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的人生
本刊記者 趙佳月
以工作的名義理所當然地回趟南京一直是我夢寐以求的事。在那里虛擲了7年大學時光后,對于故地重游,總有種束手無措的尷尬:回去做什么呢?
采訪的地點在這座“黃金陵地”之城西南角的殯儀館,但我照例在校園附近走了走。
午后三四點,學校北邊的漢口西路,車輛不多,樹蔭影影綽綽。靠近力學小學的時候,安靜被打破了,守著接孩子的家長在聊天,為夜市準備的小販開始搭起貨架。小學的閘門一開,孩子們搖晃著書包飛奔出校門。
初夏的陽光透亮透亮,連梧桐葉尖上也掛著金色欲滴的陽光。4月開始的梧桐飛絮一直持續(xù)著,連續(xù)打了幾個噴嚏之后就撞見了“熟人”。
她依舊坐在校門口,那張木質(zhì)小板凳被她臃腫的身軀吞沒。佝僂的背充滿了卑微;白發(fā)像一頂帽子扣住她額頭溝壑分明的皺紋;臉上鮮有表情,目光失焦地投向路對面的校門;小碎花的白色襯衫好像還是七八年前的模樣……我聽說過她的故事,連起碼的“5個W”都不明,只說她的孫子在某次放學回家時遭遇車禍,老人從此每天準時在放學時坐在校門口等。
我從沒有勇氣停下腳步問她,不知道她已等待多久,也從不見她與路人有過任何言語。她像這條路上準點的擺設,像路邊的梧桐樹,像樹旁的公交車站牌……有時適逢雨季,她的不同只是披了件藍色雨衣。
每次從她身邊路過,都屏息靜氣,生怕打擾她。這時我總想起那句:“等過第一個秋等過第二個秋,等到黃葉滑落,等等到哭了為何愛戀依舊?!笨删瓦B這樣的歌唱都比不過她坐在那里驚心動魄。尤其是8年后重逢,她幾乎成了一面鏡子,照見我的變化和她的堅守,而此時我的心里是否也有所堅守?
聯(lián)系著南京市中心三所高校的漢口西路一度盛傳拓寬拆遷,若是這樣,力學小學或?qū)徇w……真是難以想象,若此成真,她將去哪里繼續(xù)她的等待?諸如此類我們對變遷的熱衷和追逐,在她對生命的不變堅守面前,都顯得如此淺薄。
夢回唐朝
本刊記者 王大騏
窄巷內(nèi),藝妓們化著濃白的妝容,身穿花費一小時纏裹而成的和服,頭頂著更為耗時耗力盤纏而成的發(fā)髻,全身唯一裸露的細白后頸則被稱為日本女人的“第三條腿”,留給男人想象的空間。
3個藝妓里最小的只有19歲,從14歲開始詩書琴藝的練習。她們由已褪去妝容的“姐姐”們帶著,其中一個還曾是田中角榮及稻盛和夫每來必點的紅牌。金色的屏風被撤去,我們被要求不得照相和說話,只需靜靜欣賞。
舞蹈中藝妓的動作很小,面無表情,似是極簡主義的寫照,反映的是京都近郊農(nóng)田里農(nóng)家女孩耕作的場景,一旁的老藝人手捧日本鰷笛,吹著鄉(xiāng)間小調(diào)。第二個舞蹈則反映了藝妓的生活,她們清晨即起,練習歌舞,午后開始梳妝打扮,夜晚為客人助興。最后老藝人開始獨奏,是一首名為《鯽魚》的曲子,我們被要求緊閉雙目,尋找曲子中鯽魚躍起的那一瞬間,座中一位年輕人留下了眼淚。
由于不通日語,無緣見識藝妓們千錘百煉的談話藝術(shù),與她們的交流也僅限于杯盞交錯之間。喝到一定份上,藝妓會溫柔地問你可不可以交杯,這時你要豪邁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后伸出右手托付空杯于她,并大聲說一句拉長音的“好”(伊伊喲)。
正當我們頻發(fā)穿越時空、夢回唐朝之感時,一位大叔站了起來,走到前面的榻榻米上,不顧眾藝妓的驚愕之情,攥著拳頭,眉目緊鎖,氣運丹田地朗誦起《送元二使安西》,接著又唱了一遍,然后默然回到座位上。原來這是他小時入睡前,母親總會對他吟誦的詩歌。
回酒店路上,他痛斥了我們對自己文化已然消亡的悲觀論調(diào)。在他看來,日本清酒與白酒相比,不適合下咽;藝妓表演過于簡單,毫無中國戲曲的豐富性;漆器、和服等傳統(tǒng)工藝,更只學到中國的皮毛。他說我們這代年輕人寧愿選擇卡拉OK和泡吧,也不愿去了解自己的文化,那文化的消亡又能怪誰呢?
大巴穿梭在京都的道路上,這座仿制唐長安城修建而成的日本精神文化之都,如今依舊最大限度地保存著昔日的模樣,城里的居民以從事傳承千百年的祖業(yè)為傲,市區(qū)內(nèi)的1877個寺院和神社隨時能讓你駐足、出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