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亞泉國民性改造思想述評

徐木興

（浙江理工大學 高教發(fā)展研究中心，浙江 杭州 310018）

杜亞泉國民性改造思想述評

徐木興

（浙江理工大學 高教發(fā)展研究中心，浙江 杭州 310018）

杜亞泉國民性改造思想，既與激進主義相異其趣，也與保守主義者大相徑庭，其以會通中西、融合新舊的漸進革新思想，深刻剖析中國國民性的種種弊端及生成原因，熱切希冀以五項舉措改造國民性、陶鑄新國民，即以“理想”、“理性”為基礎，陶鑄“國民心理”；以“真理正義”導誘人民，形成“共同概念”；“智情意一渾圓體”，培養(yǎng)“精確、正當、穩(wěn)健”的社會心理；變“依賴”為“自營”，拔除人民重視官吏的根性；樹立“矛盾”“沖突”意識，培植“中正”的奮斗精神。

杜亞泉；國民性改造；理想國民

晚清以降，面對西方文明的沖擊與挑戰(zhàn)，尋找民族出路，探尋救國方略成為擺在國人面前的嶄新課題。許多啟蒙思想家為挽救民族危亡、喚起民族自覺、圖謀國家振興，作為“人的現(xiàn)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的國民性改造問題業(yè)已成為他們探究的重要論域。杜亞泉（1873—1933）亦以“調和論”啟蒙思想家身份參與其中，其關于國民性弱點的剖析和現(xiàn)代公民取徑的國民性改造方案的設計，理性、深刻而獨到，不失為民初政治思想的重要遺產。然而多年來人們卻對杜氏這種調和性國民性改造思想關注甚少，由此筆者試對其國民性思想作如下述評。

一、對國民性弱點的批判

國民性（national character）是指一個民族在長期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自然形成的，隱藏在民族的道德價值觀念、民族心理和行為方式之表象背后，對整個民族價值觀念的確立、民族心理的形成和民族普遍行為方式的選擇起支配甚至決定作用的相對穩(wěn)定的隱性文化場。而國民性改造所要解決的問題是如何提高國民素質、振奮民族精神、實現(xiàn)人的現(xiàn)代化、進而實現(xiàn)社會現(xiàn)代化的問題。杜亞泉國民性改造思想具有強烈的現(xiàn)實感和針對性，認為，中國國民性諸種缺陷和不足是中國社會日趨衰敗的重要因素，欲圖根本救亡，首先就必須對中國國民性進行深刻的反思，著重針砭與現(xiàn)代社會不相適應的“國民性種種痼疾”。

（一）“現(xiàn)實的國民”

杜亞泉認為，注重現(xiàn)實是我國國民性的最為重要的特征之一。西方人對中國國民性的評價眾多，但其較為確切而概括者，則莫如“現(xiàn)實國民”一語。［1］（P4－7）也就是說，中國國民，重現(xiàn)實而忽原理，即使有“事物原理之觀念，大都為一種特別之歸納法所誤。此特別之歸納法者，即‘五行生克之理’。凡一切事物，其原理不明者，輒棄之而以五行生克為其歸宿之點?！保?］（P4－7）這種重現(xiàn)實而忽原理并以五行生克解釋事物原理的認識論對國民“理性”精神的養(yǎng)成極為不利。杜亞泉對于“現(xiàn)實的國民”對中國社會產生的影響有較為深刻的體認，他認為，正是因為國民重現(xiàn)實而忽原理，使“我國之革命，自湯武以來，無慮數(shù)十此，僅于事實上驅除暴君污吏而已”，導致“國民政治之思想，數(shù)千年絕無改革”且“進步之遲緩”，［1］（P4－7）從而形成民國“舊人新政”、“黨人爭權”、“武人干政”的假共和局面。因此，杜氏倡言，國民這種過于講究現(xiàn)實，必然陷于短視和愚昧，不僅團結、愛國、革命無從談起，自救甚至被人所救也無從談起，所以，“現(xiàn)實的國民”的改造勢在必行。

（二）“無共同概念”的國民

杜亞泉深感，國民具有“共同概念”的重要性，他認為“國民共同之概念”對國家的影響大于“地利民族言文風習”，在某種意義上說，實乃“國家立國基礎”。杜氏倡言，“共同概念，實國家存在之本質，有之則強而存，無之則弱而滅；有之雖聯(lián)邦而可構一體，無之則雖統(tǒng)一而或不免崩潰?！保?］（P2－5）一國之內，國民若有“共同之概念”，則“人民與人民之間，意識思慮大致相同，好惡愛拒不甚懸隔，判斷事理，既無顯著之差違，辨別是非復鮮反復之矛盾，夫而后群策群力，相系相維，而國本于以奠定焉”。但是，“國民共同概念”的境況在中國不容樂觀，“人心龐雜而無折中之公理也，眾志紛歧而無共循之余撤也”?！皵?shù)十年前（系指1915年之前），國勢雖衰弱，社會雖陵夷，猶有倫理之信念，道德之權威，陰驅而潛率已，故縱無顯然可指之同性，而眾好眾惡，公是公非，尚能不相悖？”“今則不然，倫理道德，風俗迷信，均已破壞而無余，又別無相當者出承其眾，而利祿主義，物資潮流，復乘其虛而肆其毒?！保?］（P2－5）于是，“群情恍況，無所適從，人心搖惑，失其宗主，人人各以其愛憎好惡，利害為是非……國民既無定見，利用者又從而誘惑之、脅迫之，故利之所在，勢之所存，雖個人私心，不難成全體之公意，少數(shù)倡導，亦可得多數(shù)之贊同，而所謂國民概念者，遂紛紜錯雜，亦幻離奇，而不可究詰焉”；從而導致“全國思想之彷徨悵能，而不衷一是也哉?！保?］（P2－5）所以，在杜氏看來，當時的中國，因“現(xiàn)實之國民”決無“共同概念”，政府與國民“失墜”亦在所難免。

（三）“幼稚而靜默”的國民

在杜亞泉看來，中國國民的社會心理，從歷史上看，既有延承更有嬗變，但總體說來，“幼稚而靜默”乃是中國國民社會心理的主要特性。通過與歐美社會心理的比照，杜氏進而指出“夫世事進行，一日千里，而中國之社會心理，乃猶是數(shù)千年之故態(tài)，守此退嬰主義，一無變動可言，方之歐美社會心理之與時俱進，極煊耀發(fā)皇之致者，成不能不謂之比較的幼稚比較的靜默也?！保?］（P4－7）所以，中國之社會心理，雖具體于數(shù)千年前，而此數(shù)千年間，則決少可言進步。在杜看來，“幼稚而靜默”之社會心理對中國社會的演進和國民個體成長極為不利，極易釀成“社會上之紛擾者”。原因在于“社會的意思、社會的情感極端發(fā)達，而社會知識，不能與之同時而發(fā)達”，更為重要的是，“社會進化，以常識為基礎，與其有少數(shù)特殊之知識，無寧有多數(shù)相當之常識。”若“不亢不卑，備具相當之常識者人數(shù)鮮少，則即使具有特殊知識之少數(shù)，亦且為大勢所牽制而無可補救也。”所以，“幼稚而靜默，實進化之障礙”，若長此以往，“中國社會將永遠而振拔無期?！保?］（P4－7）

（四）“重視官吏”的國民

杜亞泉在《論人民重視官吏之害》中明確指出，我國數(shù)千年來，“伏屈于專制政體之下，官吏之權威特重，且安富尊榮，獨占社會上優(yōu)厚之權利，故人民重視官吏，幾成根性。”［4］（P4－8）人民重視官吏，其危害之及于國家甚大，直接影響，使國家之政治不安；間接之影響，使社會之實業(yè)不振。杜氏認為，秦漢以后，經長久之時期，而政治不改良，實業(yè)不進化者，是為此根性之后果，即使“今者政體雖更，根性未變，競爭益劇，運動益多，而當局者復執(zhí)糜官政策以牢籠一世，將借此以實現(xiàn)中央集權主義，回復官僚政治之盛況，吾流風所播，將有倍蓰于法蘭西者?！保?］（P4－8）所以，杜氏強調，當前，“吾輩欲謀民國政治之安寧，望民國實業(yè)之發(fā)達，則首要條件，即在拔除人民重視官吏之根性?！保?］（P4－8）

（五）“乏奮斗之精神”的國民

杜亞泉有感于“吾國今日，幾乎無人不抱悲觀主義矣，委心任運，頹廢因循，無賢不肖，殆同一轍?！薄叭诵闹j喪愈甚，微特對于世界社會，漠不關心，即其家庭小己而已，亦且有我躬不閱遑恤我后之慨；又微特素性恬退，淡于名利之人，即力爭上游，在政治社會上有所作為者，亦多存五日京兆之心，而不作謀及百年之計，凡所規(guī)劃，但求及身或其任事之時期內，得以敷衍粉飾而止，永久之利害，他日之安危非所慮也。大局之兀臬若彼，人心之泄沓，國事寧有豸耶？”［5］（P2－6）指出“社會所以進行，國家所以生存，全賴人類不以夢幻視此世，汲汲皇皇，孜孜屹屹，以效用于現(xiàn)世，而貽謀于將來，而后生計日益遂昌，智力日益增進”；“矛盾乃天演所不可逃，沖突為人世所必不能免?！保?］（P2－6）所以，當今中國國民，“應去無奮斗主義之思想”而樹立“無奮斗不足自存之觀念”。

盡管杜亞泉對中國國民性弱點的批判難免有失之偏頗之處，但總體而言這種批判不是為了批判而批判，而是力求從國民性格的深層結構來探尋國家民族積貧積弱的內在原因，以便為國人反抗侵略、抵御外侮、保種衛(wèi)國、奮發(fā)自強探尋更好的文化資源和精神動力。

二、對理想國民性的重構

作為民國初年著名的“調和論”啟蒙思想家，杜亞泉針砭種種“國民性痼疾”，是為了療救國人的“心疾”，造就現(xiàn)代國民。因此，他在深刻剖析國民性種種弱點的基礎上，提出了極富特色的重塑理想國民性的具體方略。

（一）以“原理”與“理性”為基礎，塑造“國民心理”

針對重現(xiàn)實而忽原理并以五行生克解釋事物原理的“現(xiàn)實國民”，杜亞泉認為“國民心理”塑造應關注以下兩個方面：第一，正確對待“事實”與“原理”的關系。以“兵馬”與“法律”兩權為例，兵馬之權，事實上之權；法律之權，原理上之權。國民之重視原理者，固以法律上之解決為正務。而重視事實之國民，則覺兵馬權之所解決者，較法律權之所解決，更為正確。事實上，“事實”與“原理”兩者的關系并非是非此及彼的關系，兩者?；橄L。因此，國民應正確理解“原理”的重要性，客觀認識自身缺陷，“采歐人千余年來發(fā)明之原理，而以現(xiàn)實的心理陶鑄之”［1］（P4－7），以塑造“析理的國民”；其次，要“惟理性馬首是瞻”，且以“和平中正”為指導。杜亞泉認為，所謂理性，“吾人所持以應付事物、范律身心者也”。理性勢力雖然偉大，但一旦失其常軌而陷于迷茫，則一切事理，亦必隨而入于暝瞀和陷于“迷誤”。因此，“理性”國民心理的塑造，不僅要“惟理性馬首是瞻”，更要以“和平中正”為指導，“糾正理性迷誤與流弊”。具體而言：首先，澄清其意慮，疏浚其靈明，并養(yǎng)成判別事理審察物情之能力；其次，閑邪窒欲，釋躁平矜，使一切虛驕之客氣，謬幻之感覺，不易淆吾之觀聽；再次，要阻止人民理性陷于迷誤，必須雙管齊下，一方面要迎機善導，順其發(fā)展之本能；另一方面要救弊護扁，匡厥趨向之歧誤；最后，以“和平中正”為指導，發(fā)揮“中庸之德”，使理性“不致偏倚矯切，貽世界以無窮之紛擾也?！保?］（P4－7）

（二）以“真理正義”陶鑄國民“共同概念”

鑒于國民“共同概念”的缺乏，及由此而使“全國思想之彷徨悵能，不衷一是”的現(xiàn)狀，杜亞泉深感當時中國特別需要國民具備“共同概念”。所謂“共同概念”，是指“人民與人民之間，意識思慮大致相同，好惡愛拒不甚懸隔，判斷事理既無顯著之差違，辨別是非復鮮反復之矛盾”，也就是說，國民多數(shù)“縱使大同之中，不無小異，一隅之齟齬，片面之爭執(zhí)，決難盡知，但根本上不相暌隔，則一切沖突，自然融洽，或受其節(jié)制，而不致有絕對之背弛?！保?］（P2－5）杜氏雖然推崇“共同概念”對國民性改造的重大作用，但是他亦明了國民“共同概念”的形成“絕非一朝一夕之故”，原因在于，我們國家“人心龐雜而無折中之公理也，眾志紛歧而無共循之涂轍也”，尤為不幸的是，今之中國，“倫理道德，風俗迷信，均已破壞而無余，又別無相當者初承其乏，而利祿主義，物質潮流，復乘其虛而肆其毒氣。”于是群情惝況，無所適從，人心動搖，失其宗主，人人各以其愛憎為好惡，利害為是非。有鑒于此，杜氏明確指出，“共同概念”的養(yǎng)成應“以真理正義，導誘人民，養(yǎng)成其優(yōu)美純一之概念”，以使“庶全國合為一體，政府與國民，亦有指臂相連之誼，對內對外，均足保持其獨立之資格，而不致失墜也乎?！保?］（P2－5）

（三）以“智情意一渾圓體”為原則，培育“精確、正當、穩(wěn)健”的社會心理

在每一個劇烈變動的社會中，社會心理都是必須予以關注的研究領域。杜亞泉因而也特別關注社會轉型期國民社會心理問題。在杜氏看來，個人心理分為智、情、意三個方面，社會心理亦分為智、情、意三個方面，即社會知識、社會感情、社會意思。簡單說來，“知識者，所以開浚社會之精神；感情者，所以推動社會之精神；意思者，所以表示社會之精神。”［3］（P4－7）而且，社會知識、社會感情、社會意思三者之間有一種互為關系，“如社會感情，無適當之社會知識為之指導，則感情易流于偏倚；反之，社會知識，無適當之社會感情為之調和，則知識必歸于枯寂。又如社會意思之發(fā)動，亦賴社會知識之指示，否則為妄動、為盲從，均是貽社會發(fā)達之障害。”［3］（P4－7）正是因三者“互為補救，互為調劑”，所以社會精神“乃完全發(fā)達而無過不及之弊焉?！辫b于社會知識、社會感情、社會意思三者之間的互為關系，杜亞泉意識到，為改造“幼稚而靜默”的國民社會心理，必須以社會心理“智情意一渾圓體”為核心，努力培育國民“精確、正當、穩(wěn)健”的社會心理。改造的方法尤應關注以下兩點：（1）從社會心理學角度而言，治本之策，是倫理、宗教、審美、政治、經濟教育等“諸法互用”，以收美滿之效果，從而從根本上改造“幼稚而靜默”的國民社會心理；（2）就中國社會現(xiàn)狀而言，治標之策，則是“以開通知識為前提，而尤以普浚常識為急務?！碑斎唬安坏靡越逃秊楫攧罩?，而概棄其余也?！蔽┯袠吮炯嬷危袊鴩竦纳鐣睦聿粌H“有精確正當穩(wěn)健之一日”，［3］（P4－7）也必能形成自力、自治等現(xiàn)代公民素養(yǎng)。

（四）變“依賴”為“自營”，拔除人民重視官吏之根性

鑒于“依賴之結果必其倒”的后果，杜亞泉認為“謀民國政治之安寧，望民國實業(yè)之發(fā)達”，必須“拔除人民重視官吏之根性，養(yǎng)成人民自營之精神?！保?］（P4－8）拔除方法，有的是國家的任務、有的是社會的任務、有的是學者的任務，但“各方面均宜為種種之改革，固不能以簡單之條件，遽期奏效?！彪m然拔除人民重視官吏之根性方法眾多，但其中最為緊要的有三種：（1）減少官吏。要消除官僚政治“官多為害”之毒害，首在減官，而減官之要，尤在減政。實際上，減政主義，久為世界學者所倡導，共和立憲政府，尤宜注重于此。杜氏認為奧國法學家海爾勃斯德所言“凡以立憲的精神為基礎之政府，于可以減輕之事務，當努力減輕之，茍非政府本來之事務，悉當省略”道出了減政主義之實質，可為至言；（2）刬除官威。立憲國之官吏，當以人民之奴仆自居，常自卑下，言語之間，宜為平民態(tài)度；（3）厘定官俸。官俸厚薄，標準如何，亦為政治上之一問題。事實上，俸給薄則不足以招致人才，且啟貪欲之患，然俸厚則貪欲者競進，亦非招致人才之道。且人之貪欲無厭，有收入愈多而貪欲愈甚者，則厚俸亦非所以養(yǎng)廉也。故杜氏力倡，“國家與官吏以俸祿，一方面宜使官吏對于身家無金錢上之顧慮，一方面勿使人事于實業(yè)者之收入稍遜。”［4］（P4－8）杜亞泉闡釋拔除人民重視官吏之根性方法的基礎上，洞察到“以減少官吏，為根本之救濟法，而刬除官威，厘訂官俸，亦目前切實救濟之法也”。“若去官吏之威權，與人民平等，而其利祿亦僅足以支持中人之生計，”那么，人民之于官吏，將視為較劣之地位，其具有奢望與能力者，必將從事于獨立自營之事業(yè)；而身入政界者，上者必具有貢獻于國家之誠意，其次亦不失為謹身修己之士。此舉最終之結果將為，“國家社會，必交有裨益，而共和政體，亦將賴是以實現(xiàn)也矣?！保?］（P4－8）

（五）審慎對待“矛盾”“沖突”意識，培育國民“中正”的奮斗精神

面對“乏奮斗精神”的國民，杜亞泉倡言，“吾人既已生活于世界，即當不問世界之何苦，隨其趨勢，奮斗以圖存，不能因情事轉移，志望斷絕，而有所推諉。”“人當知矛盾乃天演所必不可逃，沖突為人世所必不能免，要貴有盡力乎其間者，斡旋補救，以減殺其禍患，遏止其潮流”。［5］（P2－6）有鑒于此，杜氏指出，“吾國今日，非奮斗不足自存，已無疑義?！钡菫榕嘀矅瘛爸姓钡膴^斗精神，我們首先必須消除人們對“奮斗精神”的過度解讀，即認為“一經奮斗，即可撥亂而致治”，其實，“頹廢因循，固足以取侮，而鹵莽凌躐，亦不足以救亡”。因此，“奮斗之中，固自有其中正之道，而不容或忽者。”［5］（P2－6）杜氏進而指出，國民“中正”的奮斗精神的培植，應關注以下幾方面：（1）奮斗目的。杜氏認為，無目的之奮斗，非奮斗也，盲行而已。然有目的而不衷諸正，則一舉一動，均足以增長罪惡，而招致危亡，奮斗愈烈，則危險愈甚；（2）奮斗途徑。杜氏認為，政治雖然是“救國”的重要途徑，但“政治具有萬能，凡百施為，舍此無可假手”的習慣觀點是錯誤的。因為，這種論點忽視了“農工商賈、社會家庭，在在具奮斗之機能，亦人人有奮斗之義務”。所以，奮斗之途，“不特不宜專求諸政治”。事實上，“吾人但各就現(xiàn)有職業(yè)、現(xiàn)有地位，隨時隨事，勉力焉可矣。即云置散投閑，無功可見，然時間空間之足容吾自勵者，亦復何限，但鍛煉精神，儲備知識，未始不可留為后日之用?！瓫Q不宜囿于一隅，亦不容以機緣未遇為借口也”；（3）奮斗手段。杜氏認為，奮斗與爭斗不同，爭斗含有與人爭奪之意義，奮斗則為自己之努力。自“競立爭存之學說”傳入中國以來，該學說精神遭到曲解，人們認為，弱肉強食，乃天演之公例，優(yōu)勝劣汰，為進化之大原，而所謂奮斗，“不過致自己于優(yōu)勝，陷他人于劣敗而已?！保?］（P2－6）于是，不道德不名譽之舉動，公然行之而不為怪。殊不知，人類社會，必以共同生活為前提，且“以不相侵奪為原則?！彼裕窈笪覀兊膴^斗，必須篤守上述宗旨，整肅內部精神，屏斥一切排擠傾陷之術?！蓖瑫r，還應“守正義，重人道，維持社會協(xié)力之主義”，為“中正”的奮斗精神的培植提供必要的支撐；（4）奮斗界限。鑒于西方奮斗精神具有“抑人揚己”的侵略主義傾向，杜氏倡言，中國的奮斗精神，應當避免西方奮斗精神的侵略主義傾向，而“以不相妨礙為界限?！敝砸爻纸缦?，是因為當前中國“智德未進，人民行動，易走極端，若但倡言奮斗，不加裁制，則變本加厲，轉以啟自相殘殺之風，而陷于悲慘無情之境地也?！保?］（P2－6）所以，中國國民從事于奮斗，必當守持界限，養(yǎng)成一種穩(wěn)健、中正的奮斗精神，奮斗以自存，圖謀社會的“接續(xù)”與“開進”。

三、余論

杜亞泉關于國民性改造思想的獨到見解，深刻地揭示了近代中國匱乏現(xiàn)代公民精神的歷史特性，以及晚清以降諸多改革與革命難以成功的歷史原因。杜亞泉國民性改造思想，既與激進主義相異其趣，也與保守主義者大相徑庭，其在會通中西、融合新舊的調適理念指導下闡釋的國民性改造思想深刻、豐富而前瞻。杜氏國民性改造思想，是希冀通過對國民性的剖析和重塑，改造國民性，陶鑄新國民，為挽救民族危亡、喚起民族自覺、圖謀國家振興奠定扎實基礎?？傊脑靽?，培養(yǎng)具有現(xiàn)代文化、心理、行為以及身體素質的現(xiàn)代公民，為實現(xiàn)國家民族的真正富強、發(fā)達打下最堅實的基礎，始終貫穿于杜氏國民性改造思想之中，是其整個思想的邏輯起點和核心內容，反映出杜氏強烈的愛國熱忱和敏銳深邃的思想深度。從杜氏國民性改造思想的倡言中，我們亦不難發(fā)現(xiàn)，國民性改造其實是一種以自揭傷疤的勇氣回應西方硬實力和軟實力的雙重沖擊，它客觀上開啟了近代中國人的現(xiàn)代轉換的方向和具體途徑，具有重要的意義和深遠的歷史影響。在當下中國，國民性改造即人的現(xiàn)代化，還是一個遠未完成的任務，先輩們國民性改造思想也許不能給我們答案，卻能給予我們啟示。從這個意義上講，對改造國民性思想的研究之于當代中國仍具有重要意義。

［1］杜亞泉.共和政體與國民心理［J］.東方雜志，1912，（5）.

［2］杜亞泉.國民共同之概念［J］.東方雜志，1915，（11）.

［3］杜亞泉.論中國之社會心理［J］.東方雜志，1913，（9）.

［4］杜亞泉.論人民重視官吏之害［J］.東方雜志，1912，（4）.

［5］杜亞泉.吾人今后之自覺［J］.東方雜志，191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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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guī)劃基金項目“追尋自由民主的理路：拉斯基政治思想研究”（編號：11YJA810021）。

徐木興（1974年—），男，浙江理工大學高教發(fā)展研究中心副研究員，主要從事中外政治思想研究。