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神精神與生存反思

　　在當下科技發(fā)達的社會里，我們享受著現代文明帶給我們的豐厚物質和種種便利，但我們在揮霍欲望的同時，卻很難找到生命的激情。在物質崇拜中，我們也在逐漸消蝕健全的本能。而曾紀鑫的小說敘事對噴涌勃發(fā)的生命強力和充滿原始激情的酒神精神進行了詩意的書寫，其洋溢著的陽剛之美帶給讀者持久的靈魂震撼和對人類生存狀況的反思。
　　曾紀鑫在小說中安排人物，故意淡化道德輿論的約束力量，甚至沒有文明禁忌下的情感困惑與心靈沖突。他們是一群遵循自己生命需要而恣意妄行的人，狂野蓬勃的生命在本能的釋放中得以輝煌地呈現?！赌觋P》敘寫楊樹村村民苦難的生存狀況，劉老黑的情愛故事在艱澀的日子里卻進行得如火如荼。即便是心愛的女人何香香已嫁為別人妻，但粗野、純真的愛欲沖動使劉老黑執(zhí)意要做的仍是：讓香香做自己的女人。中篇小說《婚姻難再》中林圓圓在與歐陽明的婚姻圍城里，生命沉寂了十多年，她渴望著激情，甚至幻想著在激情中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充滿雄性之美的江濤燃起林圓圓久盼的激情，他們不顧一切地沖出婚姻圍城而私奔。《青霧繚繞的歲月》中一場可怕的瘟疫使村民幾乎無一幸免遇難，而爺爺卻奇跡般地活了下來。經過漫長的流浪生涯，在一望無際的煙葉地，身體健壯的爺爺和胸脯飽滿的奶奶相遇了。雙方都被彼此鮮活的生命力所吸引，他們幸福地野合而通達亢奮的生命狀態(tài)。小說還詩意地描寫了婆婆之死的瑰麗璀璨場面，這與其說是生之毀滅，不如說是涅槃后的重生，祖先強勁的生命基因通過血脈代代相傳，這種頑強、不竭的酒神精神正是小說極力彰顯的生命圖騰。
　　20世紀初陳獨秀就深刻指出國民精神的退化所導致的生存危機，大力提倡“獸性主義”以走向民族的復興、國家的強盛。對于國民孱弱與馴順的性格病癥，魯迅積極號召青年要具有勇猛、進取的狼性精神。80年代以來，景俊的《野馬，野人，野狼》、池莉的《以沙漠為背景的人與狼》、鄧一光的《狼行成雙》等，掀起了以狼為表現對象的文學熱潮。顯然，在對狼形象的塑造中尋找飛揚的生命意志和激情，是中國現代文學思想文化啟蒙和敘事策略的延續(xù)。新時期文學對狼性精神的呼喚，包含著更為復雜的時代因素。市場經濟的發(fā)展帶來了豐裕的物質生活，長期安逸穩(wěn)定的生活使人的精神日漸萎靡和生命力不斷弱化。同時，個體之間、國家之間的競爭又日益激烈，時代又迫切需要開拓進取的冒險精神和勇往直前的競爭意識。狼不屈的進攻性格、強悍的生命活力、無畏的犧牲精神，正適合現代人的心靈追尋。曾紀鑫的小說《生存與毀滅》就是在這樣的現實土壤中橫空出世的，文本敘述了獵人老厚與母狼阿蘭在相互敵視中又相互依存的故事。在故事結尾阿蘭的利齒刺進老厚喉嚨和老厚的尖刀捅入阿蘭腹部的一剎那，一幅人狼扭結的圖景成為人類生存永恒的寓言：人的世界不能沒有狼，狼使人類深刻地認識人性，狼性激活了人的血性。在當代文壇，狼作為人的生存對應物所表現出來的不竭的生命能量和勇猛不屈的性格，已成為醫(yī)治現代化困境中人類精神疲軟病癥的文化隱喻，比如其后出現的《狼禍》《懷念狼》《狼圖騰》等小說，都指向了這種文化敘事?？梢?，曾紀鑫對狼文化張揚的小說創(chuàng)作，不僅是近代以來思想文化啟蒙的重要組成，而且極大地推動了當下生態(tài)文學的縱深發(fā)展。
　　生命強力和生存激情不僅具有陽剛之力的美學意義，而且與之相伴而生的競爭意識和拼搏精神等諸多美好品質還是社會發(fā)展不可缺少的動力基點。但社會的良性發(fā)展還需要制度和理性的規(guī)范，如果個體只聽命于自身生命本質的呼喚，那么原始沖動所造成的無序會把人類推向更深的生存危機深淵?！赌觋P》中劉老黑殺人的同時也死于別人之手；《沉重的瀟灑》中解除壓抑與束縛的方以智與施莉莉遵循生命本能驅使而放縱自己的結果是兩敗俱傷；《婚姻難再》中歐陽明通過婚姻的變故蛻變成一個文武兼濟的人，這在林圓圓看來才是一個真正的完美男人。曾紀鑫在對勃發(fā)、盎然、自由的生命進行詩意書寫的同時，也對激昂生命意志與高度理性之間的平衡做了積極有益的探討，顯現出深邃的思想內涵與健全的價值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