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改革已進行了30多年,如果把中國與蘇俄改革作比較,就會注意到,這兩個共產黨執(zhí)政的社會主義國家,其改革命運,很大程度上是由各自的領導人對改革的不同路徑選擇所決定的。
元老派與少壯派政治精英的比較
少壯派精力充沛,思維敏銳,比較容易突破原有的思維定勢,然而,他們往往缺乏體制內的經驗、威望與影響力,也缺乏足夠的組織資源。相反,體制內的元老派老成持重,懂得官僚體制內從事政治活動的經驗,然而他們往往習于所安,又是體制內的既得利益者,因此要讓這些人也推進改革,充當改革中心角色的可能性很小。
中國當代改革成功的一大關鍵,正在于“文革”以后元老派中,經過現實經驗與“文革”災難的反思,崛起了一批改革家?!拔母铩痹斐闪艘粋€世界歷史上的奇特現象,那就是元老派與一般國民一樣,都受到極大沖擊。元老派的觀念發(fā)生了重大的轉變,并因人為災難對人民群眾產生內疚感,開始重新思考中國的前途與命運。
元老派一旦成為改革派,就具有了少壯派改革精英所沒有的特殊的三大政治優(yōu)勢:第一,元老派擁有豐富的體制內政治經驗;第二,他們在長期政治生涯中積累的組織資源與人脈關系;第三,他們享有巨大權威與號召力。
鄧小平“左右開弓”的漸進戰(zhàn)略
鄧小平始終強調在既定權威下保持現存秩序連續(xù)性的重要性,并在此條件下,通過不斷地“試錯反彈”來修正決策,在試錯中進行制度創(chuàng)新,并在這一過程中逐漸自然地演化出一種新的體制。我們不妨從影響中國改革進程的五個要素,看看中國改革的歷史特點:
一、中國人世俗理性的覺醒。所謂的世俗理性也可稱為常識理性,這是人們在日常生活中,為解決面對的實際問題,運用功效最大化原則來作為行為取舍標準的理性態(tài)度。在鄧小平的一些樸素論斷中,這種世俗理性表現得最為明顯,如“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就是要發(fā)展生產力”等。
二、經濟、社會與文化領域的多元化。世俗理性最大的作用就是瓦解了極“左”信仰對人心的束縛,長期被全能體制壓抑的經濟領域的多元化,進一步引起經濟以外領域開始的多元化的出現。
三、意識形態(tài)的去魅與轉型。保持革命意識形態(tài)的基本框架與符號體系的同時,對意識形態(tài)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使共產黨的合法性在受到轉化了的意識形態(tài)保護的條件下,轉變?yōu)檗D型的精神凝聚力。這是蘇俄改革提倡的新思維所不具備的。
四、政治上的脫兩極化。鄧小平的政治戰(zhàn)略,在于巧妙地采取中間策略,先聯合保守的一方,共同打擊自由派激進勢力。當保守派失去了激進派的對立面而不再有用武之地后,鄧小平又不失時機地擺脫了保守派勢力,通過起用大批技術專家,充實中間派的政治力量。
五、官員錄用方式的技術專家化。鄧小平通過“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專業(yè)化”四項標準選拔干部,20多年以后,中國各級執(zhí)政層完成了從革命干部向技術專家型官員的更迭。
蘇俄改革的失敗說明:“飛機不可能在飛行途中換發(fā)動機”
蘇俄的改革者從一開始在改革思路上就貫穿了兩個錯誤的原則,一是在政治上放棄了執(zhí)政黨對全局的可控制能力,而直接引進西方式的多元政治,到了俄國改革時代,在經濟上直接采取一步到位的市場經濟休克療法。蘇俄改革派錯誤地認為,西方政治與經濟制度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制度。經濟上改革派認為,市場制度只須以革命手段搬過來,就可以發(fā)揮作用。休克療法的支持者普遍認為經濟改革必須一步到位。他們不是根據一種改革方案被社會接受的可能性,而是根據激進方案的“必要性”這一思維,來決定改革路徑的。其所以錯誤,可以用一個生動的比喻來表達:“飛機不可能在飛行途中換發(fā)動機。”
同是社會主義國家的中國,從前期的社會主義制度中繼承了許多政治資源,在改革中用于推動市場經濟。其次,鄧小平“左右開弓”以中間派為主體的改革戰(zhàn)略也成為中國成功的原因。
當然,漸進的變革,在保持秩序穩(wěn)定降低改革成本的同時,也會產生這種模式難以避免的一些矛盾。中國改革的深層次矛盾與困境,仍然需要冷靜理性的分析。
(摘自《同舟共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