師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4,(4):105-112.
[4]韓洪舉.《撒克遜劫后英雄略》的文學價值及其影響[J].浙江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5):23-27.
[5]Scott,Walter.Ivanhoe[M].Middlesex:Penguin Books Ltd.,1994.
[6]司各德,林紓,魏易譯.撒克遜劫后英雄略[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
[7](英)司各特,劉尊棋,章益譯.艾凡赫[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
[8]孫藝風.視角闡釋文化—文學翻譯與翻譯理論[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4: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