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南,你是我的鐵哥們兒,你為什么不幫我?為什么!”
面對逸飛的質(zhì)問,項南只是把頭埋在課桌里。在逸飛看來,這個樣子的項南懦弱至極。
“好吧,算我沒你這個朋友!”
說完,逸飛帶著滿腔憤怒摔門而去。項南抬起頭,弱弱地看著他的背影:Dior的白色T恤,咖啡色休閑褲,舉止間流露著清新和灑脫,高高的個子就像他的成績傲視群雄。在他面前,項南是個丑小鴨。
項南9歲才被老爸從山區(qū)的老家?guī)У竭@個繁華的都市,操著一口濃重的安徽口音,連買東西都要妹妹開口,整個初中,他最大的愿望,是有一雙像樣的鞋子。項南是個邊緣人,乖到大家根本注意不到他,遇到逸飛時,逸飛正在被幾個壞孩子欺負(fù),項南路見不平,幫了逸飛一把,從此他們成了好哥們兒。
“土包子,告訴你,我們和逸飛的事你最好別摻和,人家學(xué)習(xí)好就算事情做得出格了,還有老師寵著,你呢,你有什么?”幾個和逸飛有過節(jié)的同學(xué)說的話,一字字戳在項南心上。那份卑微的自尊,像噬心的蟲子,讓他陷入失心的空虛中。
因為這句警告,幫逸飛打架這事,項南開始有點退縮了?;氐郊液?,他想到和逸飛的交情又開始坐立不安,便去事先約好的地方看看情況,可早已人去巷空,滿地狼藉。后來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他難過,因為自己的自卑,他失去了逸飛這樣的好哥們兒。
終于捱到放學(xué),項南一個人慢吞吞地往家走。路上小楓把一封信塞到項南手里,囑咐他交給逸飛,還沒等項南答話,小楓就跑開了。拿著信,項南心里一陣失落,然后把信放進(jìn)了書包的夾層。
穿過幾條橫七豎八的小巷,來到一個廢品收購站,小山堆似的垃圾,幾乎沒有下腳之地,蚊蟲橫沖直撞,三三兩兩的aNKKkXO40BV/W6oTUGxFZGVCZ8njDZ0dlrioplvlz0A=人們罵罵咧咧拎著酒瓶。讓項南更加窘迫的是,這就是他的家。項南放下書包默默地整理院子里收到的各種廢品。父親、母親總是忙碌,要想在這個城市立足,在最底層打拼的他們注定要承受更多。
當(dāng)父親捏著那封由于弟弟淘氣從他書包里翻出來的粉紅色信封雙眼通紅準(zhǔn)備發(fā)火時,項南知道父親的誤會卻也無力解釋。父親語無倫次的話噼里啪啦扔向項南:“我跑斷了腿,求盡了人,讓你上學(xué),給你辦戶口,傾盡所有,卻養(yǎng)了你這么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咱家這么困難,你學(xué)習(xí)半吊子,你有什么……”
“你有什么?”
“有什么?”
質(zhì)問的聲音在項南耳邊嗡嗡作響。
“夠了!”壓抑已久的項南情緒徹底失控,他擋過父親密如雨點的鞭打。
“你從來沒有管過我!”
那一晚項南大叫著,逃出了家。他一路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在濱江路上了一座高架橋。夜幕降臨,萬家燈火,他好像第一次打量這個城市,一片繁華和富庶。他向著家的方向眺望,那個小小的角落破敗骯臟,像貼在城市里的一塊膏藥。項南邊哭邊嘲笑自己,要是小楓真寫信給自己就好了,可是,他有什么資格!在家里,父母沒精力給他更多的愛,在學(xué)校他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中等生,甚至連老師都不記得他的名字,不好不壞,他自己都厭惡自己。他清楚自己不是一個甘于平庸的人,可是這么久了,他依然困在懸崖上,能望見峰頂?shù)拿利悾瑓s找不到前行的路徑。
當(dāng)手機(jī)提示有新信息時,在高架橋上嚎哭的項南差點惹來城管。項南猶豫了一下點了收件箱:
“你寂寞,泰戈爾說:‘我們把世界看錯了,反說他欺騙了我們?!阕员埃阒愿械骄奕烁卟豢膳?,那是因為你跪著’。你痛苦,牧師悄悄告訴你:‘人比神偉大,因為神不懂得痛苦?!憧奁?,男生有眼淚就有希望,不是嗎?——默默關(guān)注你的人”
項南第一次接到這種短信,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他在想,誰會在默默地關(guān)注著自己呢,會是誰呢?
項南趕緊回復(fù)短信:“你好,請問你是?”久久沒有回復(fù),項南打過去也沒有人接聽。
那天晚上,項南想到了父母,想到了老家,也想到了夢想,還有這條莫名其妙的陌生號碼發(fā)的短信。那天項南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回的家,他看到小楓給逸飛的信整齊地放在書桌上,夢里盡是各種碎片,在安徽老家,在濱江路,在“貧民窟”……
當(dāng)項南又出現(xiàn)在學(xué)校的時候,他不再那么邋遢,他認(rèn)真地聽老師說的每一句話,認(rèn)真準(zhǔn)備考試,因為他相信有一個人在背后默默關(guān)注著他,同桌說他的眼睛變得很明亮,有一束光。
第二次收到那個陌生號碼的短信正值模擬考試成績公布,雖然項南付出了努力,可是還是不理想。
“付出不一定立即得到回報,但一定會有回報,相信你,就像相信自己。堅持啊!”
項南的嘴角出現(xiàn)了一絲微笑。他又投入到緊張的復(fù)習(xí)中,每次倦了累了,拿出短信看兩眼,就精神百倍了。
從對考試題的爭論,到對人生、對理想的探討,甚至對愛情的看法,項南將自己的苦悶寫進(jìn)信息發(fā)送出去,也會很快得到回復(fù)。有時,他們也會產(chǎn)生分歧,但更多的是默契,偶爾項南會想,他(她)是不是逸飛呢,然后若有所思地?fù)u搖頭。
那個清晨,項南悄悄地去改了志愿欄,在自己的名字下將從前胡亂填的一所二本院校改成了和逸飛同一所學(xué)校——某陸軍指揮學(xué)院。“好哥們兒,如果我們能到同一所大學(xué),我們還做朋友,我項南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做軍人是逸飛的夢也是項南的夢,站崗執(zhí)勤報效國家,他要做個好男兒,好女孩會喜歡這樣的男人。項南想到了發(fā)短信的人,會是誰呢?
但不論是誰,那都是個神奇的人,那些默默的支持和祝福,讓默默無聞的中等生項南眼睛里有了光,臉上有了微笑,心里也有了信念。項南正逐漸擺脫中等生這個帽子,從成績到心理。
在父母給項南騰出的狹小的房間里,除了貼滿課程計劃,還有各種軍事圖片,那一條條硬漢形象,陪伴著項南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挑燈夜讀的晚上,見證了一個個對號、一個個錯號、一個個問號和一條條天使的短信。
項南拿到軍校錄取通知書的那個上午,他在籃球場上躊躇著怎么跟逸飛解釋曾經(jīng)的事,他想向他道歉,告訴他自己多么珍惜這個朋友,可是他會原諒他嗎?
“項南,逸飛在找你,你趕緊聯(lián)系一下他?!?/p>
當(dāng)同學(xué)告訴項南這句話的時候,項南突然有些緊張,隨即撥通了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號碼,他想問問天使的意見。
嘟——嘟——嘟——
“項南……”
是逸飛的聲音!
不遠(yuǎn)處,逸飛和項父微笑地看著籃球場上的他。
“我想,我們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交流了吧?”逸飛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
一瞬間,項南有種淚奔的沖動,原來是逸飛,原來把自己拉出沼澤的那個天使、那個神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還不快謝謝逸飛!”項父對項南說,顯然已經(jīng)知道發(fā)生的事。
“逸飛,我……謝謝你!”
“對不起項南,我誤解了你,其實,你最應(yīng)該感謝伯父。你記得小楓讓你轉(zhuǎn)交給我的信嗎?其實小楓是我堂姐。那天,伯父找到我,他相信你有巨大的潛力,希望我能拉你一把,我才想出這個辦法。”
“爸……”
項南第一次擁抱了父親。
一個男生已經(jīng)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