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南非,我有一種模糊的向往。它遙遠,遠的遙不可及;它神秘,神秘如海市蜃樓。因此,當有機會到南非一游時,探尋的目光伴隨我走完全程。盡管免不了走馬觀花,但我力圖從它原始森林的一葉上,窺視南非的整個“秋天”,從它野生動物的一斑上,觀探南非的“全豹”。
南非這個國家,多少有些奇怪。它偏隅地球最南端,號稱人類的發(fā)源地,卻曾經成了被人遺忘的角落;它的主人家本是清一色的黑人,卻被數(shù)量稀少的白人統(tǒng)治了幾百年;它不缺乏財富,上帝把地球上40.1 %的黃金和產量占全世界第5名的鉆石都埋在它的土地里,但至今有相當多的黑人世世代代住在草棚里或者簡陋的鐵皮房里;它甚至不缺乏英雄,孫中山、丘吉爾均在這里歷練過,更遑論本土還出了個令世上多數(shù)人景仰的曼德拉!
讓人犯迷糊的還不止這些,在神一樣的曼德拉領導下,沿襲數(shù)百年的白人統(tǒng)治宣告結束,種族主義壽終正寢。一個徹頭徹尾的殖民國家搖身一變,成了純粹的民主國家!華麗的轉身令人匪夷所思。因此我斗膽給南非畫了個“像”:民主的社會制度+混雜的生產方式+迤邐的自然風光。
我們不妨從時尚的太陽城以及原始的動物園里看出些端倪。
太陽城:非洲的拉斯維加斯
太陽城(Sun City),是南非一個娛樂之城,它以豪華而完整的設施以及渾然天成的自然美景,吸引了世人的目光,幾乎所有到南非的觀光客都不會錯過這個地方。完全可以說,太陽城是娛樂、美食、賭博、舒適、浪漫加上驚奇的同義語。
太陽城位于南非第一大城約翰尼斯堡的西北方187公里,離博茨瓦納(Botswana)邊境不遠。70年代,一個名叫翁梭爾·科斯納(Sol Kerzner)的南非億萬富豪萌發(fā)夢想,希望在非洲叢林內建造一個如美國拉斯維加斯般的豪華娛樂區(qū)。
“只有把夢想變?yōu)楝F(xiàn)實才是偉大的”。經過慎密構思和精心設計, 1978年7月,科斯納的這個浩大計劃動工開建,1979年12月7日第一期工程即告完成。太陽城三面環(huán)山,蒼翠的熱帶雨林中掩映著金碧輝煌的建筑,猴子在林中嬉戲,鳥兒在塔樓間盤旋。豪華酒店、高爾夫球場、水上樂園、騎馬場和多種多樣的室內休閑娛樂項目應有盡有,為人們提供了舒適而豐富的享受。
太陽城的開張迅速引起轟動,世界游客蜂擁而至,一躍成為非洲最著名的度假勝地之一,每年約300萬游客到這里度假,曾有三次世界小姐選美比賽在這里舉行。1990年,富有創(chuàng)意和幻想的科斯納又打造了傳奇的城中之城——失落之城(The Lost City)。
失落之城有一個古老的傳說:在西方擁有文明之前,來自中非的游牧民族,在南非叫“太陽之谷”(Valley of Sun)的地方, 建造了一座空前偉大的城。此城山光水色巧奪天工。后來突如其來的一場大地震,使得該城被熔漿所毀,成為傳說中的失落之城。為了重現(xiàn)這座偉大的城池,科斯納不惜耗資8億3千萬蘭德(約4億多美元),建造了氣勢宏偉的標志性建筑,每一樣景物,完全仿造傳說中古城的模樣,隨處可見巍峨的城堡、華麗的塔樓以及破裂倒塌的石柱、巨門。 120萬株各種樹木和植物從世界各地移植過來,營造出了巧奪天工的人工雨林和沼澤區(qū),涓涓細流和奔騰的瀑布在密林中成為真情實景。1992年12月,傳說中的失落之城以修舊如舊的面貌重現(xiàn)世上,走進它讓人覺得走進史前時代。
失落之城里,有一座六星級大酒店,名叫皇宮大酒店(The Palace Hotel),擁有338間房間,是太陽城的第四座酒店,也是最高級豪華、房價最昂貴的酒店,被列入世界10大酒店之一。它很像個非洲城堡,外觀的建筑設計與雕刻,充滿非洲粗獷與迷幻風格,很多地方用野生動物作為題材,客房內家具上的浮雕,均以各種動物造型顯示非洲的獨特風情。
最剌激人神經的莫過于“時光之橋”(Bridge of Time),這是一座約100米長的石頭橋。每隔1小時橋的四周就發(fā)出“轟隆轟隆”的巨響。眨眼功夫,橋面炸裂,橋體晃動,山崩地裂的大地震恐怖情景再現(xiàn)在世人面前。
此時此刻,我正站在“時光之橋”上。
此橋造型古樸、堅實,橋頭一端粗糙的巖石上刻有獅、豹、牛、象以及狒狒、羚羊雕像,另一端通往古城堡,盾牌和劍戟以及動物的頭骨是城頭和大門主要裝飾。單從橋面看,看不出任何不祥之兆,鍺紅色的橋體籠罩在靜謐的氛圍之中。我看看腕上的表,等待整點的到來。突然,轟隆隆的響聲從耳邊滾過,四周噴射出濃濃白煙,腳下石板劇烈抖動,橋面炸開一指寬裂縫,左右晃動,搖搖欲墜,仿佛世界末日來臨一般。盡管我們有思想準備,仍禁不住發(fā)出驚嘆之聲。身旁幾個不知國籍的美女,夸張地尖叫著,花容失色,護胸掩面,恨不得鉆進任何一個男人懷里,搞得我們頭皮一陣陣發(fā)麻。
大約一分鐘時間,“地震”結束,白煙逐漸散去,四周恢復平靜。天依舊那么藍,云依舊那么白。橋還是那個橋,城堡還是那個城堡。我們長吁一口氣,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心里升出同樣的感慨:人活著真好!
該去賭一把的,醉生夢死一次,趁真的地震沒來。
太陽城的賭場比廁所還多,光怪陸離的彩燈撩撥著人的欲望。身處此地,人的靈魂仿佛被無形的手掏走,只剩下空空軀殼,思維也發(fā)生了短路,身體半浮空中,自我,本我?非我,無我!迷迷瞪瞪如同墜入虛幻,一腳在人間,一腳在地獄,不上天堂即下地獄,不成仙便成魔!
當耗盡口袋里最后一個鋼镚,我仍在老虎機的叮當聲中陶醉。麻木的神經,浮躁的心緒以賠血本的方式得到宣泄。見鬼去吧,白癡和神經病是此時此刻的精神境界。
噩夢醒來,陽光依然燦爛。太陽城,極樂世界,夢幻之城,一個讓人成仙得道的風水地,一個讓人迷失方向的垃圾堆。
嗨!人與動物還有區(qū)別嗎?
得去野生動物園尋找答案!
野生動物園:動物們的真樂園
比林斯堡野生動物園的精妙之處在于與“太陽城”只有一望之遙。一邊是人群熙攘、醉生夢死的娛樂場;另一邊是蒼茫寧靜、自然祥和的大草原。處于野生狀態(tài)的動物——大象、獅子、犀牛、斑馬、長頸鹿、蹬羚和成千上萬種飛禽走獸,和太陽城里的人群近在咫尺,構成一幅反差巨大的“人獸共處圖”。
比林斯堡野生動物園建于1979年,是南非第四大動物園,面積有500多平方公里,與整個新加坡面積差不多,車行十幾分鐘就到動物園大門口。走過木頭和茅草搭的門樓,我們便從21世紀一下回到了原始時代。
汽車像只甲殼蟲,在亙古荒原上緩緩移動。過去我們看動物,動物在籠子里,人是自由的;今天看動物,我們在籠子里,動物是自由的。陡然間我暗自好笑,覺得這種角色的轉換與顛倒具有十分貼切的合理性,時空不同,人與非人的關系就不同。在眼前這個王國里,真正的主人是動物。而人類,是異類,是外來者,甚至是入侵者。從這個意義上講,不是我們在參觀動物,而是動物在參觀我們。這不,一群狒狒率先來到我們車前,它們大搖大擺,目中既無車也無人。一只體魄碩大的公狒狒跳上車頭,一屁股坐在蓋板上,圓圓的大眼睛和我們對視,仿佛說,你們干嘛到這兒騷擾我們?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讓我們又好笑又好氣,紛紛把照相機對著它,一陣狂拍。那狒狒見我們沒有惡意,也沒給它香蕉吃,悻悻然跳下車頭,向已走遠的母狒狒跑去。
一群非洲羚羊在遠處大樹下小憩,頭羊發(fā)現(xiàn)我們的汽車,扭過頭射來警惕的目光,小羊們不諳世事,仍蹶蹄子撒嬌,小的拱著羊媽媽奶頭,稍大的相互追逐,玩著捉迷藏游戲。我們的司機惡作劇,猛按一聲喇叭,羊群齊唰唰支愣起耳朵,四肢像繃緊弦的弓,隨時準備把自己射向遠方。許是見怪不怪,它們識破了司機的伎倆,并沒有逃走的意思,繃緊的肌肉又松弛下來。本來嘛,自己的家園,憑什么要逃?
汽車繼續(xù)前行,茂密的草叢里,有兩只長頸鹿時隱時現(xiàn),樹葉和草莖是它們上好的掩護物,若不是信步移動,我們很難發(fā)現(xiàn)它們的身影。這兩只長頸鹿肯定是一雄一雌,它們一前一后,亦步亦趨,像兩只輕盈的畫舫,優(yōu)雅地在綠色“海洋”里穿行,而那聳立的脖頸和頭顱正是高高揚起的風帆。
非洲動物有“非洲五霸”之稱,分別是獅子、非洲象、非洲水牛、豹和黑犀牛。導游說,能全部看到五霸的機率很低。如果能看到兩霸就算有福之人了。我們都想當有福之人,個個恨不得長出孫悟空的千里眼,全景式向縱深掃描。突然有人發(fā)現(xiàn)目標,順他手指的方向看,遠處有個象群,大概十余只吧。因距離太遠,它們淹沒在草叢里,只能看到黑黑的脊背。我們正遺憾,司機說,別看遠處了,這兒就有。我們一回頭,車左前方僅十米處,一頭巨象赫然出現(xiàn),它的屁股對著我們,長鼻子正伸向一棵大樹,只聽“咔嚓”一聲,碗口粗的樹枝被折斷,露出白生生的茬口。我們驚呼,乖乖,好大的力氣!大象卻沒事一樣,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里,碾盤般的屁股扭捏兩下,瀟灑地甩了甩尾巴,大搖大擺走了。
我們有些忿然,太憋屈了!到底誰是萬物之靈長?憑什么我們關在比籠子還小的汽車里,讓動物這般蔑視我們?我們要下車。導游一聽忙說,使不得呀,使不得。前些日子就有個游客非要下車,結果被獅子吃掉了。導游這么一說,嚇得我們大眼瞪小眼,誰也不嚷嚷了。
導游笑笑,接著說,大家別急,前面有個專門供大家下車的地方。說不定還可以看到角馬呢!
車在一排房子前停下,幾個黑人兄弟手握沖鋒槍,在四周晃蕩。導游告訴我們,他們是保護游客的,萬一有人遭猛獸襲擊,可以開槍。
這兒真的有角馬。房后草地上,一只角馬正在舔舐一塊灰白的石頭。我們躡手躡腳走過去,近距離打量眼前這個野獸:個頭比牛高,比馬矮,頭大肩寬,腿長腰細。前半身像牛,后半身像馬,硬扎扎的鬃毛有點稀疏,顏色黑中帶灰。大頭呈不規(guī)則四方體,與身子相比,顯得比例失調。兩根彎彎犄角約尺長,有如中國古代冷兵器畫戟。它津津有味地舔著大石頭。我們納悶,這角馬不吃草啊,吃石頭?導游賣了個關子才說,那石頭上有鹽,是工作人員故意抹上去的,角馬舔后對它們的生長與增強體魄都有好處。
我們恍然大悟,禁不住為自己的無知好笑。不料那角馬被笑聲所驚,突然發(fā)力,一溜煙跑開,轉眼隱入?yún)擦?,不見了蹤影?/p>
在一個湖邊,我們看到了犀牛。這家伙個大勁猛,皮厚角尖,不太愿意接近人群。我覺得犀牛的長相不好看,面也不善,坐車里眺一眼足夠了。
兩個小時后,我們出了動物園,從史前又回到現(xiàn)實。除了見到眾多的小動物外,“非洲五霸”見了“兩霸”。導游說運氣還不錯,他帶的上批客人只瞟了一眼遠處的大象。望著導游那張生動的嘴,我的思緒游離了“霸”與“非霸”的主題,停在人與動物的關系上流連忘返。我們姑且說太陽城是人的樂園,保護區(qū)是動物的樂園。這樣的定義我心存懷疑,我認為,動物的樂園是真的,人的樂園不見得是真的,起碼有歧義,或者具有不確定性。因為,人的一半是動物,而動物則是動物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