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是窮人的鉆石,街頭是藝人的舞臺。
我是個普通上班族,有個第二職業(yè)——街頭藝人。
我5歲學(xué)琴,一直幻想能成為專業(yè)小提琴手,在金碧輝煌的歌劇院登臺。但現(xiàn)實是我并沒有做提琴家的天分,十多年苦練也無法成功。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找了一份工作,小提琴只能作為愛好。
一次買回了一本《約書亞·貝爾自傳》,約書亞是美國炙手可熱的音樂大師,被譽為同代中最好的小提琴家,得過格萊美大獎,演出酬金高達(dá)每分鐘1000美元。
約書亞說他有一天突發(fā)奇想,把自己扮成落魄的流浪漢,帶著那把1713年制造、估值350萬美元的小提琴,在早上8點的繁忙時間,站在朗方廣場地鐵站演奏。43分鐘里,他演奏了6首古典名曲。但經(jīng)過他面前的1097人當(dāng)中,絕大多數(shù)人對他的悠揚韻律置若罔聞,只有27人被吸引,最后只有7人停下來欣賞了1分鐘左右。沒有掌聲,只有32.17美元的可憐施舍。
可他說,他那次街頭賣藝的成就感一點兒也不遜于華盛頓百年禮堂演奏會。在人流如織四處嘈雜的街邊吸引路人駐足聆聽,比在音樂廳更有難度。他說——星星是窮人的鉆石,街頭是藝人最好的舞臺。
我冒出了一個念頭——我要像約書亞一樣,去做個街頭藝人。
那個周末,我拎著琴盒去了中山公園,打開琴盒擺在面前,開始拉我最喜歡的《紅色小提琴》。起先我很緊張,但慢慢進(jìn)入了狀態(tài),身邊那些跑來跑去的小孩子、舉家出游的游客們都慢慢退出了我的視野,我閉上眼睛,沉浸在自己的小提琴中。
拉得累了,可以席地而坐,或者拎起琴盒走走。覺得有勁兒了,再來一段。我度過了一個很充實的下午,那些曾經(jīng)練習(xí)了無數(shù)遍的曲子從我的指尖流淌而出。在這種眾目睽睽下展示一技之長的經(jīng)歷,我是很沉醉的!
隨后一次路過宋慶齡故居時,一個“同行”吸引了我的注意。是個看起來非常儒雅有風(fēng)度的老男人,戴著金絲眼鏡,穿一身得體的西裝。他坐在宋慶齡故居的鐵柵欄邊,瞇著眼睛,用他的大提琴演奏馬友友的《沉思曲》。路過的人很多,但停下的卻少。他似乎一點兒也不關(guān)心這些,投入而賣力地演奏著。陽光打在他的臉上,有如維也納金色音樂廳的射燈。
我跟他閑聊了幾句,才知道他是華東師大的西語系教授,留過學(xué),他說他在新西蘭就是靠著這門手藝掙學(xué)費和養(yǎng)活自己。如今雖然衣食無憂,但就是舍不下這個愛好。他說,音樂是用來給人欣賞的,如果演奏時邊上沒有聽眾,多遺憾!
他告訴我,在上海和他一樣有體面職業(yè)可觀收入?yún)s依然喜歡客串街頭藝人的人還有不少,華亭伊勢丹門口吹黑管的街頭藝人是名醫(yī)生、淮海路百貨地下通道彈古琴的是個畫家,而在漢口路街心公園拉二胡的是一名記者……
我就這樣成為了街頭藝人中的一員。最大的收獲是,我的神經(jīng)與膽量得到了極好的鍛煉。剛開始做街頭藝人時,我總是容易緊張?,F(xiàn)在,我可以一邊拉琴一邊沖聽眾們微笑。我將這種坦然和大方帶到了工作中,表現(xiàn)得越來越有主見,說話的底氣也越來越足。領(lǐng)導(dǎo)贊賞的目光我看在眼里,心中無比感激在街頭賣藝磨礪出的粗獷神經(jīng)。
去年的年終晚會上,我登臺了,賣藝的收入我用來買了一把覬覦已久的電音小提琴。表演曲目是陳美的《蝴蝶》,這支曲子有很搖滾的濃烈曲風(fēng),我甩著頭發(fā)很大力地演奏,臺下掌聲雷動。
我也不再因為不能靠拉小提琴出人頭地而遺憾了,或許我真的缺乏做小提琴家的天賦,但一點兒也不影響我享受與約書亞一樣的待遇——他始終堅持兼職做街頭藝人。當(dāng)我在人民廣場奏響他的《紅色小提琴》時,說不定他也正在紐約的某個地鐵站口拉著這支曲子。雖然我們天各一方,但我們卻在同一個舞臺上,這個舞臺,叫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