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黃裳

黃裳接續(xù)了“五四”新文學運動以來的散文傳統(tǒng)。

黃裳去世了，走過九十三個春秋。至于在黃老先生的名字前加上什么頭銜的問題，確實有點頭疼。著名記者?戲劇評論家?散文家?收藏家?因為他涉獵甚廣，身份眾多。

黃裳，原名容鼎昌，生于1919年，1945年至1956年任《文匯報》記者、編輯、編委等職，他一生著述眾多，有《錦帆集》、《舊戲新談》、《榆下說書》、《插圖的故事》等幾十種，他翻譯過威爾斯的《莫洛博士島》，屠格涅夫的《獵人日記》等。

他還是戲評家，做過越劇團的編劇。他曾長期擔任新聞記者，采訪過獄中的周作人，解放初在北京時還采訪了很多社會賢達與知名學者。此外，他更是一位出色的編輯，與好友潘際炯編輯的“新時代文叢”出版了四輯四十冊。

老友黃永玉更是評價黃裳幾乎無所不能。作家劉緒源說:“文章深入到眾多領域，諸如文學史、戲曲史、版本目錄，書法繪畫、晚明史、京昆劇、魯迅研究、周作人研究、民國學人研究、紅樓夢研究……他每鉆一門，都是真讀，真鉆，能成為這一門中的專家，而且是一流專家?！?/p>

圈內(nèi)的文人愿意稱他為散文家，不僅因為他的300萬字雜文以及那本久負盛名的《金陵五記》，更多的是他獨特的文體文風。唐弢盛贊黃裳“實在是一位文體家”。黃裳接續(xù)了“五四”新文學運動以來的散文傳統(tǒng)。

新文學運動以來，周作人、俞平伯、何其芳等人開創(chuàng)了新散文之風，將傳統(tǒng)文學與文化品格與新文體結合，產(chǎn)生了雅士小品文、突破文類的雜文，即周作人所說的“雜文學”。

成長于新文化之風，受新散文影響，就讀于上海交通大學機電系的黃裳，也開始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棄工從文的前輩不在少數(shù)，黃裳的成長路徑倒有些像他的“偶像”魯迅。不過，黃裳當初倒沒有像魯迅那么宏偉的目標，只是出于對讀書的熱愛，便改變了職業(yè)方向。如果不是興趣，很難想象一個人可以守著并無那么多名利的場域直到終老。

黃裳對金陵舊夢的鐘愛，一如他對讀書的執(zhí)著，“三十年前的舊夢依然保留著昔日的溫馨。這條小街曾 經(jīng)是很熱鬧的，每當華燈初上，街上就充滿了熙攘的人聲，還飄蕩著過往的黃包車清脆的鈴聲，小吃 店里的小籠包子正好開籠，咸水鴨肥白的軀體就掛在案頭。一直到夜深，人聲也不會完全蕭寂。”

上世紀40年代，他還曾作為一名駐南京的記者，記錄下舊金陵的風云變幻。而后，又揮灑文墨寫就南京的散文集《金陵五記》。南京的歷史滄桑，禮俗生活，格調(diào)品位全都躍然紙上。黃裳因南京而聞名 ，金陵卻也因黃裳的筆墨留下它的格調(diào)。

黃裳的文章里天南地北，博古通今，總有濃濃的書卷氣，他對文史的通曉，連周汝昌、鄭振鐸、朱維錚等名流也拍案叫絕。然而，黃裳的文章并不總是吊書袋子，倒顯得平實自然，渾厚天成，這是黃裳的性格外露，即所謂的文如其人。

對寵辱的淡然處之，對跌宕的平靜接受，這是黃裳的品格歷練。

黃裳愛書，不讀書無以為繼。除了寫書，他更為專業(yè)的領域則在藏書。有人稱他為中國當代最后一位傳統(tǒng)意義上的藏書家?？箲?zhàn)勝利后，黃裳由美軍譯員轉任《文匯報》駐渝和駐南京特派員，而此后長期的記者生涯讓他得以走遍全國，搜羅珍奇古籍，這一年他27歲。

同年，黃裳調(diào)回上海編輯部。隨后，他潛心研究古籍版本，著有《清代版刻一隅》、《來燕榭讀書記》、《夢雨齋讀書記》、《來燕榭書跋》、《夢雨齋書跋》、《前塵夢影新錄》等書，為藏書界人士稱道。黃裳一輩子愛書，經(jīng)濟狀況卻不豐裕。夫人病重，痛苦難耐，黃裳卻毅然將自己的藏書寄賣，只為換取夫人的醫(yī)藥費，為她減輕痛苦。

從這個角度來說，黃裳的確稱得上中國最后的名士之一。不過，就此將黃老先生稱為大師卻有吹捧之嫌。前輩文人的星空璀璨，在世者日漸稀少，不必把所有老人都捧為大師，晚輩要做的不是對前輩們頂禮膜拜，繼承前輩的精神遺產(chǎn)才是更緊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