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武
總想探求到《散步》最真的主題思想,故每教一遍,總要與學(xué)生們對“我和妻子都是慢慢地,穩(wěn)穩(wěn)地,走得很仔細,好像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來,就是整個世界”這一揭旨語細品一遍。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每品一遍,其中“整個世界”的外延擴大一次。于是,本人對《散步》主題思想的解讀經(jīng)歷了從“中年使命說”到“民族傳統(tǒng)說”,又到“人類品格說”,最后到“生命特質(zhì)說”的演變過程。
起初,我與學(xué)生們把探求的目光僅僅投在揭旨語的具象意義層面。
品味 “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來就是整個世界”,仿佛在演算一道美麗的加法。在這里,我背上的“奶奶”是一個具象,作者家族的先輩;妻子背上的“兒子”是一個具象,作者家族的新輩(未來)。家族的先輩加上家族的新輩(未來)就構(gòu)成了另一個具象——“我”所在的那個繁衍生息的莫氏家族,即整個世界。倘若用一個數(shù)學(xué)表達式來表示會更直觀,這個表達式為:家庭個體(先輩)+家庭個體(新輩)=整個莫氏家族世界。
其實,我們著眼具象,推究言表,得到的這個表達式計算的正是中年的重大責(zé)任和神圣使命?!拔摇焙汀捌拮印睘橹心耆耍瑢儆诶^往開來的一代人。二者的個性化動作“背”酷似一個強大的助推器,將人生的飛船從一個節(jié)點推向另一個節(jié)點;二者的個性化動作“背”酷似一段神奇的鏈條,將繁衍的生命鏈從祖輩鏈接到孫輩;二者的個性化動作“背”酷似一棒美妙的接力,將人生的接力棒從自己的先輩傳遞給自己的下輩。如果沒有這一“背”,人生的飛船將就此焚毀,繁衍的生命鏈將就此斷絕,人生的接力棒將就此落棒,“我”所在的那個繁衍生息的莫氏家族將就此終結(jié)。
所以,文末揭旨語具象層面的意蘊是:我背上的奶奶加上妻子背上的兒子,就有了“我”所在的那個繁衍生息的莫氏家族世界。從中可窺見作者的意圖,通過描述自家三代人散步,我和妻子竭誠化解祖孫兩輩人之間矛盾的生活材料,表達在家族發(fā)展與生命傳承的進程中,中年人肩負著承上啟下的重大使命的深刻思想。
又一次執(zhí)教《散步》,在與學(xué)生們品析揭旨語,感悟主題思想時,先推出表達式:家庭個體(先輩)+家庭個體(新輩)=整個莫氏家族世界。接著歸結(jié)意蘊:我背上的奶奶加上妻子背上的兒子,就有了我所在的那個繁衍生息的莫氏家族世界。結(jié)果有學(xué)生提出異議:這個數(shù)學(xué)表達式不完整,其中缺少一個“加數(shù)”——家庭個體(吾輩)。后來集體討論將表達式修正為:家庭個體(先輩)+家庭個體(吾輩)+家庭個體(新輩)=整個莫氏家族世界。將揭旨語具象層面的意蘊修改為:我背上的奶奶加上妻子背上的兒子,再加上妻子和我,就有了“我”所在的那個繁衍生息的莫氏家族世界。這個疏漏大概是用揭旨語來推演“中年使命說”在邏輯上的唯一欠妥之處。
于是,本人把探求的目光轉(zhuǎn)向“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來就是整個世界”的抽象層面。
在揭旨語里,“我”“奶奶”是中華民族的兩個生命具象,透過“我”背上背著“奶奶”這個組合具象可以抽出一種中華美德——善待衰老的生命;在揭旨語里,“妻子”“兒子”是中華民族的兩個生命具象,透過“妻子”背上背著“兒子”這個組合具象可以抽出另一種中華美德——保護幼小的生命;善待衰老的生命加上保護幼小的生命,就產(chǎn)生了另一個抽象的事物——整個中華民族的繁衍生息與蓬勃發(fā)展,即整個世界。這種理解著眼抽象,推究言里,難度變大。
運用從具象到抽象的思維方法去理解,篇末揭旨語的表達式和意蘊均徹底刷新。表達式刷新為:民族個體 (尊老)+民族個體 (愛幼)=整個繁衍生息的中華民族。全句意蘊變?yōu)槌橄笠馓N:善待衰老的生命加上保護幼小的生命,就有了繁衍生息與蓬勃發(fā)展的整個中華民族。
同一道“加法”,為什么會得出兩個迥然不同的“得數(shù)”呢?原因在于做這道美麗的“加法”時,對兩個“加數(shù)”的理解方法不同。理解的方法不同便導(dǎo)致“加數(shù)”的“值”不同?!爸心晔姑f”中的兩個“加數(shù)”是具象層面的“值”,分別是具象的家庭個體“奶奶”和具象的家庭個體“兒子”;“民族傳統(tǒng)說”中的兩個“加數(shù)”是抽象層面的“值”,分別是抽象的民族美德“尊老”和抽象的民族美德“愛幼”?!凹訑?shù)”的“值”影響著“得數(shù)”的“值”,所以出現(xiàn)了兩個迥異的“得數(shù)”:一個“得數(shù)”為(作者)家人構(gòu)成的整個莫氏家族世界;一個“得數(shù)”為整個繁衍生息的中華民族。
比較兩個表達式的“得數(shù)”即可得揭旨語中“整個世界”的外延。在“中年使命說”中“整個世界”的外延指“整個莫氏家族”,在“民族傳統(tǒng)說”中“整個世界”的外延指“整個中華民族”。后者大于前者,更加趨向合理。
有一次,剛執(zhí)教完《散步》不久,西方兩個總統(tǒng)的故事闖入了我的視界:
故事一:2005年3月7日,東南亞地區(qū)發(fā)生海嘯,美國前總統(tǒng)克林頓和老布什同乘一架飛機前往海嘯災(zāi)區(qū)視察。由于路途遙遠,飛機上要飛十多個小時,旅途勞頓在所難免,可麻煩就在于克林頓與老布什同乘的那架飛機上竟只有一張床鋪可供人休息。得知此情況,克林頓實實在在地表現(xiàn)出尊敬老人的風(fēng)格,把飛機上唯一的床鋪讓給了老布什睡覺,而自己則把鋪蓋一卷安到地上睡了個大覺。
故事二:華裔女子關(guān)惠群十余年如一日,每天清晨2時起床,天不亮就為加州四五百名無家可歸者供養(yǎng)當(dāng)天生活所需的食物,并且送無家的小朋友上學(xué)。她所照顧的無家可歸者,均為社會的弱勢者,大多為有心理疾病、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老人,或是未成年的孩子。關(guān)惠群的善舉感動了不少美國人。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在白宮親自為關(guān)惠群頒發(fā)了2010年度的總統(tǒng)“公民獎?wù)隆?,這是美國最高的平民獎?wù)轮弧?/p>
這是兩個真實的故事,一個是總統(tǒng)尊重衰老的生命的故事,一個是總統(tǒng)肯定并獎勵善待衰老的生命和保護幼小的生命的華裔女子關(guān)惠群的故事。兩個故事引起了我強烈的心理震顫:西方人不是和咱們東方人同樣尊老愛幼么?西方各民族不是同樣依賴尊老愛幼的美好傳統(tǒng)來維系民族的繁衍生息嗎?自己以前將《散步》一文揭旨語中“整個世界”的外延確定為“整個中華民族”不是偏小了嗎?尊老愛幼不僅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它應(yīng)該是整個人類的良好品格。
之后,我?guī)еT多疑惑和感慨重讀《散步》,讀到文末揭旨語“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來就是整個世界”的時候,這道美麗的“加法”豁然生成一個嶄新的抽象表達式:人類個體(尊老)+人類個體(愛幼)=整個人類。揭旨語中的“整個世界”的外延便修正為“整個人類”。
再次執(zhí)教《散步》的時候,我與同學(xué)們改用這個新的抽象表達式來解讀該文的主旨,課堂上,同學(xué)們腦海里浮想聯(lián)翩:當(dāng)他們讀到“我背上的”時候,他們就會聯(lián)想出一個黃皮膚,或是白皮膚,或是黑皮膚的中年男子背著一個黃皮膚,或是白皮膚,或是黑皮膚的母親的情景;當(dāng)他們讀到“她背上的”時候,他們就會聯(lián)想出一個黃皮膚,或是白皮膚,或是黑皮膚的中年女子背著一個黃皮膚,或是白皮膚,或是黑皮膚的孩子的情景;當(dāng)他們讀到“就是整個世界”時候,他們就會聯(lián)想出黃種人各民族,或是白種人各民族,或是黑種人各民族繁衍生息與蓬勃發(fā)展的情景。
于是,就誕生了《散步》的主題新說之“人類品質(zhì)說”——善待衰老的生命加上保護幼小的生命,就有了繁衍生息與蓬勃發(fā)展的整個人類。
接下來,對《散步》主題思想的探究又由“人類品格說”轉(zhuǎn)向“生命特質(zhì)說”,轉(zhuǎn)向的契機緣于看了專題片《動物世界·劍戟爭鋒》,其中“野牛護犢”的情感強烈地撞擊著我的心靈。
情形一:在一片開闊的草地上,狼群向野牛群發(fā)起瘋狂地攻擊。為了保護下一代,大野牛把牛犢安排在群體中間一同前進。然而,在奮力往前逃命的過程中,有一只小野牛跑到了群體邊沿。此時,三只狼包抄過來,撲向它。緊接著,有一只狼咬住了它。說時遲,那時快,三只大野牛趕來救援,經(jīng)過幾番較量,小野牛脫離了危險……
情形二:茫茫的草地上,野牛群被獅群沖散,一只小野牛被一只雄獅追殺。接下來,兩只大野牛見勢不妙,趕回來救援,大野牛用牛角頂翻兇猛的獅子,小野牛方才逃離獅口,一番激烈搏斗之后,救援獲得成功……
片中大野牛對牛犢的關(guān)愛之情絲毫不亞于人類大人對孩子的關(guān)愛之情。其實,善待衰老的生命,保護幼小的生命這兩種情愫人類擁有之,動物亦擁有之,植物亦擁有之:整個生命界皆擁有之。走進動物界,可睹野牛護犢的壯舉,斑羚飛渡的英姿,甚至還可睹到動物版“劈山救母”的俠影。走進植物界,花葉庇蕊的柔情,荷葉護蓮的溫馨,果肉保實的慷慨令人慨嘆,更有那植物版的“四郎探母”動人心扉。
有了上述思想基礎(chǔ),以后再次執(zhí)教《散步》,與學(xué)生們重新做起 “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來就是整個世界”這道美麗的“加法”時,油然而生成一個嶄新的抽象表達式:生命個體(尊老)+生命個體(愛幼)=整個生命界。揭旨語中的“整個世界”的外延修正為“整個生命界”。文末揭旨語抽象層面的意蘊也隨即修正為:善待衰老的生命加上保護幼小的生命,就有了繁衍生息與蓬勃發(fā)展的整個生命界。此之謂《散步》主題之“生命特質(zhì)說”的核心思想。
莫懷戚談《散步》的創(chuàng)作動機時說:“因為是發(fā)一種‘生命的感慨’,所以注定了它的抒情色彩?!泵利惡品钡纳纾锓N之多,物性之奇。作者慧心識得生命界物種用來維系自身繁衍生息與蓬勃發(fā)展的最重要的一點:善待衰老的生命,保護幼小的生命。接著以人(自家四口人)作為生命界生命的代表,將四個鮮活的生命個體,推到散步的矛盾之中,緊緊圍繞那最重要的一點(善待衰老的生命,保護幼小的生命)去表現(xiàn)。如“奶奶”與“兒子”的“爭執(zhí)”、“讓步”。如“我”和“妻子”的“奉勸”、“調(diào)解”“背奶奶”、“背兒子”等。前面的敘事如散步一般輕松,篇末的抒情亦如散步一般恬靜。最后以“我和妻子都是慢慢地,穩(wěn)穩(wěn)地,走得很仔細,好像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來,就是整個世界”這一揭旨語一語道破生命特質(zhì)的意義。
綜上所述,《散步》文末揭旨句中“整個世界”的外延不是“整個莫氏家族”,不是“整個中華民族”,也不是“整個人類”,而是“整個生命界”。
善待衰老的生命加上保護幼小的生命,就有了整個莫氏家族,整個中華民族,乃至整個人類甚至整個生命界的繁衍生息與蓬勃發(fā)展。
——這才是對《散步》主題思想最恰當(dāng)最完美的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