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芳華
江成
黎月看著懷里的小白,眼淚忍不住再次流下來。小白原本圓滾滾的小身子,此刻幾乎成了一張紙片,連睜眼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也是黎月大意,小白拉肚子已經(jīng)一周了,她自行買藥喂給它吃,可不見起色,直到這天早上躺在地上的小白再也沒力氣爬起來,黎月才抱起它往寵物醫(yī)院跑。
年輕的醫(yī)生給小白輸液,安慰黎月:“這種雜交小土狗抵抗力好,會好起來的?!崩柙虏徽f話,眼淚一滴滴落在小白身上。
一瓶液輸完,小白明顯有了精神。黎月道謝付款,但聽到醫(yī)生說的那個數(shù)字,她尷尬地紅了臉。時值月底,她所有的錢都被江成拿走了,兜里只有不到一百元。年輕醫(yī)生聽她說了原委,道:“沒關系,先欠著,等狗狗好了再說?!?/p>
黎月道謝,這才打量他,一張干凈整潔的臉,似曾相識的感覺。
轉念,她又暗笑自己敏感,蕓蕓眾生,不過擦肩。看他遞過來的名片,知道他叫宋鈞。
記得,當初收養(yǎng)小白時,江成一百二十個不愿意,嫌臟嫌麻煩,可黎月看著緊跟在身后的小白不忍心,還是抱起它。回家沈了澡,小白似一個白絨球,黎月走到哪它跟哪。
江成總是呵斥小白,甚至打它,小白總是哀叫著找黎月尋求保護,小小的腦袋扎在黎月懷里,身子發(fā)抖,黎月緊緊抱著它。在江成發(fā)脾氣把黎月弄哭的時候,小白會跑過來爬上她的膝頭,一點點舔舐掉她的淚。黎月一度覺得,江成對她的愛遠不如小白親昵溫暖。
漸漸地,江成的脾氣越來越壞,開始夜不歸宿,說忙生意上的事。江成不在的夜晚,黎月就把小白抱上床,挨著它小小的身體,黎月心里覺得有點溫暖。
月初,江成借口做生意需要裝門面,硬是拿走黎月的工資卡,把僅有的五萬元全部取出買了輛車。后來,就見不到他的人影,最后一次打電話,他說:“不如咱們分手吧,我是為你好……”
那夜,黎月獨自在家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倒在沙發(fā)上哭泣,愛了六年,最后滿身傷,他只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打發(fā)了所有過往。是她太傻,還是他原本就是游戲?小白看她哭泣,驚恐地哀叫著一點點為她舐淚,她就那樣昏沉沉睡去,醒來,小白瞪著黑漆漆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她不禁張開懷抱,小白歡快地跳進來,它只認她的懷抱,有她在就是小白的艷陽天,可是,她又屬于哪個懷抱呢?
宋鈞
第二天下班,黎月又帶小白輸液。
小白的小腦袋轉來轉去打量著屋里各個角落。輸完液,一只小泰迪跑來,沖小白汪汪叫著打招呼,小白忽地掙脫黎月,跳下去和泰迪玩起來。宋鈞笑了:“它叫貝貝,小白再輸兩天液就沒事了。”說著,他拿出狗糧喂狗狗,小白和貝貝搶得不亦樂乎,它還從沒吃過狗糧,黎月只給它和她一樣的飯食。
宋鈞還說,等小白好了要打疫苗。黎月不知道養(yǎng)狗狗還要打疫苗,只以為讓它吃飽就足夠了。宋鈞笑:“養(yǎng)狗狗和養(yǎng)寶寶一樣呢?!比缓笏o她看房間里琳瑯滿目的寵物用品。
黎月看著那些精美的寵物用品,驚奇地睜大眼睛,突然覺得真是虧待了小白。
發(fā)了工資,黎月去支付小白的醫(yī)藥費,宋鈞送給她兩件狗狗衣服和一條掛鏈,說以后遛狗用得著。小白和貝貝玩得不亦樂乎不肯走,黎月看看寵物醫(yī)院里人來狗往,還是抱起它。出門時,宋鈞忙里偷閑抬起頭來,笑著做出一個打電話的姿勢。
幾天后的夜里,黎月一覺醒來,突然發(fā)現(xiàn)小白身下有血跡,還一副躁動不安的樣子。該不是又生病了吧?黎月睡意全無,抓起電話打給宋鈞。聽到她說的癥狀,電話那邊睡意朦朧的聲音輕笑著說:“沒事,應該是來月經(jīng)了。”
黎月腦子有片刻短路,本能地沖口而出:“狗狗也會來月經(jīng)?”
“當然啊,看來你是第一次養(yǎng)狗狗吧?”
黑暗里,黎月的臉瞬間紅了,匆匆掛了電話。
第二天,黎月一出辦公樓,就見宋鈞倚在自行車旁。他笑著拿出兩件內衣樣的東西:“狗狗用的生理褲,它們的生理期要長一些,一般半個月甚至更長……”
黎月接在手里,不由紅了臉:“從來不知道狗狗也會……”
宋鈞笑了:“真是個傻姑娘?!?/p>
黎月遛小白,會去宋鈞的寵物醫(yī)院小坐。那天,他剛給一只狗狗包扎完傷口,輕輕抱在懷里安撫著。這一幕讓黎月似曾相識,記憶瞬間被喚醒。兩個月前,護城河橋墩下,一只狗狗爬冰玩耍,誰想冰面一夕化開,狗狗被困在冰上。后來,有人自己租了皮劃艇前去營救,電視臺拍下這一幕。當時,黎月正坐在電視機前,那人劃著皮劃艇靠近狗狗,小心翼翼地把它抱在懷里,一張年輕的臉溢滿柔情。黎月嘆口氣,人和人為何如此不同。斯時,江成剛醉酒回來,一腳踢走沙發(fā)上的小白,自己躺下來呼呼大睡。
黎月問宋鈞救下來的那只狗狗怎樣了,他眼里露出驚喜:“你也看到電視了?哦,狗狗后來被人領養(yǎng)了,前兩天還看到它,吃胖了很多?!?/p>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寵物醫(yī)院難得清凈,黎月請宋鈞吃飯,說是謝謝他救了小白,還有送的那些衣物。小白已經(jīng)跟宋鈞很熟了,一見面就扎在他懷里不肯下來。
此后,宋鈞開始接黎月下班,黎月坐在他的單車后面,兩個人說著狗狗的事,還有各自的一些見聞,黎月覺得日子不再那么難熬。
沒想到還會遇到江成。
那個下午,黎月去給客戶送資料,回來被雨阻在一個門店里。忽然看到江成擁著一個女孩從隔壁的商場出來,兩個人手里提著大包小包,直到上了用黎月的工資買的那輛車。黎月的心里一陣刺痛,眼淚猝不及防地流下來。
黎月就那樣在雨中走回家,晚上便發(fā)起燒來,昏昏沉沉中她撥了宋鈞的電話。
他很快趕來,在24小時營業(yè)藥店買了藥,喂她服下。在他為她掖被角的那一刻,她的淚瞬間而下。她被他抱在懷里,連日的孤苦無依全部爆發(fā)。
那夜,黎月像祥林嫂,絮絮叨叨地對宋鈞說起曾經(jīng)的感情過往。她大二遇到江成,不由分說喜歡上。給他打飯,給他洗衣,一個女孩子能做的都為他做了,可自始至終都沒換來一個愛字。他只說:“我們在一起吧?!?/p>
黎月欣喜,只有喜歡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吧。
后來畢業(yè),黎月放棄家里早己給安排好的工作,只為江成的家在這里。一畢業(yè),她便忙著上班和兩個人的生活,而他卻高不成低不就,哪份工作都做不長久,最后只好靠家里租個門面,做電信代理生意。而他唯一不變的,就是手機和QQ上那些曖昧露骨的信息和留言。面對黎月的質問,他狡辯說:“是工作中的客戶,她們這樣我也沒辦法,再說如果真有什么事,我也不會讓你發(fā)現(xiàn)這些信息的?!崩柙滦帕怂?,可是,一次出差回來后,她卻在家里發(fā)現(xiàn)了一只女人的絲襪。她第一次和他吵鬧,他低了頭,說下不為例。黎月又選擇了原諒,畢竟她的青春是和這個男人一路走來的,許多東西都割舍不下。
可是,江成卻是覆水難收,索性卷了錢,再來一句涼薄的話:“我們分手吧……”
“也許,他從來就沒愛過我,只是我一廂情愿?!崩柙碌难蹨I打濕了宋鈞的襯衫。
宋鈞說:“貝貝曾經(jīng)拼命喜歡—只博美,每天為它茶飯不思的,后來那家主人搬家了,很快它又遇到了小白,你看,它倆現(xiàn)在不是很好嗎?”
黎月抬起一雙淚眼:“你說什么???”
“我是說:人和狗狗一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p>
“有你這么安慰人的嗎?”黎月破涕為笑。
漸漸地,黎月習慣了宋鈞的“專車”接送。休息時問,她帶小白去他的寵物醫(yī)院,幫他照顧那些生病的狗狗。貝貝戀上了小白,宋鈞說它對任何狗狗都提不起興致,每天只等小白??粗鴥蓚€小東西廝混在一起,黎月不禁感慨:“狗有時比人更忠心?!?/p>
宋鈞遞過一件寵物服:“別光顧抒情,趕緊給小白穿上,它現(xiàn)在還小,不適合生育。”
黎月接過一看,是一條安全褲,兀自又紅了臉,好在宋鈞忙著照顧一只剖腹產的狗狗,沒有看到。
樹葉落盡,冷空氣開始襲擊這個城市。黎月下班走出辦公樓,卻沒見到宋鈞和他的自行車,正詫異,只見旁邊一輛銀色轎車車門打開,宋鈞走下來:“天冷了,坐騎也該換了?!闭f著,將發(fā)呆的黎月拉到副駕駛座上。
黎月看著他嫻熟的駕車技術,他一直有車?可為什么?宋鈞笑望著她:“怎么,不習慣?其實我也是,喜歡騎單車載著你,因為那樣你會環(huán)著我的腰,我能感知你的溫暖……”
黎月的手被他握住,想掙脫卻被握得更緊:“為什么選擇我?”
“因為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為狗狗掉眼淚的女孩,這樣的女孩肯定單純善良。我自幼被雙親拋棄,在福利院長大,院門口那只牧羊犬是我童年的最好伙伴,后來上了大學就學了獸醫(yī),我想找一個同樣愛狗狗的女孩為妻,感謝上天讓我遇到你……”
黎月猶豫著被他帶進懷里:“告訴你個好消息,小白懷孕了。”
黎月這才想起小白戀著貝貝不肯回家,這幾日一直寄養(yǎng)在寵物醫(yī)院。突然,后座便傳來兩只狗狗的嬉鬧聲,黎月回過頭,不禁啞然失笑,宋鈞儼然把它們打扮成了新娘新郎。
宋鈞附在黎月耳邊:“狗狗都懷孕了,我們是不是……”黎月紅了臉,扭過頭輕聲“呸”了一下,惹得宋鈞哈哈大笑:“我是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做貝貝和小白的爸爸媽媽了?”說著,順手擁住黎月。
黎月伏在他懷中笑了。她想起一句話:“讓你哭到撕心裂肺的那個人,是你最愛的;讓你笑到?jīng)]心沒肺的那一個人,才是最愛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