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玻璃的媽媽

曾憲濤

孫亮今年讀初二，是市一中學的尖子生，在班里很受老師和同學的歡迎，可孫亮自己知道，他的生活并沒有像在學校里那么幸運。他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媽媽靠做清潔工，一個人把他拉扯大。孫亮自尊心很強，所以從沒和同學說起過自己的家庭狀況。

這天下午放學，孫亮一進家門，媽媽就興沖沖地對他說：“兒子，媽媽明天要去你的學校干活?！?/p>

孫亮一愣：“干什么活？”

媽媽說：“給你的教室擦玻璃。新年到了，學校要徹底打掃衛(wèi)生，可怕你們學生擦教室樓的玻璃不安全，所以今天去我們公司請保潔工了。我一聽是去你們學校，就主動要求去，我也想看看你是怎么上課……”

沒等媽媽說完，孫亮突然大吼一聲道：“媽——你能不能別去？你別去給我丟人了！”

孫亮氣得滿臉漲紅，這是媽媽沒有想到的，她還從沒見兒子發(fā)那么大的火，她突然明白了，兒子是嫌她干清潔工難看。

明白了兒子的心思，媽媽感到一陣難過，當然不是責怪兒子，而是責怪自己沒有本事，不能干一個體面的工作。她很想去兒子學?？纯矗纯磧鹤邮窃趺磳W習的，可為了給兒子上大學攢錢，她拼命干活，連到學校給兒子參加家長會的時間都沒有。本來公司是安排她到別處干活的，一聽說有去兒子學校干活的機會，便主動找經(jīng)理要求調(diào)換的，這要是不去，該如何跟經(jīng)理說呢？

媽媽怯怯地看著兒子，說：“公司都安排好了，明天去你學校，我不去擦你教室的窗戶，讓別人去不行嗎？”媽媽想得到兒子的許可，但兒子沒搭理她，扭頭鉆進自己屋里關(guān)上了門。

第二天天空陰沉，北風刺骨，不久竟下起了雪粒。孫亮坐在教室里，不時望望窗外，想到要來學校擦玻璃的媽媽，心里既心疼又害怕，他心疼的是媽媽在大雪天里還要干活，害怕的是媽媽萬一出現(xiàn)在窗外怎么辦。

雖然媽媽說不來孫亮教室擦窗戶，可他還是擔心著，在他又看一眼教室的窗戶時，窗外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那是一個清潔工，被一根安全帶懸掛在窗戶外面，準備為教室擦玻璃。

同學們都朝窗外看去，孫亮低下了頭。清潔工穿著工作服，戴著大口罩，一綹頭發(fā)還露在工作帽外。

清潔工開始擦玻璃了，寒風吹著雪粒子打在她身上、臉上，雖然她戴著膠皮手套，但那沾了水的濕抹布依然叫人感覺到她手上的冰涼。她細細地、一遍遍地擦著玻璃，不一會兒，教室窗戶變得干凈、明亮了。

同學們都不時地看看擦玻璃的清潔工，唯有孫亮一直不敢朝窗戶那邊看，因為他之前偷偷地用余光掃了一眼清潔工。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清潔工額前的那一綹頭發(fā)，很像媽媽，媽媽平時就是留著這樣的劉海。

孫亮滿臉通紅，生怕同學們知道為教室擦玻璃的清潔工就是自己的媽媽。

這時候，老師突然敲敲講臺說：“請同學們把注意力放到課堂上來，不要再朝窗外看了，這么寒冷的天氣，有人為我們擦玻璃，為我們創(chuàng)造好的學習環(huán)境，同學們更要珍惜，不要再分心跑神了?！闭f到這兒，老師指著孫亮，“這一點大家要向?qū)O亮學習，他就一直沒朝窗外看……”

老師的表揚讓孫亮的臉騰地一下燒起來，他垂下頭去，感到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似乎同學們都知道了清潔工就是自己的媽媽。他真想趕緊鉆到桌子底下藏起來。

同學們聽了老師的話，不再朝窗外看，開始靜靜地聽老師講課。可孫亮的腦子里卻是一片混亂，老師講的話一句也沒聽進去。他只希望媽媽趕快離去，擔心下課后，有去過自己家的同學認出媽媽。此刻，他真有點恨媽媽為啥非要來讓他難堪不可。

下課鈴響了，同學們跟老師道了再見，紛紛站到窗前看清潔工擦過的玻璃。

見同學們站到窗前，擦玻璃的清潔工摘下了口罩。這時，只聽班里最美的女生劉曉飛突然驚叫一聲：“媽媽——”她撥開同學，撲向窗戶。

窗戶被打開了，窗外的清潔工解開保險繩，跳進教室。劉曉飛不顧清潔工一身的泥水，與她緊緊抱在一起。

同學們都愣住了，孫亮也愣住了。大家都知道劉曉飛的家庭是班里最令人羨慕的，爸爸是部隊的軍官，媽媽是公司董事長，而劉曉飛在同學們眼里就像個美麗驕傲的公主。眼前一身泥水的清潔工，怎么竟會是她的媽媽呢？同學們都圍著她們母女倆，好奇地聽著她們的對話。

“媽媽，你、你怎么成了清潔工，來給我們擦玻璃呀？”

“媽媽來為你們服務(wù)不好嗎？媽媽早就想來了，來看看你們上課，來為你們服務(wù)，只是沒有機會?！?/p>

劉曉飛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疑問：“不是……媽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劉曉飛的媽媽這才做了解釋。今早她去下屬的保潔公司檢查工作，恰巧遇上一個女工跟經(jīng)理請假，說不愿來學校干活，因為自己的兒子在這個學校上學。經(jīng)理不同意，說人員都定好了，現(xiàn)在去哪里找人調(diào)換，還指責說是女工昨天主動要求去學校干活的，現(xiàn)在臨時變卦不行。那個女工急得都要掉淚了，劉曉飛的媽媽問清了情況，聽說是去女兒的學校，就提出頂替那女工來學校。

說到這里，劉曉飛媽媽慈愛地看著女兒又說：“你不是埋怨媽媽整天在外面忙，從來不管你嗎？媽媽也覺得對不起女兒，心里有愧，這回就讓媽媽來補償一回，為你和你的同學擦一回窗戶，媽媽要把你們教室的玻璃擦得又干凈又明亮，讓你們好好學習?！?/p>

劉曉飛聽了媽媽的話，忍不住親了她一下說：“媽媽你真好！”

周圍同學也都激動地跟著喊：“阿姨你真好！”

劉曉飛又拿起媽媽的手，心疼地說：“這么冷的天，媽媽太辛苦了！”

劉曉飛的媽媽說：“傻孩子，你哪里懂，做媽媽的為自己孩子服務(wù)，再苦也是甜，我在外面擦玻璃看著你們上課，簡直就是一種享受，別人的媽媽還沒這份福氣呢?！?/p>

聽了這話，孫亮不由臉紅到了脖子，好在沒人看見，他急忙遠離了同學們，一個人躲到一邊，竟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放學回到家，媽媽看到兒子臉色難看，小心翼翼地對他說：“媽媽今天請假了，沒去你學校干活?！?/p>

兒子看著滿臉皺紋的媽媽，知道她也想像劉曉飛媽媽一樣，得到那種特殊的母親的享受，然而媽媽卻沒有那個福氣。

孫亮恨自己，恨自己的虛榮，恨自己沒有出息，竟然嫌媽媽的工作丟人，他突然抱著媽媽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