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卿先生”的對華平衡術

當地時間2012年12月21日，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在白宮提名現任參議院外交關系委員會主席、民主黨人約翰·克里出任下一屆國務卿，接替即將離任的希拉里·克林頓。

奧巴馬宣布提名時對克里贊賞有加：“約翰的人生經歷簡直就是為這個職位而準備的。他生下來就是國務院工作人員的兒子，是一個無需經過培訓就能直接走馬上任的國務卿。沒有多少人像克里那樣結識眾多國家的總統(tǒng)和總理，并且贏得他們的尊敬和信任，也沒有多少人像他一樣對美國外交政策有著透徹的理解，因而克里是今后幾年主導美國外交的‘完美人選’。”

“克里國務卿”還需得到參議院認可。2013年1月新國會開始工作之后，參議院外交關系委員會將就奧巴馬的提名舉行聽證。分析人士認為，由于克里在外交政策方面擁有豐富經驗，并在參議院積累了深厚人脈，他的提名得到批準沒有懸念。就連在2004年總統(tǒng)選舉中對克里有成見的共和黨人都對這一任命表示祝賀，共和黨老牌參議員麥凱恩甚至已經開玩笑稱克里為“國務卿先生”。

父輩的曲折人生

出身名門世家，身居政壇高位，許多人會認為約翰·克里是一個順風順水的“富二代”，其實恰恰相反，他的人生充滿了曲折。

克里的祖父原名弗里茨·克恩，出生在奧匈帝國時代的捷克，是位猶太人。可能由于猶太人受到排斥的原因，祖父決定改姓。據考證，當年祖父把地圖打開，用鉛筆隨意點了一個地方，是愛爾蘭的克里縣。從此，一家人就姓克里。

1905年，祖父老克里攜全家移民美國。后來證明這是明智之舉，因為他妻子的哥哥和妹妹留在維也納，1942年被納粹殺害。老克里帶著家人先是住在芝加哥，后又搬到馬薩諸塞州的布洛克林。在那里，他開了一家鞋店，生意不錯。1921年秋天，一家人還高高興興到歐洲旅行，但有一天，他留下遺囑，把一切財產留給妻子，然后去了波士頓的一家旅館，在洗手間里開槍自殺。當年，波士頓所有報紙都在頭版報道了這條新聞，說他是因為嚴重的哮喘而厭世，但后來據他的孫女南希說，真正的原因是債臺高筑。

祖母將兩個孩子撫養(yǎng)成人。克里的父親理查德先后就讀于耶魯大學和哈佛大學法學院，二戰(zhàn)中主動請纓，擔任陸軍航空兵的試飛員。戰(zhàn)后，理查德成為美國國務院聯合國事務局的律師。

克里的母親羅斯瑪麗來自名門望族福布斯家族，祖先溫思羅普17世紀來到美國，是馬薩諸塞殖民地第一任總督。二戰(zhàn)中，羅斯瑪麗在巴黎紅十字會做護理工作。

理查德與羅斯瑪麗于1937年相識，1941年結婚，兩人共有4個孩子。約翰·克里于1943年12月11日出生在科羅拉多州一家陸軍醫(yī)院，排行老二。由于母親家族的關系，克里堪稱“血統(tǒng)純正”的美國政治家，細論起來與多位美國總統(tǒng)都有血緣關系，他曾經的政治對手小布什是他的9代遠房表親。

羅斯瑪麗家族在二戰(zhàn)中遭受重大損失?？死镞€記得3歲時曾隨父母前往法國圣布里亞克，那是母親童年生活的地方。母親童年生活的豪宅，在戰(zhàn)爭中被納粹當作總部，盟軍解放法國時，納粹炸毀了那所房子。母親的家族在1954年重建大宅，后來克里一家經常去那里度假。

理查德是外交官，克里的童年“總是在搬家，總是在道別”，這讓他“沒有一種扎根的感覺”，也讓他“變得冷漠”。多年以后，他與小布什爭奪總統(tǒng)之位，“冷漠”也成為對手攻擊他的口實。然而，四海為家的生活開闊了克里的眼界，讓他形成了更加平衡、冷靜的世界觀。他學會了法語、德語和意大利語，并對探索未知的世界充滿興趣。11歲時，克里隨父親搬到柏林。那時，柏林分為東西兩部分，西柏林由美英法共管，東柏林由蘇聯控制。有一天，在好奇心驅使下，克里騎著自行車穿過勃蘭登堡門，進入東柏林，到處轉悠。父親大吃一驚，沒收了克里的護照，告訴他這樣做可能會引發(fā)國際糾紛。

成年后的克里身高1.94米，相貌堂堂，冰球和曲棍球都打得很好，也喜歡沖浪和帆板運動，喜歡打獵，有時還玩低音吉他。在耶魯大學讀書時，他在暑假當過倉庫運輸工人，上門推銷過百科全書，也獲得過全國大學生辯論比賽的冠軍，還是優(yōu)秀畢業(yè)生。他最喜歡的運動是騎自行車，曾獨自騎車橫穿法國，年輕時還經常參加長途自行車比賽，到什么地方訪問都喜歡去當地的自行車店轉悠轉悠。

越戰(zhàn)巡邏湄公河

1964年，克里還是耶魯大學二年級學生，就成為學校政治聯盟主席。他積極參加政治活動，包括當時越來越熱的反戰(zhàn)運動。1965年，他在一篇批評美國外交政策的演講中說：“讓非洲與亞洲人民更懼怕的不是共產主義，而是西方帝國主義，因此戰(zhàn)爭終將失敗?！钡⑽匆虼颂颖芊郏炊?966年主動參加了海軍，像父親一樣為國效力。1967年6月，克里以少尉軍銜在導彈護衛(wèi)艦上工作，上船第二天，他就要求到越南去，并希望成為一名巡邏快艇艇長。這種鋁制快艇攜帶有重武器，速度快，但幾乎沒有鋼板保護，很危險。1968年12月，已是中尉的克里上了快艇，任務是在湄公河三角洲巡邏。當年12月2日，他在作戰(zhàn)中左手臂受傷，次日就重返戰(zhàn)斗崗位。1969年1月，他被調上另一條快艇，在48天內指揮了18次任務，3次受傷。越戰(zhàn)期間，他獲得3枚“紫心”勛章、1枚“銀星”勛章和1枚“銅星”勛章。

在越南，克里目睹了5位戰(zhàn)友的犧牲，尤其是一個死于炮火的越南孩子讓他難以釋懷?！斑@是最可怕的事情，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孩子的眼神?！被貒?，他成為越戰(zhàn)老兵反戰(zhàn)組織創(chuàng)始人之一，與披頭士樂隊歌手約翰·列儂一起出現在抗議集會上，還曾因參加反戰(zhàn)示威被捕。他和其他越戰(zhàn)老兵一起，把獲得的勛章扔在國會圍欄上，“為了和平和正義，為了使美國最終能夠覺醒”。1971年4月，克里在參議院外交委員會上作證時慷慨陳詞：“你怎么能要求一個人堅持到最后，為一個錯誤而死呢？”這成為美國反戰(zhàn)名言。

退役后，克里當過檢察官，也創(chuàng)辦過律師事務所。1983年，他當選為馬薩諸塞州副州長，1984年當選為聯邦參議員。次年1月上任時，他拒絕到參議院撥款委員會任職，而是進入了外交委員會。外人看來，這可不是一個劃算的選擇，因為在撥款委員會他可以為馬薩諸塞州爭取各種政府項目以討好選民，但克里的夢想是在美國的外交政策上有所作為。1991年，他擔任了參議院戰(zhàn)俘和戰(zhàn)爭失蹤人員事務特別委員會主席，負責調查在越南失蹤或被俘的美軍士兵的命運。當時，美國國內有不少人認定，參加越戰(zhàn)的美軍仍有一些被遺留在越南，要發(fā)動“救援行動”?？死?7次前往越南調查，最終在1993年提交了一份長達585頁的報告，認定沒有戰(zhàn)俘遺留。此舉為兩年后美越關系正?；瘨咔辶苏系K，也成為克里在參議院的一大政績。

2004年，克里參加總統(tǒng)競選，對手是時任總統(tǒng)小布什。宣布參選時，他選擇　“約克城”號航空母艦作為背景，還邀請越戰(zhàn)中的8位戰(zhàn)友助威。他總是喜歡說：“用我的越戰(zhàn)經歷來評價我，這樣你們就會知道，我對你們所說的一切都不是夸夸其談?！碑敃r，小布什發(fā)動的伊拉克戰(zhàn)爭已經打響，克里反對伊拉克戰(zhàn)爭，說這是“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地點發(fā)動的一場錯誤的戰(zhàn)爭”。他想傳達給選民的是，自己有豐富的戰(zhàn)爭經驗，對戰(zhàn)爭有深刻的理解，他才是真正能給美國以安全的人。競選時，他選用了美國歌手斯普林斯汀的歌曲《決不投降》作為主題曲，后來又采用了U2樂隊《美好的一天》。不過，到選舉白熱化時，忽然出現一批自稱“越戰(zhàn)老兵”的人，指責克里的戰(zhàn)斗經歷并不真實。雖然這些指責并不準確，卻損害了克里的形象。他最后選舉失利，與此也不無關系。

也就是在那次總統(tǒng)競選中，克里讓名不見經傳的奧巴馬在民主黨全國代表大會上發(fā)表講話，奧巴馬一步邁上全國政治舞臺。今年，尋求連任的奧巴馬還選擇口才極佳的克里作為演講陪練。

兩任妻子皆出身豪門

克里有兩次婚姻。1970年，也就是克里從越南戰(zhàn)場回國后一年，他與朱莉亞·索恩結婚。索恩來自紐約長島的一個富有家庭，同克里一樣，她年輕時也曾在歐洲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在克里開始自己的政治生涯時，索恩用3億美元的嫁妝支撐著整個家庭的生活。生下兩個女兒后，索恩發(fā)現自己越來越不能忍受克里的政治野心，也不能勝任政治家妻子的角色，為此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1982年兩人分居，1988年離婚。索恩后來嫁給蒙大拿州一位建筑師，并活躍于當地環(huán)保團體中。2004年克里參加總統(tǒng)競選，索恩出面支持他。兩年后，索恩因癌癥去世。

克里與索恩有兩個女兒，長女亞歷山德拉出生于1973年，是位紀錄片導演；次女凡妮莎于1976年出生，畢業(yè)于耶魯大學和哈佛醫(yī)學院，是位醫(yī)生?！氨徽勿B(yǎng)大”的姐妹倆在父親競選總統(tǒng)的活動中，總是走上前臺，傾力相助。

克里現任妻子特雷莎是著名的“番茄醬大王”約翰·亨氏的遺孀，比克里大5歲，兩人在1992年巴西里約熱內盧的地球首腦會議上相識。亨氏去世后，克里和特雷莎于1995年結婚。這場婚姻帶給克里3個繼子，也讓他成為美國最富有的參議員之一?？死锉緛砭秃芨挥?，母親去世后，他繼承了母親名下、福布斯家族的多筆信托基金，估計有上百萬的資產；與特雷莎結婚后，美國媒體更是熱衷于計算他們夫婦的資產，估計出的數字從7.5億美元到32億美元不等。其實，克里和特雷莎簽過婚前協議，兩人的財產是分開的，但克里有錢，這是毫無疑問的。特雷莎當過聯合國的翻譯，精通5種語言，在2004年大選時曾以流利的西班牙語幫克里拉選票。

麻煩崗位上的合適人選

國務卿是美國國務院的最高領導人，主管外交事務，相當于一國的外交部長。但在美國的政治體制中，國務卿的地位比普通內閣部長高，在政府各部長中位居首席。根據美國憲法，國務卿由總統(tǒng)提名，經參議院批準后任命，對總統(tǒng)負責，是僅次于正、副總統(tǒng)的高級行政官員。

奧巴馬第一任期內，克里是國務卿的熱門人選之一，但奧巴馬最終提名希拉里。2009年初，克里當選為參議院外交關系委員會主席。在過去幾年里，克里至少出訪30多次，以非官方特使身份在熱點地區(qū)進行外交斡旋。2009年阿富汗總統(tǒng)競選期間，克里趕赴喀布爾勸卡爾扎伊舉行第二輪總統(tǒng)選舉；他多次訪問巴基斯坦，修復因擊斃本·拉登而陷入谷底的美巴關系；他還促成美國與俄羅斯簽署了削減進攻性戰(zhàn)略武器的新條約……有分析稱，克里的這些表現促使奧巴馬最終選擇他幫助自己分擔外交上的壓力，也能讓自己把更多精力用來關注成堆的內政問題。

外界分析稱，克里在外交領域資歷聲望俱全，又有奧巴馬的信任，有可能成為一個比較強勢的國務卿。美國前外交官艾略特·艾布拉姆斯表示：“一個最可能的模式是，總統(tǒng)掌握著決策和指揮權，克里在前方開路，不斷出面與各國領導人打交道?！惫鸫髮W肯尼迪政府學院教授約瑟夫·奈與克里相識20多年，他分析，克里與奧巴馬理念接近，對于海外用兵和武裝干預持謹慎態(tài)度。因此，克里會認同奧巴馬在國家安全問題上的務實方針，并采取相應行動。

分析人士認為，克里上任后將面臨伊朗核問題、敘利亞危機、美國亞太再平衡等諸多挑戰(zhàn)。

美國布魯金斯學會外交政策研究員馬丁·因迪克說，希拉里任國務卿時代，美國對自己進行了重新定位，修復其在全球的角色、影響力和存在?？死锟赡軙孟＠锎蛳碌幕A，與一些國家推進新的關系，重塑美國在新的國際秩序中的角色?？死镌诋攨⒆h員時就關注大中東地區(qū)，關注阿富汗、巴基斯坦、埃及、巴勒斯坦問題，因此，他可能在這些方面更多地投入精力。

布魯金斯學會外交政策研究室主任邁克爾·奧漢隆認為，奧巴馬選克里做國務卿，是“給一個非常不好干的崗位找了一個合適的人選”。奧漢隆說，未來4年，奧巴馬外交上的挑戰(zhàn)要大于前4年，克里也將面臨更加艱難的外交難題。比如：現在的敘利亞要比利比亞難對付得多；現在的伊拉克時局，也比當年激戰(zhàn)時好不到哪里去。更棘手的是伊朗核問題，相比增兵阿富汗、追殺本·拉登以及對卡扎菲用武等，做出攻擊伊朗核設施的決策將艱難得多。美俄關系方面，奧漢隆認為，普京重回克里姆林宮后，美國處理與俄羅斯的關系將更加困難。奧漢隆認為，克里和希拉里的共同點是，兩人都很勤勉，有耐心、務實。相比之下，克里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有遠見的人，因此，或許他能為這些棘手的問題找到更為理想、務實的出路。

對華可能不溫不火

對華關系方面，分析人士普遍認為，克里上任對中美關系是個利好。

克里一直被中美學界視為對華溫和人士。他不支持臺獨，在2004年參選總統(tǒng)時，曾經提到《與臺灣關系法》并沒有表明美國有“防御臺灣安全的義務”。參議院的投票記錄也顯示，克里對中國的態(tài)度較為友好，支持把對華最惠國待遇與人權脫鉤，贊成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和給予中國永久性正常貿易關系。預計，克里掌舵的國務院在執(zhí)行對華政策時，會呈現出務實溫和的一面，這從他近幾年的對華政策觀點中可見一斑。

2010年12月7日，克里在民主黨智庫“美國進步中心”就未來的美中關系發(fā)表演講，克里強調，美國需要一種“平衡的對華戰(zhàn)略”。他說，面對中國經濟崛起，美國最好的應對是推動自身經濟的復興?！叭绻覀冃袆拥卯敚袊尼绕鸩粫γ绹牧α?，畢竟經濟不是戰(zhàn)爭?！笨死镞€說，中國的崛起并不意味著破壞現有的國際體系，相反，中國的參與會讓國際體系得以再生，并使它更有力地應對21世紀的挑戰(zhàn)。他強調，盡管美中兩國有很多差異和分歧，但更有著廣泛的共同利益，雙方都要克服將美中關系定義為沖突而不是合作的情緒。在這次演講中，克里還特別提到，希望中國在朝鮮核問題上發(fā)揮影響力，并與美國共同應對氣候變化和核擴散等全球性挑戰(zhàn)。

分析人士稱，克里是典型的來自美國東北部的民主黨人，重視商業(yè)和經濟。隨著中美經濟間的相互依賴性增強，克里會提升經濟因素在兩國交流中所發(fā)揮的獨特作用，這也會促使他的對華政策更務實。

不過，相比中東和阿富汗問題，克里對中國事務參與程度不深，對中國的訪問次數也不多，因此，他談不上是“知華派”，更算不上是“親華派”。布魯金斯學會高級研究員、知名中國問題專家李侃如對媒體表示，克里處理對華關系的具體手法和姿態(tài)有可能有所改變，但基本政策不會變化。推動美國外交政策重心轉向亞太，是奧巴馬和希拉里前4年外交政策的一大“遺產”，克里預計將繼續(xù)推行美國亞太再平衡戰(zhàn)略。分析人士指出，與希拉里不同的是，克里在推進這一戰(zhàn)略時，將表現得不溫不火，而非歇斯底里般的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