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苗,王占斌
(天津商業(yè)大學外國語學院,天津300134)
語言與文化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我國著名語言學家和外語教育家許國璋先生認為,語言是人類特有的一種符合系統(tǒng),當它作用于人與人的關系的時候,它是表達相互反映的中介;當它作用于人和客觀世界的關系的時候,它是認知事物的工具;當它作用于文化的時候,它是文化信息的載體和容器[1]339。這一定義既精辟地闡明了語言的本質,又高度概括了語言與文化的關系,即語言的文化功能:語言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又是文化的載體,它影響著語言,同時也是保存文化、交流文化和反映文化必不可少的手段。
翻譯作為跨文化溝通的媒介,與文化的關系更是不可分割。翻譯家王佐良先生就提倡通過文化來學習語言,并強調“翻譯者必須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文化人”,即一個人如果不了解語言當中的社會文化,也就無法真正掌握語言。這里所謂“了解”并不是一個大概的了解,而是要了解使用這一語言的人民的過去與現在,這就包含了歷史、地理、風俗習慣、經濟基礎、政治結構等等。了解得越深入越細致,對語言也就吃得越透徹。因此我們說翻譯不僅僅是雙語交流,更是一種跨文化交流。而譯者在翻譯時面臨的最大困難就是兩種文化的不同,正如王佐良先生所說:“他處理的是個別的詞,面對的則是兩大片文化?!保?]31
習語是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是語言中的精華,不僅具有言簡意賅、形式簡練、形象生動、趣味雋永的特點,而且包含著大量的文化特征和文化背景。英漢習語源遠流長,都有著豐富的文化底蘊??梢哉f習語翻譯實際上是如何翻譯出在目標語與原語習語之間所表現出的各種不同的文化特征。因此,習語中的文化因素往往是翻譯中的難點,翻譯時不僅要考慮語言的轉換,同時也要考慮文化的轉換。本文試圖借助于奈達對語言文化的分類,從文化角度比較英漢習語的差異,并在此基礎上探討習語翻譯的原則和方法。
習語即習慣短語,從廣義范圍上通常包括成語、諺語、格言、俗語、俚語和典故,漢語中還包括歇后語。習語是經過長時間的使用而提煉出來的固定短語或短句,是人民智慧的結晶。英語和漢語是兩種高度發(fā)展的語言,因而都擁有大量習語[3]159。習語相延已久、約定俗成,具有與一般語言形式不同的特點,其特殊性可歸納為兩個方面:
習語是語言中的重要修辭手段,其本身也是各種修辭手段的集中表現。大部分的習語都是利用比喻或形象的語言,有的習語雖然沒有比喻或形象,但文字也通俗簡練。絕大部分習語在這兩方面是兼而有之,所以是既生動又形象。例如中國人常用“雨后春筍”來形容一般事物的迅速發(fā)展和大量涌現,英語中則有“just likemushrooms”(猶如蘑菇一樣眾多)。
習語是語言中獨立、不規(guī)則而固定的因素,它往往以短語或短句的形式出現,意義不是各個部分的簡單綜合,而必須作為一個整體來理解。例如“露出馬腳”的字面意義是“露出馬的腳”,而它的整體意義卻是“露出破綻”或“暴露缺點”等?!癟o lose one’s head”的字面意義是“失掉了頭”,整體意義卻是“張惶失措”、“熱衷”或“迷惑”等[4]25。
恩格斯說過,只有將本族語言同其他的語言進行比較,才能真正懂得自己的語言。通過對不同語言的對比分析,人們可以進一步認識到外語和母語的特性,對英漢習語的研究也不例外。文化包羅萬象,涵蓋面太廣,僅對文化的定義就多達160多種。其中最權威的當屬英國文化人類學家愛德華·泰勒在《原始文化》中對文化的定義,即:“文化是一種復雜體,它包括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風俗,以及其余社會上習得的能力與習慣。”[5]23美國著名翻譯理論家尤金·奈達則將語言中的文化因素分為五類,即 Ecology(生態(tài)學),Material Culture(物質文化),Social Culture(社會文化),Religious Culture(宗教文化),Linguistic Culture(語言文化)[6]273。本文將從這五個方面比較英漢習語的文化差異。
廣義的生態(tài)文化主要是指生態(tài)環(huán)境以及人類與自然交往過程中形成的價值觀念、思維方式等。從地理位置上看,中國是個大陸國家,世代在土地上耕作,生活離不開土地。而英國是一個島國,歷史上航海業(yè)比較發(fā)達,反映在語言中就出現了許多與海洋、船和水有關的短語。如:漢語用“揮金如土”來比喻花錢浪費,大手大腳,英語中則用“spend money like water”。再如漢語用“進退維谷”來比喻人處于進退兩難的境地,英語則用“it is between the devil and the deep sea”來表達。不同的生態(tài)環(huán)境使得不同民族對動物的喜好也各不相同。由于中國是一個農業(yè)大國,自古以來人們以牛耕為主,人們常用牛來比喻那些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人。英國古代主要靠馬耕,牛則很少干活,因此英語用馬來形容勤勞和吃苦耐勞。例如漢語中的“老黃?!保跋衽R粯忧趧凇?,英語則用“work like a horse”的說法。
物質文化,是指為了滿足人類生存和發(fā)展需要所創(chuàng)造的物質產品及其所表現的文化,包括飲食、服飾、建筑、交通、生產工具以及鄉(xiāng)村、城市等,是文化要素或者文化景觀的物質表現。漢英民族生活在不同的物質世界,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切物質產品都是文化的物質載體。例如在飲食方面,中國人飲食以米飯為主,因此有“生米煮成熟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看菜吃飯,量體裁衣”等這樣的習語。而西方人常吃面包,因而有“to take the bread outof one’smouth”(搶別人的飯碗),“to earn one’s bread”(賺錢糊口),“to cry over spiltmilk”(作無益的后悔)等習語。
社會文化是一定的經濟和政治的反映,它是社會的意識形態(tài)以及與之相適應的文化制度和組織機構。漢英是兩個不同的民族,社會制度、社會意識形態(tài)等都有明顯差異,日常生活中的風俗習慣自然也各具特色。例如在顏色詞方面:中國文化中用紅色表示喜慶、吉祥,逢年過節(jié)掛的燈籠,貼的對聯(lián),剪的窗花無一不是紅色的。關于紅色的習語更是不勝枚舉,如“開門紅”,“紅紅火火”,“萬紫千紅”等等。然而西方文化中紅色卻使人聯(lián)想到革命、激進和血腥,帶有政治色彩,如英語中“to see red”表示“火冒三丈”或“大發(fā)脾氣”,“to wave a red flag”是做“惹人生氣的事”,“to paint the town red”并不是我們漢語文化中“全城張燈結彩”的意思,而是“花天酒地,飲酒胡鬧”。
宗教信仰是人類文明出現之時就有的現象,英漢兩個民族由于所處的環(huán)境不同,產生宗教的文化背景不同,故各有其不同的宗教與信仰。佛教、道教、儒教在中國民眾中有著深遠的影響。漢語中與佛教有關的習語很多,如“借花獻佛”、“閑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人爭一口氣,佛受一炷香”等都是以佛教中特有的事物來做比喻的。道教是中國土生土長的宗教,“靈丹妙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都來源于道教。而英美國家則大多信仰基督教,英語中有許多來自圣經和基督教的詞語,例如“God helps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自助者天助),“to play the devil with”(擾亂),“as poor as a church mouse”(一貧如洗)等?!皌o wash one’s hands”(洗手不干),“the forbidden fruit”(禁果)等等。
英語和漢語分屬兩個不同的語系。漢語屬于漢藏語系,而英語屬于印歐語系,語言有很大的差異。從語音、詞語、語義、句法、篇章、邏輯、修辭等等方面,英漢兩種語言都存在差異。就習語而言,漢語習語言簡意賅、生動形象,比一般詞語有著更強的表現力。漢語習語結構穩(wěn)定,多以“四字格”為基本格式,并且有許多是音節(jié)和諧、聲調平仄。例如四字習語“小心翼翼”,“弄虛作假”,“天南地北”等等。而英語習語的組成格式則無嚴格要求,有由兩個詞組成的,如“Homer nods”(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有三詞組合而成的,如“bread and water”(簡單的飲食);有四詞組合而成的,如“the nuts and bolts”(基本要點);也有五個詞或者五個詞以上組合而成的,如“Talk of the Devil and he is sure to appear”(說曹操,曹操就到)[6]290。
翻譯要遵循一定的原則和方法,它不僅是語言信息的轉換,更是文化信息的傳遞。
對于翻譯的標準,中外翻譯理論家們都提出了不同的主張。從嚴復的“信、達、雅”,傅雷的“傳神”論,錢鐘書先生的“化境”說,到張培基先生提出的“忠實通順”,以及美國著名的翻譯理論家尤金·奈達的“功能對等 (functional equivalence)”或“動態(tài)對等 (dynamic equivalence)”,這些主張雖然側重點不同,但是中心思想都是強調譯文要忠實準確地表達原文的意義,保持原作的風格[5]24。由于習語具有強烈的文化特征,習語的翻譯要同時處理語言與文化的矛盾,不僅要忠實地表達原文的意義,還應該盡可能地保留原文的比喻形象、修辭效果以及其民族特色、文化內涵等。
在翻譯的方法上,自五四以來譯界就對直譯與意譯兩種譯法進行了激烈的爭論,直至今日,到底哪一種方法更好仍然沒有定論。但是很多譯者采取了兼容并蓄的態(tài)度,即直譯與意譯是相對的,兩者之間相互聯(lián)系,并沒有絕對的界限。由于英漢習語的文化差異,在翻譯時需要靈活運用各種翻譯方法,總體上可以將其歸納為以下幾種:
所謂直譯法是指在不違背原文語言規(guī)范以及不引起錯誤的聯(lián)想的條件下,使譯文保留原文的內容和形式,特別是原文的比喻、形象和民族、地方色彩等。各民族的人能夠相互交流是因為在思維表達方式、聯(lián)想等方面有許多相同之處。對于英漢習語中有些習語字面意義、形象意義和隱含意義相同和相近的,可以采用直譯法。例如漢語的“時間就是金錢”與“time ismoney”就是相互對應的,還有“Barking dogs do not bite”與“吠犬不咬人”,“A cat has nine lives”與“貓有九條命”,“冷戰(zhàn)”與“cold war”等等。一般來說,習語翻譯時能直譯的盡量采用直譯,這樣能更好地保留原文意義、形式和精神。
有些習語因為文化因素的影響,在目的語種無法找到與原語相對應的形象來表達,這時通常采用意譯法,可以將原文的形象更換成另一個譯文讀者所熟悉的形象,轉達出原文的語用目的。例如英語中的“to rain cats and dogs”(下傾盆大雨),“to hit the nail on the head”(一語道破),如果分別直譯為“下貓和狗”、“在頭上釘釘子”則完全不符合邏輯,也令讀者費解?!癊veryoneman has a fool in his sleeve”(人人都有糊涂的時候),若直譯為“人人袖子里都裝著個傻瓜”必定使中國讀者不知所云。漢語中的“天有不測風云”中的風云的文化含義在西方人是很難理解的,意譯為“Something unexpected may happen any time”更恰當。意譯常不得不犧牲原習語中的形象,對于文化特色的保留帶來不可避免的損失。
由于各民族人民在感情、在對客觀事物的感受及社會經歷等方面有相似之處(即所謂文化的共性),有些英語習語和漢語習語不但在內容與形式上都相符合,在喻體、喻義等方面都一致。在這種情況下,通常采用同一習語借用法。例如英語中“to add fuel to the fire”與“火上澆油”,“to be on thin ice”與“如履薄冰”,“walls have ears”與“隔墻有耳”等,都有完全相同的形象和比喻。以上這些同一習語的借用,也可以說屬于直譯的范疇,因為譯文基本保持了原文的意義與形式。還有一些習語的借用屬于意義的范疇,它們在意義上是相同的,但在形象比喻上有差異。例如“a drop in the ocean”與“滄海一粟”,“to laugh off one’s head”與“笑掉大牙”,“七上八下”與“at sixes and sevens”,“半斤八兩”與“six of one and half a dozen of the other”等[3]171。此類習語直譯,可以保留原文的形象與色彩,使譯文讀者很容易理解和接受。
有時為了更確切地表達原意,譯者可采用直譯法兼意譯法來翻譯習語。如“不到黃河心不死”,比喻的是不達到目的不罷休,如果直譯成“Until the Yellow River is reached,ambition never dies”,讀者對前半句“不到黃河”會產生誤解,采用直譯與意譯相結合將其翻譯為“Until all is over ambition never dies”能準確地傳達原文的意義以及比喻形象。再例如漢語“垂著一尺長的涎水”,“涎水”可以直譯為“mouth waters”,但是一尺不能直譯為“one foot”,因為它是泛指而不是特指,因此用意譯“copiously”,即“Themouth waters copiously”[7]260。有些習語也可以先將其直譯,再用意譯翻譯出其隱含意義。例如“A little pot soon hot”可翻譯成“壺小易熱,量小易怒”,“All asseswag their ears”(驢子愛擺耳朵,傻瓜愛裝聰明),通過直譯與意譯相結合使原文的比喻意義更加明確。
習語具有鮮明的民族文化特色,翻譯時既要忠實傳達原文的意義也要譯出其中特定的文化內涵,因此習語翻譯成功的關鍵在于能否恰當處理文化差異。本文分析了英漢習語的文化差異并在此基礎上探索了習語翻譯的原則與方法。然而習語的翻譯并沒有局限在上述幾種固定的模式中,譯者需要在不同的上下文情況下靈活處理,盡量傳達原文民族形象和文化特色,以更好地促進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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